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四布置起了燈籠,臘月二十四, 過年的氣氛已經越來越濃厚了。
今日朝會上, 趙長寧進言的《吏法新編》得到了皇帝的稱贊。因此下朝之后, 不大人就笑著同趙長寧拱手:“趙大人年輕有為啊。”
長寧只是微笑迎合。同章首輔的門生一行人往崇文門走去。今日宮中設宴,宴請群臣, 這次宴席之后就要準備過年了。
同僚們都往前走, 長寧就站在了門口,雪被純白, 淡淡日下升起團團雪氣,北風又寒, 吹得人袍帶獵獵飛舞。
上次崇文門宴請的時候是太子的生辰,朱明熾和魏頤比武, 和朱明熙對飲談天下。那時候還滿腔的抱負, 途未知而坦。
現在是位高權重的大理寺卿,朱明熾了權傾天下的皇帝。只是心境卻不再單純了。
崇文門宴請百,往里是華閣,是宮中眷們進宴席的地方。
長寧進崇文門的時候正好太后的轎攆經過,見的背影眼,就抬手轎子停,喚了一聲:“前頭可是趙大人?”
長寧回頭見是太后的轎攆,眾星捧月的, 立刻下跪請安,太后人扶他:“快起快起,你與哀家有恩, 不要多禮。”
長寧聽到這里角微,太后娘娘當真是可,當年的事竟然記了這麼久。
正好朱明熾聽說母后過來,便出來迎接。他背手大步走出來,文武百如跪了一地,伏首喊吾皇萬歲。
朱明熾看了正跪的卿大人一眼。
有恩?母后當真是單純,這人當年沒差點殺了他。
“平。”他的聲音十分渾厚,太后下轎攆來,他便手去扶,“外頭風大,您先往里坐。”
太后卻對長寧念念不舍:“把趙大人也到里頭陪哀家說話吧。”
朱明熾就對趙長寧微微一招手。長寧領命,收攏擺跟在太后邊進了華閣。里頭朱明熾已經扶太后坐下了,旁還有兩個宮一左一右給太后肩背。太后招手讓長寧也坐下,說了會兒話后,笑瞇瞇地問道:“我記得趙大人似乎還未親?”
長寧道:“原山東老家有個表妹定親,不過后來退了。微臣忙于朝務,就未曾再說親事了。”
太后聽了又笑道:“趙大人年輕有為,便是為國為民也要注意自己的私事。沒有個人給你打理家務,總是不好的。”老人家似乎起了興致,對邊的宋嬤嬤說,“我記得去年為常國公的世子相看媳婦,特別制了一本冊子的,你去拿來給趙大人看看,看哪家的姑娘得了他的眼,今兒我便做主,懿旨賜婚一回。”
長寧聽到這里還未等說話,朱明熾就目一閃,笑道:“您還當真是起了做的癮,的親事自有的父母思量,若是您指的不滿意,卻也不好直說,豈不是為難了。”
太后一想的確也是這個道理,如果指了哪個姑娘覺得好,人家趙大人覺得不好,恐怕也是不好跟說的。才擺手作罷:“既然如此,趙大人且吃著茶吧。”說完人,“把哀家的茶點送一份給趙大人。”
趙長寧才從華閣里退出來,外頭已經有章首輔的門生,吏部郎中徐有泉等著他,見趙長寧出來,他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想不到宜兄竟然連太后都相,果真年輕有為!”
