領證那天天氣格外晴朗, 之前幾天一直灰濛濛的，太在雲裡霧裡躲，不敢照麵, 昨天下了一場小雨，淅淅瀝瀝，今天天放晴。碧空像用高水泵沖洗過, 藍得沁人心脾。

天高雲淡，風和日麗, 就連都正好。

今天於季星遙而言, 雙倍喜悅，上午跟慕靳裴去領證, 等到傍晚，這麼好的天可以欣賞麗的日落，那是代表地老天荒。

領證的速度比預想的要快，填表拍照，很快證就拿到手。來不及好好欣賞，先迫不及待拍下來發給張伯和父親。

想要給他們驚喜, 領證前沒在他們那裡任何訊息。

張伯看到結婚證愣是半天沒反應過來，反復確認後不是星遙跟他惡作劇, 他懸著快一年的心終於落了地。

他以為慕靳裴跟他一樣, 最終在季星遙純粹好的化下決定放棄仇恨。顧家和季家的恩怨由來已久, 誰對誰錯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扯清。

當然, 季常盛的心狠手辣不可原諒。

可如今最重要的是，慕靳裴放下在心頭的仇恨，可以輕鬆的好好的過一回屬於自己的日子, 而不是生活被仇恨填滿。

他回季星遙我們遙遙長大咯。

張伯不善言辭，更不善表達, 每次總是那麼乾一句，不過季星遙看後心裡暖暖的，也酸酸的。

想張伯此時一定失落，因為長大了。

從民政局回家路上，慕靳裴一直反復在看結婚證，像如獲至寶，不釋手。

季星遙靠在他上，半開玩笑，“要不要看進眼裡去？”把結婚證在他眼前。

慕靳裴想說，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看到眼裡去。

他把兩本結婚證都拍下來，上傳到那封寫給兒的信的附件裡。這短暫來的幸福和回憶終將為他回不去的過去，到不了的未來。

他都能預見以後，痛苦會如何像烙鐵一樣燙在他心頭讓他生不如死。

可又能怎麼辦？

母親的死，外公外婆的意外，父親一家的命，一座座墳，他怎麼都不過去。

婚後的日子得像糖，也快的跟流沙一般，怎麼也抓不住。

十二月底，慕靳裴要回紐約一趟。南非那個專案已經出現了問題，k也投了百億進去，一旦那個專案出事，或多或會對k帶來影響。

而謝君毅作為專案負責人，被董事會問責在所難免，畢竟謝君毅為了他才一意孤行，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幫了他。他回去坐鎮，關鍵時刻可以幫到謝君毅。

今天季星遙沒去畫室，早上起來晚了，神狀態也不佳。

慕靳裴下午的航班，臨走前又回家一趟，等他再回北京，到時就是一場雨腥風。

“遙遙？”

他習慣到了門口就喊人，每次都會跑過去他單手把抱起來，今天喊了幾聲也沒靜

“遙遙？”

慕靳裴邊喊邊走進來。

季星遙靠在落地窗邊的沙發裡睡著了，整個人都沐浴在的裡，沙發邊地板上落了一本書，正是他讓儲征印製的西班牙語那本故事書。

“遙遙。”他在沙發前半蹲下，擱以前睡那麼沉他就不捨得喊起來，可今天想跟說說話。

季星遙緩緩睜開眼睛，有點恍惚，晃眼，又立刻瞇上，“老公你怎麼回來了？”

慕靳裴把圈在懷裡，“下午出差。”

“哦。”兩秒後才徹底反應過來，“去多長時間？”仰頭看著他，眼裡盡是不捨。

慕靳裴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公司那邊出了點狀況，我回去理，盡快回來。”

季星遙抱抱他，給他寬。

慕靳裴把地上那本小說撿起來，“你也看不懂怎麼還翻看。”他把小說擱在沙發扶手上。

“我邊查單詞邊看，一個中午看了一小段，特有就。”季星遙問“到底是一個什麼故事？”

對故事容不興趣，隻是想知道裡麵跟直升機有關的橋段，瞭解徹後就能對癥下藥，讓他早點走出影。

慕靳裴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就算現在不告訴，等真相揭那天也會知道，思忖再三，他便說了，“小說主人公一家乘坐的直升機在曼哈頓城郊墜毀，是他們家商業競爭對手在飛機上做了手腳，還買通了事故調查鑒定的人。”

直升機上一共九人，無一生還。

當初負責事故調查的人，後來死於非命，一切變得撲所迷離，真相被徹底掩蓋。

季星遙抱著他的力道加大，小說裡描述的仇恨和人醜陋罪惡的一麵應該比他說的還要黑暗，小小年紀的他看了後是要有心裡影。

而且他們慕家也不和睦，為了k的繼承權還不知道暗中是怎樣較量爭奪，他應該就把自己代了小說主人公的角，害怕他姑媽一家給他的直升機做手腳。

“沒事了，以後我親自開，讓張伯負責起飛前檢修。”

慕靳裴啞聲道“謝謝。”

時間不早，他得趕去機場。

他把側臉靠近季星遙，“親我一下。”

