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最新章節
蘇容卿看著麵前的杯子,好久後,他還是出手,將杯子握在手中,彷彿無事發生一樣喝著杯子裡的茶水。
蘇容華坐在一旁註視著他,緩聲開口:「此次刺殺,是你和華樂妃聯手策劃的?」
「是。」蘇容卿將水喝完,放在一旁的桌邊,蘇容華看著他,繼續詢問,「你和妃什麼時候聯手的?」
「平樂殿下建立督查司之時。」
聽到這話,蘇容華閉上眼睛,他緩了一會兒,才終於開口:「家中族訓,你可還記得?」
「記得。」
「第一條是什麼?」
「蘇氏之人,不參與奪嫡之爭。」
每一個字念出來,蘇容卿都覺得艱難,蘇容華緩慢睜眼:「你勾結妃,該怎麼做,需要我說嗎?」
蘇容卿沉默不言,蘇容華站起:「此事我會稟告父親,你等結果吧。」
「大哥,」蘇容卿住蘇容華,「你不問我為什麼嗎?」
「妃所做之事,早已非我蘇氏所能平息。無論你為什麼,都已牽連家族。當初弘德一案,我保你,可如今,我不能再保了。」
「我有我的理由。」
「犯錯之人,誰沒有理由?」
蘇容華垂下眼眸:「你好好休息吧。」
蘇容華抬手要去開門,蘇容卿住他:「大哥,我為你說個故事吧。」
蘇容華停在門邊,好久後,蘇容卿聲音很輕:「我做了一個夢,它是蘇氏的未來,也是你的未來,你不要聽一下嗎?」
聽到這話,蘇容華震驚回頭,他定定看著蘇容卿,蘇容卿站起來,從容行到茶桌邊上,跪坐而下。
點燃了桌上小爐裡的炭火,抬手取水放小壺,架在之上,而後他抬起頭,在檀木長桌之後,髮髻半挽,墨發垂於後,一白襯得他清瘦如竹,跪得端正筆直。
他抬起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清雅的聲平靜開口:「大哥,請座聽完這個故事吧。」
冬日烏雲佈,似有大雪將至,寒風湧灌華京,驅趕著行人,拍打著窗戶。
李蓉聽著屋外風吹著窗戶的聲音,和裴文宣肩並肩靠在一起:「那我先聽你說說風雨吧。」
「殿下要聽什麼呢?」
「前世的事,我不知道的事。」
「殿下想從何聽起?」
李蓉沉默下來,想了好久。
許久後,終於開口:「上雅和蘇容華,從他們開始吧。」
裴文宣聽到這話,便笑起來,他拉了李蓉的手,平和道:「好,那就從他們開。」
「德旭三年,秦真真被毒殺,陛下命我追查此事,我一路查到蘇容華頭上,花了五年時間追查他,直到他死。這五年時間,我倒也知道不。蘇容華是蘇氏嫡長子,按理本是家主之位的繼承者,但他時從師顧子蕭。」
「那是個狂人。」
李蓉知道這人,世家之中有的異類,不過年輕時還算規矩,又頗有才名,蘇氏將他請為蘇容華的師父,倒也正常。
「顧子蕭教蘇容華其實並沒有多長時間,他就因與寒門子私奔被顧家逐出族譜,後來不知所蹤,也不知是當真浪跡天涯,還是被顧家清理。蘇容華或許是顧家影響,自叛逆,十一歲時,便同眾人宣稱,不會繼承家主之位,自此在外遊盪,一年大半載都在外麵,四經商,熱衷於結江湖好友。」
「元徽十五年,蘇容華回京,被召為肅王老師,從此他每日賭錢鬥,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紈絝子弟。」
「元徽十八年,上雅京。聚財館,兩人相遇。」
「元徽十八年,你和上雅在聚財館裡偶遇,那天你回家來,同我說你遇到一個姑娘,扮男裝在賭場賭錢,同你賭了十局,十局都輸,還約你明日再賭。」
蘇容卿開啟白瓷罐,用茶勺取出茶葉,放茶壺之中。
「那天你笑得很開心,說這姑娘有意思得很。後來你就常同我提到,人家不願意搭理你,你老去逗人家,這姑娘躲你,換一個賭場,你去一個賭場,最後有一日你回家的路上,你就被人用口袋套著打了。」
蘇容華聽到這話,「噗嗤」笑出聲來。
蘇容卿也笑起來,他抬頭看了蘇容華一眼:「你心中不甘,自是打算尋仇,於是暗中設計,在人家姑娘去鬥的路上,偽作人販子把人拐了。結果拐出城後真遇到了山匪,你們一起被人綁了,也不知道是被綁架的時候遇到了什麼,等把你救回來的時候,你同我說,你打定主意了,要去娶。」