“不過是早年太后曾托我辦過事,卻談不上相。”長寧自然地與他說話,一邊朝著崇文門走去。
徐有泉不過是來拐他過去喝酒的,笑道:“不說這個!你快過來同我們多喝幾杯酒才是正經。”
章首輔派系的人都跟很親近。
長寧笑著推辭:“我不勝酒力,怕掃了大家的興致。”但場上的奉承往來,長寧又不會拒絕,喝幾杯也是無妨的。
朱明熾自隔扇的雕花看出去,自然看得二人親昵地離開了,他靜靜看了眼就回過頭。
旁邊太后嘆了句:“皇帝不要我管臣子的親事,但皇帝的事,我卻是要過問一二的。”
朱明熾道:“您跟著兒子辛苦這麼些年,如今了太后自該清福了,兒子的事自己心里都有數,您不用心。”
太后卻悠悠嘆了口氣:“朝政哀家自然不會管,只是這皇嗣一事,我卻是一定要過問的。你現在膝下無子,我如何能放心得下。若是母后選的那些人你不喜歡,自個兒尋了你喜歡的收用便是,后宮妃位多懸,添一些新人也無妨。”
朱明熾仰靠在椅子上,卻是一笑:“子嗣的事兒子心里有數,母后盡管放心。兒子估計著沒個兩年,就能給你抱個大胖孫子了。”
他想著自己耕得勤,總有天長寧會有孕的。畢竟許太醫告訴過他,長寧雖然有些宮寒的病,生養卻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朱明熾如此言之鑿鑿,太后還能說什麼。別的不管了,就是眼饞大胖小子,前幾日榮國公老夫人抱著孫子進宮來看,抱著真是不釋手,這要不是榮國公老夫人的孫,真想留在自己邊養幾日。
別人酒過三巡,長寧喝了兩杯酒,頭腦微熱。再看到酒送過來,便擺手不肯再喝了。
的手不聲地輕輕按了按腹部,既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要這個孩子,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但如果想要孩子的話,應該不能喝太多酒的。同僚覺得不過癮,意再灌。干脆推說自己頭暈,去外面走走。
冷風一吹果然渾熱散去,反倒是有冷意了。
長寧走出回廊,仰頭看了看天空。
“趙大人?”突然聽到有人在喊,回頭一看,卻是穿著綢襖,一群宮人簇擁的朱明謙。他剛長出單薄的年形,俊秀的小臉帶著微笑,似乎有些驚喜,“你怎麼在此,我許久沒有見到你了!”
自從長寧任大理寺丞之后,就不再任朱明謙的老師了,轉而由翰林院的侍讀學士帶他讀書。
“裕王殿下。”長寧給他行禮,看著他淡笑道,“多日不見,殿下似乎長高了。”
“只是長了兩寸余而已,跟皇兄比起來還不算高呢。”朱明謙臉微紅,“我許久沒見大人,大人能不能陪我賞雪……”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正好還能有個由頭不進去了。長寧陪著朱明謙走在回廊上,宮人遠遠地隔了一截,長寧突然聽到朱明謙說:“以前每年過節的時候,四哥就會讓人在我宮里裝飾花燈,讓我看著玩。”他說,“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長寧低聲說:“殿下還是不要說這些的好。”他一個王爺,沒有權力沒有生母,榮辱富貴都是朱明熾一句話的事,他不該說這些的。
朱明謙卻不甚在意:“我知道趙大人不會告訴別人的,當年四哥在的時候,對大人是極好的。”
趙長寧只是淡笑未曾說話,人心總是會變的。太子變了,也變了。
朱明謙側頭看了看的神,眼神不明。
這時候有太監來通傳,朱明熾宣過去覲見。
長寧跟著太監到了乾清宮外,不覺又將手輕輕放在腹部。不知道想了什麼,定了心神進去。
朱明熾在里面同喬伯山對飲,喝了不酒。喬伯山惦記剛生產完的妻兒和新生的孩子,跟朱明熾告辭:“微臣當真不能陪您喝下去了……”
回頭看到太監領趙長寧進來,還有點高興,敵來頂替他繼續被皇上灌酒了。
朱明熾那個酒量,開玩笑,那可是軍營里一壇一壇地灌出來的。
最好能把他趙長寧灌得找不著北,看他還玩不玩風雅公子那一套。他笑瞇瞇地說:“趙大人來得正好,皇上缺個陪酒的。”
他拱手告辭,長寧一步步走過去,看著朱明熾道:“陛下怎麼喝這麼多?”
朱明熾微抬起頭,見是來了就笑了聲。抬起酒壺灌了自己一大口,抓過長寧的襟讓倒躺在自己懷里,然后握住的下,一邊吻一邊要度酒給喝。
他撒酒瘋呢!長寧不掙扎,避開他要喂自己酒的,不能喝酒的!
但這個舉卻讓朱明熾誤會了,酒咽下去,放開一些,睜開眼睛看著:“今天怎麼了?”
