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子韶看了一會兒，徑自門到了院中，掃視完之後又轉過來打量：「進京多久了？」

這聲音之平和，彷彿昨日在公堂上矢口否認與有婚約的是兩個人。書趣樓()

「怎麼住在這地方？」這便又彷彿他生來便是錦玉食的達貴胄，瞬間帶著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我不住這兒，難不住譚大人的府上麼？」紫瑛打發阿吉走開，寒臉道。

譚子韶出些為難意味。「紫瑛，別這麼對我，我也是不由己。左大人賞識我，肯提攜我，我不可能放棄這麼好的條件不選，是不是？

「我寒窗苦讀多年，終於有出人頭地的機會，我步上青雲了，也是給你父親臉上添，不是嗎？」

「你住！」紫瑛口道，「你提我父親做什麼？他泉下有知，絕不會認你這個學生！」

譚子韶著，退在樹下擺著的一張條凳上坐下來，看看這四麵土牆，說道：「我記得林家在乾州的房子前後有四進，還有座花園。

「你最喜歡在花蔭下讀書，還有在小湖邊垂釣，宅子大，住得可真是舒服。

「我如今在京師也住著四進的宅子，隻是可惜，不能讓你住進去了。你不覺得這樣很委屈嗎？」

權當狗吠了！紫瑛沒理會他，轉走回盆邊坐下，起裳來。

「你從前說過，我是除了你父母親之外對你最好的人。紫瑛，我來這趟，也是為你好。」

譚子韶自顧自往下說著，語氣始終平靜和沒有起伏。「我知道你鍾於我，可是左府權勢太大了，我便是有心收你進府，他們也——」

「譚子韶！」紫瑛怒而抬頭，直接自盆裡舀了盆水潑過去：「誰給你的臉？！」

譚子韶有防備，抬袖擋得及時，袖雖了，臉上卻滴水未沾。

「林紫瑛！」

紫瑛冷笑起：「看來這趟進京真是不虛此行，讓我看清了你這無恥臉！..

「我鍾於你？你覺得你還有什麼地方值得我鍾的？即便當初有幾分舊，如今也化為烏有。

「誰稀罕你的四進宅子呢？我不得你跟你出高貴的未婚妻恩百年，不要再來禍害我！

「你在我林紫瑛眼裡你連渣滓都算不上！我來京師隻為求個結果，不是因為我非嫁你不可！

「現在我反倒要謝你不肯承認這婚事，托你的福，我還是無牽無掛的自由，日後你走你的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我這裡配不上你的貴足，也請你立時給我滾，去做你的東床快婿吧！我林紫瑛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跟你有瓜葛！」

譚子韶翌的眼底有怒濤翻湧。他上前兩步，緩聲道：「你真是變得一點斯文也不要了！」

紫瑛道：「跟你這種連臉都不要的人說話，我要斯文做什麼？」

「林紫瑛！」譚子韶麵寒。

眉頭皺了半晌，他掏出幾張銀票，極力忍耐著道：「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這裡是五十兩銀子，你拿著當盤纏，給我立馬回乾州去！」

「憑什麼？」

「我這是為你好！」他說道，「我畢竟已經是左府的婿了！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的，出了事我也不方便顧及你。比如何天全這事——

「你聽我的話，趕帶著阿吉離開京師。你在乾州有田有地，比在京師好多了！」

「收起你的假惺惺！」紫瑛啐道，「我道你是來做什麼的？你這是擔心我留下來會壞了你的好事？

「你心虛了？怕我留在京師終有一日將你忘恩負義陳世的真麵目撕開給世人，阻撓你攀龍附，順著帶關係往上爬？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紫瑛冷笑，「譚子韶，那左晟能做到兵部侍郎，也不是好糊弄的吧？

「且不說你配不配跟我提這些，你覺得就你這點心思會真能把他耍得團團轉？高枝不是那麼好攀的，我奉勸你，可別將來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譚子韶沉臉：「誰教你說的這些渾話？」

紫瑛進而冷笑：「你若不來這趟，我還勉強可與你井水不犯河水。可你這麼急哄哄地想趕我走，我隻覺得忍無可忍！

「這京師不是你的京師，你有什麼資格趕我？！」

譚子韶臉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垂頭著，緩緩地咬著牙：「任對你沒有好。左小姐對我很滿意，你覺得，如果讓知道你追著我到了京師，會容得下你？

「別傻了紫瑛，你本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我們有婚約，又何必留下來跟自己過不去呢？

「聽我的，趕拿著錢回乾州，對你我都好。否則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有第二個何天全！」

紫瑛怒了：「你也不過是個才剛剛攀上權貴的寒門子弟而已！我就不信，兩年不到的時間你就能在天子腳下呼風喚雨了！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負了我林家恩義在先，如今還想來驅趕我，世間豈有這樣的道理！」

「信不信由你。」

譚子韶把銀票擲在條凳上，冷冷道：「我就算做不到呼風喚雨，終歸也比你強些。

「給你十日時間，十日後我要京師城裡再也見不到你的人，這輩子也不要再在京師出現！胳膊能不能擰得過大，你自己好好琢磨。」

院門一張一合，院裡瞬間已不見他人影。

紫瑛閉著眼等那陣眩暈過去之後，才跌坐下來。

「姐姐！他怎麼這麼壞？」阿吉撲過來抱住的腰，「我們要被趕回乾州嗎？」

紫瑛心糟得很，不知道怎麼跟他說，隻好他的頭：「先去隔壁跟阿布他們玩吧。」

阿吉也快七歲了，說懂事不懂事，說不懂事又懂事，見姐姐神不好，便默默出了門。

紫瑛回房坐了半晌，仍覺心口怒火難平，又回想起當年父親常常訓告，讓將來需得信守諾言跟譚子韶親，不管他高中還是落第，都要做到寵辱不驚，又湧出來一陣悲傷。

倒是信守承諾找尋進京了，隻是對方卻本不屑什麼諾言。

「紫瑛姐姐，發生什麼事了？」隔壁的幾個小姑娘在遇見阿吉之後，皆紛紛跑過來問候。

紫瑛不願私事為人所知，勉強敷衍了幾句，提起邊針線籃子：「我們出去轉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