「你知道蘇氏位高權重,以你的份,若上門提親,姑娘不想答應也得答應,於是你打算先問的意願,那天我給你挑了服,你自己親手磨了一玉簪,帶著去找了。等到晚上的時候,你淋著雨回來,我問你怎麼了,你同我說無事。」
「打從那天開始,你便不怎麼出門,直到一次宮宴,你為肅王老師,被著出席。」
「宴席之上,他看見了上雅。」
裴文宣聲音很輕,李蓉將下放在雙膝上:「上雅應當不會理他的。」
「是,」裴文宣應聲,「可蘇容華知道了拒絕他的理由,自然也不會這麼輕易放手。他便找了上雅,他問上雅喜不喜歡他,若是喜歡,他就八抬大轎,上門提親娶。」
「這怎麼可能呢?」
李蓉有些疑:「上雅京,就是為了川兒。這是上家已經定下的事,蘇氏沒有這麼糊塗,怎麼可能參與到這種事來?」
「蘇容華何嘗不知道呢?」
裴文宣嘆了口氣:「可人總想試一次,於是他們決定試一次。」
「你從宮宴回來,便找到父親,你說要去上家提親,可上雅是太子妃定的人選,你爭是未來的太子妃,父親怎麼容得下你?父親不允,你便告知父親,願自請逐出蘇氏,離家族,向上氏求親。是生是死,你自己一個人承擔。」
水壺裡的水煮沸,蘇容卿將沸水倒裝了茶葉的茶壺之中。
「你按著族規捱了三百仗,滿是傷去上家。」蘇容卿聲音帶了幾分哽咽,但他還是保持著一貫的平靜,「上家不敢讓你停在門口,就讓你了院,你跪在上旭麵前,求他將上雅嫁給你。你為他分析利弊,告訴他,上雅嫁東宮,不過是推上家更快的滅亡,上旭哪裡聽你這樣胡言語?他趕不走你,也因你蘇氏大公子的份不能殺你,於是他就讓你跪在上家。」
「你跪了三天,而那三天,宮中已擬好旨意,準備賜婚。」
「蘇容華在上府跪的那三天,上雅被關在後院,的子你如今也知道,恨分明,又行事果斷。蘇容華為至此,又怎麼會辜負他?於是一直在求上旭,一直在喊,說上家有這麼多兒,何必就要選?有喜歡的人了,不想當太子妃,放過。」
「上家沒有理會,直到賜婚聖旨進了上府,上旭直接拿著聖旨去找了上雅,他告訴上雅,上家給了十幾年富貴榮華,是不是要在這時候棄上氏於不顧。賜婚聖旨已經到了,若和蘇容華走了,那上氏就會為整個大夏最大的笑話。」
「上雅容不下的。」李蓉聲音覺得嗓子有些疼了,「不可能為了自己的讓家族如此蒙。」
「你說得沒錯,」裴文宣知道李蓉難,他抬手放在李蓉肩上,抱著,「上雅親自去了院,然後就看見蘇容華跪在地上,他上全是,上雅看見他就哭了。」
怎麼能不哭呢。
這是這一輩子,第一次有一個人,為拋卻生死。
這也是這一輩子,第一次撥開世家給的層層束縛,看見外麵最溫明亮的存在。努力想要抓住。
可抓不住啊。
那天下著大雨,低頭看著跪在麵前的青年,本來該直接罵他,辱他,可是一張口,眼淚落了下來。
什麼都說不出口,隻能蹲下,將他告白那天送的玉簪,抖著到他手裡。
「放過我吧,」沙啞開口,「也放過你自己。」
「算不得什麼,喜歡也算不得什麼,我們活著,就有自己應盡的責任。我會宮,我會為太子妃,為未來的皇後,未來的我你不會喜歡的,你就當從來沒見過我,和你說的一樣,離開華京吧。」
「走遠一點,去許多地方,你看過的山水就當為我看過,你做高興的事就當為我做過,若有一日,你能遇到一個喜歡的人,與喜結連理,那再好不過。」
「蘇容華,」抖出聲,「別我了。」
「你怎麼捨得呢?」
蘇容卿的茶沖泡過第一遍,他抬手注水第二次。
「所以你回到家裡來,父親看你的樣子,還是心,也就算了。你和上雅這事兒被兩家遮掩下去,上雅宮,好好做的太子妃,你也離開華京,去了很多地方。」
「後來呢?」
蘇容華垂著眼眸,蘇容卿將茶沖泡好,倒茶碗,推給蘇容華:「後來,果然不出你所料,上氏與李川聯姻,為了陛下心中的死結,他扶持肅王,廢太子。廢太子之後,裴文宣遊說世家,希世家出兵。」
「其實要不要出兵,世家還在猶豫,最後你最先站出來,希蘇氏出兵。你有無數理由,也的確合適,但我心裡知道,多理由,都遮不住你心深那點不應有的念頭,」說著,蘇容卿抬眼,「你擔心上雅。」
「我不會拿蘇氏為我一個人的做賭。」
蘇容華平靜開口,蘇容卿點頭:「你不是在賭,隻是剛好,這個決定更合適。你選得沒錯,扶持李川,在當時看來,的確是蘇氏要做的選擇。李川賢明在外,又為正統,他登基最是名正言順,以免日後眾人不服,到叛。若想結束局,李川登基,再好不過。」