季星遙笑了，發現他比以前黏人，還主索吻。在他上還有臉頰上，最後在他下頜，一共親了幾十下。

親完，不由打哈欠。

慕靳裴著額頭，“今天怎麼這麼嗜睡？”

季星遙也不知道怎麼老犯困，昨天開始就怎麼睡都睡不醒的樣子，想了想“可能運過量。”

自結婚後每晚做好幾次，有時早上還來一次，像被碾。

慕靳裴“那這幾天好好休息，要是太累就不要去畫室，熬夜。”他一一叮囑。

“嗯，我保證聽話。”

“一路平安，到了給我電話。”季星遙瞇上眼，接著睡。

午後暖暖的照在上，歲月靜好，慕靳裴差點看失神。

季常盛對慕靳裴徹底放下戒心是在慕靳裴跟季星遙領證之後，這一年多的庸人自擾杞人憂天終於畫上了句號。

一年裡，他跟慕靳裴在私下和工作上的所有接中，沒有發現任何讓他有疑心的地方。

而季氏集團跟k的各項合作平穩有序進行。

因為之前不放心，他還特意讓人盯著唐宏康，怕唐宏康跟慕靳裴裡應外合，結果一年下來慕靳裴邊的人就沒跟唐宏康接過。

南非那個專案，季氏集團所有投資款項都到位，齊董那邊也如約履行。

又到了一年一度他們季氏集團的年終酒會，他琢磨著趁酒會宣佈兒已經領證的訊息，到時跟慕董他們商量一下給兩個孩子在哪舉辦婚禮。

這邊才剛計劃著，結果唐宏康的一通電話打破了所有的平靜。

“老季，出事了。”

季常盛心裡‘咯噔’一下，不過麵上還算鎮定，他忍不住數落唐宏康，“你都多大年紀了，怎麼遇事還你慌慌張張的！”

唐宏康已經顧不上解釋更多，他此刻表現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心神不寧，焦頭爛額，“我也想鎮定呀，可老季，甲方捲款失蹤了，他們還涉嫌其他經濟詐騙被當地警方通緝，要命的是專案手續違規隻能全麵停工。”

季常盛抖了抖，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我們看到的那些所謂專案審批手續，其實是甲方偽造了騙我們投資，專案能進展到現在是他們買通了有關審批人員，還和幾個其他勢力相互勾結，他們那個集團本來就問題太多，因為巨額債務，現在徹底暴雷，一切就是個騙局！”唐宏康痛心疾首。

季常盛眼睛猩紅，咬牙切齒“你們當初怎麼做的盡調！不是說他們有方背景嗎！”他沒忍住，吼了出來。

唐宏康“是這樣，可他們集出了事。”

“謝君毅那邊呢！他們k海外事業部是乾什麼吃的！連這點都沒調查出來？！還是說他們”

說到這，季常盛後背猛地發涼。

他們什麼？

他們是不是暗中跟對方勾結，就等他甕？

不然以k的實力，怎麼會連對方的底細都沒有清就貿然投資這麼多？

“老季？”唐宏康等了半天，電話裡徹底沒了聲，他以為季常盛暈了過去，“老季，你說句話呀！”

任誰都不了這個打擊，即便像季常盛這樣久經沙場的老狐貍，還是生生被這把利劍給劈兩半。

季常盛沒想到自己最怕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這一年他千防萬防，還是防不勝防，了這個驚天騙局。

隻有他是局中人，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他幾百億的投資會打水漂。

不是k海外事業部不盡職，不是謝君毅跟慕靳裴太大意，是他們調查出來了卻視若不見。

謝君毅明知道甲方集團有問題，明知道甲方早晚會出事，可他和慕靳裴為了讓他局，不惜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慕靳裴為了對付他可真是下了本。

‘叩叩’急促的敲門聲響。

馮梁過來匯報，公司大廈樓下聚集了幾百號人，是供應商代表，過來催要貨款，還要停止供貨。

不僅如此，集團不高管提出離職申請。

季常盛耳朵有瞬間的耳鳴，突然咽像被誰用力扼製住，不上氣，後那隻手的力道越來越大，求生本能，他開始掙紮，可越是掙紮越無力，眼看著就要窒息而死，但誰都幫不了他。

他死死盯著馮梁，“你剛剛說什麼？合作的好好的怎麼都突然來催貨款了？不是月結的嗎？還有辭職是怎麼回事！”

他最後的理智像山洪一般崩塌了，把自己淹沒。

馮梁“集團早就出問題了，不過唐副董一直著沒報。”

季常盛鋒利的眸突然紮向馮梁，“你也早就知道是不是？”

馮梁低著頭，沒應聲。

這等於預設了。季常盛的心掉進了冰窟窿，他印證了自己曾經所有的猜測，那不是他疑心重，是他強烈的第六。

可就是因為錯信了馮梁，導致了今天這個局麵。

大廈頃刻之間坍塌，誰都沒有迴天之力。

他頹敗地靠在椅子裡，聲音說不出的悲涼滄桑，“馮梁，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馮梁不奇怪季常盛一下就猜出了他是慕靳裴的人，本來季常盛就對他心存猜疑，隻不過苦於找不到證據。

