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睡，神又高度張，這時便覺出了睏乏來。許是外面漸明的天人到了安全，稍一猶豫，和躺到了牀上，本想著迷瞪一會兒，不料卻沉沉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是睡到了什麼時候，何妍忽然間驚醒，一睜眼赫然發現牀前站了個影。不覺大驚，來不及驚，甚至還沒看清那人的模樣，就被他用巾捂住了口鼻。只不過片刻工夫，人就被巾裡的藥迷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是在個陌生的地方，傅慎行就在牀邊靜靜坐著，似是就在等著醒來。很奇怪，到了這個時候，竟然不覺得害怕了，反而有了意外的平靜。自嘲地翹了翹脣角，輕聲嘆：“竟然還是落到你手裡了。”

傅慎行面沉如水，不見喜怒，只沉靜地看，黑黝黝的眸子深不見底，像極了暗夜中的枯井。

倒是何妍先忍不住問他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不解，把手機都丟掉了，他爲什麼還能這樣容易地找到？

傅慎行答：“我在你上植了定位。”

何妍愣了一下，這才突然反應過來，手下意識地去自己的大。那裡曾經過傷，還是在賽貢做的手，除此之外，上不曾過別的地方。果然，就聽得傅慎行說道：“沒錯，就是那裡。”

何妍默了片刻，嘲弄地笑笑，自言自語，“難怪。”

難怪傷口明明長好了還會偶爾覺得不舒服，原來皮下竟還藏著東西，還以爲只是傷痕的緣故，哪裡曾想過他原來一直都防備著逃走。坐起來，看了看掛在牆上的鐘表，時間還是當天的日期，他們應該還在南昭市。不由扯了扯脣角，問他：“怎麼打算？”

他不語，仍只是看。

垂下眼來，沉默了片刻，低聲說道：“給我個痛快吧，沈知節，我想要個痛快。”

傅慎行那裡卻依然沒有反應，詫異地擡眼去看，他卻向笑了笑，那笑容有些疲憊，又有些蒼涼，“我如果能殺了你，早就殺了，哪還會等到現在。”他說著，把槍從上掏出來，就放到何妍面前，“我說過，你要想殺我，我給你遞刀子。阿妍，你其實真不用這樣費力，你和我說一聲就行了。給，槍也一樣殺人。”

他把槍往手裡塞，又替把保險打開了，槍口就頂在自己口上，笑著說道：“開槍吧，一槍下去什麼恨都解了。”

何妍咬了牙，可那齒關卻不停地磕在一起，的手也抖，抖得握不住那槍，食指像是僵住了，無論如何也扣不下扳機去。

傅慎行只是笑，可笑著笑著眼角上卻有了淚，“阿妍，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他出手去輕的臉龐，“可現在婚禮沒了，什麼都沒了，眼鏡死了，阿江被抓了，我那些兄弟們死的死，活著的也被抓了，整個傅氏都被你和小五掀翻了。”

“那是你們罪有應得！”何妍有些失控地喊道。

喊出這句話，緒反而意外地平靜來，扔了那槍，黑亮的眸子裡重又有了堅定。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沈知節，你，還有你的那些兄弟，你們罪有應得。被打死了，是嗎？被抓了，是嗎？可在你們隨意地傷害別人，視他人的生命爲草芥的時候，就該想到有一天會得這樣的下場！”

傅慎行輕聲說道：“阿妍，可是我你。”

“可你懂什麼嗎？”反問他，脣邊掛著淡淡的譏誚，“不論是做沈知節，還是做傅慎行，你都不配提‘’這個字。”

他怔怔看，良久之後才自嘲地笑了笑，道：“是啊，我這樣的人，這樣的一個罪有應得的社會渣滓，怎麼配提‘’字，怎麼配去你。”他彎腰把槍從地上拾起來，一眼不發地走出了房間。

何妍僵坐在牀上，過了好久，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流了滿臉的淚。發狠地著臉頰上的淚水，可那眼淚卻是越越多，無論怎樣努力也不完，不淨。

傅慎行一連兩日都沒出現。何妍被獨自鎖在這個帶著衛生間的地下室裡，有個從未見過的年輕男人給送一日三餐，時不時地還要來開門一眼，有時候何妍人在衛生間的時候，他還會特意進來敲一敲衛生間的門，似是生怕何妍想不開，再出什麼狀況。

何妍從未想過自殺，不過，也沒什麼求生的慾。生與死，於來說似乎已經沒了什麼區別。

第三天上，傅慎行這才又出現，站在那裡默默地看了看，冷聲說道：“跟我離開。”

倚靠在那裡也不，只輕輕地翹了翹脣角，道：“可以啊，把我打死了往後備箱裡一塞，你想帶哪就帶哪去。”

他氣得臉鐵青，一把將從牀上拎起來，“何妍，我不是想要你，我是想要你肚子裡的孩子！把孩子給我生下來，我放你走！”