「所以百家結集軍隊,與秦臨一起攻皇城,扶持李川登基。李川登基之後,上雅為皇後,你也留在華京。德旭元年,李川剛剛登基,北方便有戰事,滿朝主和,唯有李川、秦臨和裴文宣主戰。後來李川和裴文宣為秦臨四疏通,弄到錢財,強行開戰。」
「開戰之後,他們便發現國庫空虛,本不足以支撐北方戰線。於是又被迫休止,這時候,李川就了心思。」
「他要做什麼?」
「他要改製。」蘇容卿說到這話,忍不住笑起來,「推行科舉,要向世家徵稅,限製世家購田與奴僕數量,製定定分製,要求吏部在提拔員時按照分數往上提拔,打分之時,世家扣十分,寒門出加十分。」
聽到這話,蘇容華皺起眉頭:「太急了。」
「他剛剛登基,便這樣大的作,許多地方豪族自然不同意,他上麵下令,下麵本不執行,又或者是故意扭曲他的意思,加重百姓負擔。他想殺人立威,卻連個二等世家都不了。德旭年冬末,他不顧裴文宣勸阻,讓秦臨殺了一個地方小族的族長,結果導致那個地方連續三年,起義不斷。原本還算過得去的城池,鬧到最後,荒無人煙。」
「那年北有戰,南有水患,國庫空虛,地方貪腐,」裴文宣說起當年得事,語調裡帶了幾分冷,「我隨陛下北征南巡,殿下,您是沒看到那場景。戰場之上,橫遍野,災荒之,易子相食。而華京載歌載舞,天上地獄,不過如此。陛下天仁善,回來之後,就定下計劃,試圖改製。」
「可你們太急了。」李蓉聲音平穩,「川兒年紀太小,他不明白,一個國家就像一艘大船,你得慢慢走,帝王手中方向隨便一指,下麵碾的,就是萬千百姓。川兒的政令我知道,我明白他的意思,可不是他給一個好的政令,就能好好執行。」
「但在陛下眼中,他心沒錯,政令也沒錯,錯的隻是那些不執行的世家員。所以世家和他矛盾越發尖銳,而夾在中間的,就是上雅。上雅是陛下表姐,陛下心裡多對還有著幾分誼,可他剋製不住自己心對世家的厭惡,陛下和我說,他每次進未央宮,看見上雅穿金戴銀的打扮,他就會想起那些吃不飽的百姓。」
「而上雅隻當是自己比不過秦真真,越發打扮,越溫,陛下越是厭惡。到後來,陛下與秦真真漸篤,他甚至無法和同房,陛下和我說,每次和同房的時候,他就覺得噁心。他噁心自己,他不喜歡上雅,也覺得自己背叛了人。所以見到上雅的時候,他甚至沒辦法產生任何衝。」
「上雅不寵,上家自然著急,不斷給上雅施,讓努力一點,爭取生出嫡長子。走投無路,就來找你,請你幫。」
「我記得,」李蓉垂著眼眸,「我聽說川兒在中宮隻是睡一覺就走了,我便去罵了他。他那時候政令推得太急,上家是他的,他若是連上家都斬了,我怕他出事。」
「你開口說他,他也愧疚,他心裡知道,上家扶持他上位,為的就是個太子,上雅也無辜,所以陛下後來就用藥,每次去見上雅,他都提前吃藥,回來後就開始嘔吐不止。」
李蓉聽到這話,愣愣回頭,看著裴文宣:「上雅知道嗎?」
裴文宣沉片刻後,點頭道:「應當是知道的。其實上雅自己,也是用藥的。」
李蓉說不出話來,那一瞬間,突然到了一種巨大的可悲。
上雅是何等驕傲之人,卻被困在這深宮裡,像一個牲口一樣,就為生一個太子。還要麵對丈夫必須用藥才能、完之後嘔吐的事實,沉默不言。
不相到幾乎互相憎惡的兩個人,偏生要為了一個孩子,在華床錦被之上做著茍且之事。
而這樣的,誰都不知道,隻能他們兩個人自己吞嚥,藏。
李蓉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涼,裴文宣抱著,親了親:「別難過,都上一世的事兒了,如今上雅不還沒宮嗎?」
「後來呢?」
「後來,陛下終於發現上雅也用藥,他意識到這是兩個人的死局。陛下下定決心,喝了酒,去了中宮,找到上雅,同商議,當的皇後,要的權勢他都可以給,他們兩個人,不要再裝了。」
「可上雅沒孩子,對於上雅而言,這怎麼可能容忍?拋卻了自己,拋卻了本該有的,來到這深宮裡,不是為了聽陛下天真和說各自安好的。更不是為了進宮來全陛下。上雅那晚哭得很厲害,問陛下,憑什麼要在被埋在這宮裡,陛下卻可以任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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