這一年裡，他每天都如履薄冰，每件事每句話都要思忖再三纔去做纔去說。還要將自己的演技提升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不然一個不小心就能讓慕靳裴所有的計劃落了空。

他深知，牽一發而全。他頭頂始終懸著一把刀，落下來就能直接要他的命。這一年就像酷刑，他一直在水深火熱中。

自從慕靳裴回北京，季常盛還不知道花了多心思去考驗他，好在他都順利通過。

當然，在季氏集團工作的這些年，季常盛確實沒有虧待過他一分一毫。可他人之托忠人之事，做不出背叛這樣的事。

“嗬嗬。”季常盛冷笑。“慕靳裴呢？”

馮梁回“去紐約了。”

季常盛拿一本書用力抵著口，二十六年前顧家經歷的一切如今在他上一樣樣上演。

原來慕靳裴真是顧家的孩子，那個孩子沒有死，二十多年前張伯給了他一個虛假訊息。

比手段比心狠手辣，他比慕靳裴差遠了。他竟然能佈局到如此周，一年了，把他給矇在鼓裏怎麼都找不到突破口。

如今就算季氏陷困境，他也沒有丁點證據能證明是慕靳裴所為。

就在唐宏康給他打電話時，他還心存最後一希冀，季氏集團資金鏈出問題了不要，他還有季家親戚，總能度過這個難關。

可事到如今，他好像也不用再去求人，不用再去想法子補救季氏，慕靳裴心積慮等的就是季氏破產這一天，怎麼還會給他反撲的機會。

今天既然讓馮梁過來跟他坦白，那就是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

季常盛忍著心口疼，“他跟星遙結婚，就是給我最後一劑定心丸，讓我把第三筆款項投了？”

馮梁如實道“我不清楚。”

季常盛忽然瞇著眼，心絞疼。

他緩了許久，臉從青到慘白，額頭滲出了細細的汗，他撐著說道“你傳個話給慕靳裴，我會以經營投資不善資不抵債申請破產，讓他別連累到季家其他親戚。”

說著，季常盛聲音著無盡痛苦，眼眶也紅了“不管慕靳裴提什麼條件我都答應，能不能讓他別傷害星遙？星遙什麼都不知道。”

快傍晚，季星遙正在醫院。

手裡拿著化驗單，渾一點力氣也沒有。

原本該高興的一件事，因為跟慕靳裴有寶寶了，可驗的結果是，hcg值太低，保不保得住還不知道。

“星遙？”

季星遙抬頭，駱鬆來了，趕站起來。“我又來麻煩你了，別人說的我不放心。”與其說是不放心，倒不如說是到駱鬆這裡來找信心和寬。

駱鬆開啟辦公室，推門讓季星遙進去。

季星遙把手裡的單子給駱鬆看，“翻倍還是很差，會不會”

“別胡思想，也別有力，”駱鬆給倒了杯溫水，“我們再持續觀察一下，每個人況不一樣。”

前幾天季星遙斷斷續續出，反應跟經期不一樣，來醫院檢查，哪知是有了寶寶。

“慕靳裴什麼時候回來？”駱鬆問。

季星遙“還不清楚，他那邊事多。”聽說有個專案出了問題，嚴重。

駱鬆建議“要不我打電話跟他說說？也不能顧著忙工作。”

季星遙忙擺手，“不用，我沒那麼矯。如果真要保不住，他肯定更難過，等他那邊理好了我再跟他說。”

從醫院出來，季星遙讓張伯開著車在街上溜達幾圈再回家。

一個人在家太冷清，這幾天也沒心思畫畫。

不知道k那邊的麻煩解決沒，搜尋相關新聞，但出現了一些奇怪的錯誤程式碼。

“張伯，我手機是不是出問題了？”

“給我看看。”張伯在等紅燈時把手機拿過去，不是手機出了問題，是他設定了程式把手機上跟k和季氏集團有關的新聞全部遮蔽掉，隻要搜尋就會顯示各種錯誤程式碼。

“可能是k集團那邊公關了，不想這個影響擴大，影響價穩定。”

這樣的解釋說得通，季星遙沒有任何懷疑，給慕靳裴發了條訊息，

紐約，清晨的第一縷照灑了下來。

慕靳裴一夜未睡，站在觀景臺上看院子裡的花園。他在等季常盛的電話，剛才馮梁匯報給他，季常盛已經知道。

有些話他要親自跟季常盛說，便讓馮梁把手機借給季常盛用，直到這一刻他還是防著季常盛，不想節外生枝出現什麼錄音。

很快，電話進來。

接通後，裡麵是長時間無盡的沉默。

過去那些恩怨像洪水猛，把他們打水底，不管是季常盛還是慕靳裴都有溺水的窒息。

他們拚命掙紮，可被水草層層纏繞，怎麼都掙不開。

肺裡的氧氣一點點減，他們離死亡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