百不在乎地笑，“那也可以啊，你就這麼關著我，關到我生就可以了。對了，你可要把我看點，不然不知道哪一天這孩子就流掉了。”

他眼睛裡泛著紅，恨恨地盯著，可盯著盯著自己卻又覺得無力。不肯跟他走，也不肯給他生這個孩子。他苦地笑笑，鬆開了，問：“這個孩子，你從來就沒打算要過它，是嗎？”

不回答，可的神已告訴了他答案。

他笑笑，道：“好，很好。”

他轉離開，出得門來才變了臉，回一拳重重地砸在了牆上。邊僅存的一個心腹瞧著這一切不敢出聲，直等瞧他緒冷靜下來，這才勸道：“行哥，不能再耽誤了，這地方雖蔽，可也瞞不了條子多久。我開車往北走，把那些條子的注意力引開，您往南，只要過了邊境線，他們就沒辦法了。”

傅慎行扯了下脣角，搖頭，“丹約正在被人圍攻，我去了纔是自投羅網。”

“那怎麼辦？”心腹問道。

英雄末路，難逃一死，他不懼死，只是有些死不瞑目。傅慎行默了片刻，淡淡說道：“你去幫我做一件事，做完這件事，你就走了吧。你手上沒人命，條子那裡也沒掛號，沒人會注意你。”

那心腹曾過傅慎行大恩，是絕對的忠於他，聽了這話不由要急，怒道：“行哥！你這什麼話？”

傅慎行一把摁住了他，“聽我的，再幫我做最後一件事，別我死不瞑目。”

那心腹眼圈不由泛紅，嗓子有些發哽，問他：“做什麼事，您說。”

傅慎行淡淡笑了笑，道：“幫我抓個人來。”

他知樑遠澤並未離開南昭，甚至還知道他落腳何。原本查這些是防著何妍再和他有聯繫，不料何妍最後卻是和小五聯手出賣了他。那心腹也算是個厲害人，第二天就把樑遠澤打暈了抗了來，把人往傅慎行面前一丟，問道：“行哥，要殺要剮，您吩咐一句。”

傅慎行卻只是擺手，道：“你走吧，離開這裡，換個地方躲幾年。”

那心腹不願走，可到底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咬了咬牙，這才離開。客廳裡就只剩下了傅慎行與還在昏迷的樑遠澤，傅慎行看了看被捆得結實的樑遠澤，手從後扯著他的領，拖著他往地下室走，開了門鎖，淡淡招呼何妍：“出來。”

何妍一連幾日不曾認真吃過東西，四肢乏力，人就窩在牀上，聞言也不。

傅慎行不由冷笑，擡腳用力地踢了踢樑遠澤。樑遠澤被他踢得了一聲，悠悠轉醒。何妍聽到他的聲音，這才轉頭往門口看過去，瞧見他把樑遠澤綁了來，微微愣了一下，竟也沒有表現得太過驚愕，只咬著牙爬下了牀，搖搖晃晃地往門口來。

樑遠澤頭後遭到重擊，人還暈沉著，猛然間瞧到何妍，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此刻的境，他也並未驚怒慌張，掙扎著坐起來，擡眼看向何妍，竟向笑了笑，聲：“妍妍。”

見他這樣，何妍死死地咬著牙，忍耐著，直等眼中的那陣酸過去了，這才向著樑遠澤勉力一笑。有些站立不住，手扶著房門，輕聲問樑遠澤：“遠澤，我活得很累，不想再這麼累下去了，你願不願意陪我一起死？”

樑遠澤出微笑，“好啊，我們一起死。”

何妍這才擡眼去看傅慎行，朝他輕輕彎了彎脣角，眼中盡是不屑，問他：“手吧，先殺我還是先殺他？”

傅慎行不想他們兩個竟會這樣，不怒極而笑，他手攥住何妍的手腕把扯過來，又狠狠一腳把樑遠澤踢進地下室裡，單手鎖了那門，然後不顧何妍的掙扎廝打，將打橫抱了起來，大步往外走。

何妍只掙扎了幾下就沒了力氣，索不在掙扎，任由他抱著，只冷聲說道：“你死心吧，你就是殺了樑遠澤，我也不會再和你走，也不會給你生這個孩子！”

他下頜繃得極，線條僵冷厲，猶如刀削。其實他早已死心，何止是死心，簡直是心如死灰。可他還是不甘心，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不爲救自己，只爲了救他的孩子一命。他是那樣的瞭解，知一旦，絕不會留下他的孩子。恨嗎？恨，恨不能一槍殺了，可到底是比恨多，下不了手。

傅慎行抱何妍去臥室，把放到牀上，雙手合住了的手，嘎聲央求：“阿妍，留下這個孩子，我求你了。我放你和樑遠澤一起走。”

就那樣虛弱地躺在牀上

，可口中說出的話又冷又，“沈知節，當初我懷著樑遠澤的孩子，苦苦哀求你的時候，你是怎樣回答我的？當初陳禾果央求你留下的孩子的時候，你又是如何回答的？你還記得嗎？”

他記得，他都記得，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緩緩閉目，“報應，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傅慎行跪在牀邊怔怔地看，良久之後，忽地輕聲問道：“拿我的命，換這個孩子的命，可以嗎？”

仍閉著眼睛，眼角溼潤，半晌後，答道：“沈知節，我不會爲你生孩子，絕對不會。不論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你斷得乾乾淨淨。”

傅慎行閉目僵滯片刻，這才緩緩起，坐在桌旁的椅子上，默默地看。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問道：“如果我之前沒有做過那些事，從來沒有傷害過你，你會不會不這樣恨我？有沒有可能喜歡上我？”

何妍答道：“就算你從未傷害過我，你這樣的人渣，我也不會喜歡。”

是的，哪怕他從來沒有傷害過，也不會喜歡他這樣的人。善惡從來有分，好人就是好人，壞人就是壞人。一切的不由己、迫不得已不過是你做出選擇後的藉口，無論什麼時候，理由再多也不是去做壞事的開。

他輕笑了兩聲，自言自語，“對哦，我忘記了，我是個壞人，是個人渣。”

何妍力開始不濟，意識時有時無，有時會陷沉睡，又不時什麼時候會突然轉醒。模糊中，被他從牀上扶了起來，強行灌了下一大碗的葡萄糖水，又聽得他在耳邊咬牙切齒地說：“何妍你起來，我放你和樑遠澤走，我放你們去雙宿雙飛！只要你能起來。”

可不信，本不信他的話。努力的睜開眼，憤怒地瞪他，可他卻只看著笑，匪裡匪氣地，說：“看來就是的，塞你點東西吃就沒事了。”

異常地惱怒，用力推開了他，可他卻又沒臉沒皮地湊過來，雙臂環住的腰，把耳朵到的前，不論怎麼捶打他都不肯離開，只笑著說道：“別鬧，讓我聽聽小傢伙的聲音。”

那樣的恨，可到後面卻沒了力氣，只能氣吁吁地癱坐在那裡，聽他說七八糟的瘋話。他問：“爲什麼都三個多月了，小傢伙還不會？什麼時候纔會有胎？”

他問：“它能聽見我說話嗎？以後能不能記住我的聲音？”

他還問：“阿妍，你說它會長得像誰？是個閨還是個兒子？”

明明知道他不懷好意，卻仍被他得崩潰，大哭著喊道：“沈知節你殺了我，你殺我了。我死也不會把這個孩子給你生下來！死也不會！”

他就哄，“好，不生，你說不生就不生。”

那個本來走掉的心腹不知什麼時候又跑了回來，一臉焦急，道：“行哥，快走，條子們來了。”

傅慎行面如常，只略略點頭，“知道了。”

他先將何妍從臥室裡抱了出去，放到客廳的沙發上，立在面前看，看著看著，猛地低下頭去，手掌扣在的腦後，重重的親吻，彷彿用盡了全的力氣，久久才肯離開。他著嘿嘿直笑，道：“阿妍，我們兩個領了證的，這輩子你都是我老婆。”

他這才又去地下室把樑遠澤放了出來。樑遠澤被捆了太久，僵滯得厲害，艱難地走到何妍旁，手扶住，急聲：“妍妍，妍妍！”

外面的特警已經包圍了這棟房子，許是知道里面有人質，一時不敢貿然衝進來，只拿了擴音在外面喊話。傅慎行聽了淡淡微笑，手上把玩著那把手槍，瞧著樑遠澤恢復了些，這才用槍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門口，道：“扶著，往外走。”

樑遠澤不信他會這樣放了他們，一時有些遲疑，倒是何妍先掙扎著站了起來，“我們走。”

“好。”樑遠澤應聲，半托半抱地扶住，把後背亮給後的傅慎行，一步步地往外走。在他們快要走到門口時，傅慎行卻突然又了一聲“阿妍”，他頓了頓，輕笑了兩聲，才又繼續說道：“阿妍，別回頭，一直往前走，永遠都別回頭。”

何妍立在那裡，沒說話，咬了咬牙，又繼續往前走去。房門被打開，從外面，明似是就在眼前。可就在提腳邁出去的時候，後卻突然傳來了一聲槍響，還有男人的驚呼聲，“行哥！”

何妍驟然一僵，人篩糠一般抖起來，牙齒磕在一起，咯吱作響，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樑遠澤扶在腰側的手臂也是猛然一，他用力地託著，支撐著的全部重，帶著繼續往外走，道：“別回頭，妍妍，別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