“我喝多了,不能再喝了。”長寧狼狽地了角,口舌里火辣辣的。
朱明熾卻笑了,低沉道:“朕見你就是太清醒了。乖,你喝了這酒,今天也不走了,陪朕宿乾清宮里。”
他又要再喂,手扣著的后頸低下頭。長寧又躲避他的口舌,朱明熾以為是不愿意跟自己親近,有了些怒意,再度放開,淡淡地說:“朕今日看到你與徐有泉二人勾肩搭背,倒是說得高興。你莫不是有些喜歡他,連朕的親近都要拒絕了?”
長寧聽了有些無奈,朱明熾這個人占有真的太強了,跟同僚親近很正常好嗎,大家都沒有什麼齷蹉心思,就是勾肩搭背也是純潔的勾肩搭背。此人既強勢又小心眼,什麼時候惹他生氣都不知道。
“我與他認識不足半月,何來的喜歡!”說。
朱明熾就是不喜歡,趙長寧對的同僚,對的慕者都溫得很,讓人家如沐春風,對些歪心思。對他呢,趙長寧就是冬天的寒冰,沒什麼溫,不怪他占有強,他恨不得將這個人錮起來,別對著別人笑。
“那你為何拒絕朕?”朱明熾低聲問。
長寧微微嘆氣,湊上去親了他的角一口,緩和道:“如此陛下可滿意了?”
不就是要親嗎,那親就是了。
跪上前一步,抱住這個人的脖頸,又在他的正中親了一下,察覺到下健碩的僵了,猶豫片刻,才撬開朱明熾的,試探地往里面了一點舌尖。就這樣,被男人突然撲在羅漢床上,然后吻,察覺到他的手往的腰間探去,又想起了什麼,立刻抓住他的手:“不行,不能……”
朱明熾撥得火熱,又說不行。他緩緩放開,犀利的目看著問:“你究竟怎麼了?”
他會不會懷疑?他如此敏銳的人,如果破綻太多他肯定會察覺到不對的。
“不舒服罷了。”長寧別過頭,知道怎麼安他。將頭靠著他寬闊的肩,閉上眼睛,“陛下,我想休息會兒。”
對于趙長寧主的親近,朱明熾還是很用的,畢竟很這麼親近自己。他略放低了一些,讓靠得更舒服。方才高漲的火也不理會了,就這麼靜謐了片刻,朱明熾突然問:“長寧,你想親嗎?”他補了一句,“無論娶嫁。”
長寧想了想搖頭:“暫時沒這個想法。”
朱明熾想起今天太后想給指婚的事,他說:“你這輩子,大概都不會有夫妻誼了。”他著長寧的鬢發,“除非是朕給你。所以,別想著親的事,就是你想娶個子也不行。”
長寧眼睛都沒有睜開,淡淡地嗯了一聲。
朱明熾又親了的額頭一下:“累了就睡吧,朕不為難你。”
長寧卻又輕聲道:“陛下……”盯著他上袞服日月山河的紋路,問,“您不是一直想要孩子麼,倘若我要是真的有孕,你打算如何安置?”
朱明熾笑道:“自然不能放任你在外面了。你要是有了孩子,得到朕邊來才行,否則孩子的出怎麼說,總不能是憑空冒出來的。”他刮長寧秀氣的鼻子,“想這麼多做什麼,不是累了嗎,好生歇息吧。”
長寧聽到這里卻是渾發冷,果然如此!他后宮三千佳麗,難不跟那些人養在一起?等帝王另結新歡,等衰而馳,那時候就變了宮中無數子中的一個。這樣的人不認識,一步步走到今天,絕不是等這種結局。
再度閉上了眼睛,聽到外頭有人通傳:“陛下,貴妃娘娘求見。”
“有什麼事?”他將輕輕放下,站起來去了隔扇外。貴妃宋氏雖然只是妃子,但是后位空懸,便執掌六宮協理嬪妃事宜。宋氏就是當年想拒婚沒拒的那一位,作為宋宜誠的嫡長,心氣兒高得很。就是宮前半年,也是端著份從不向朱明熾示好。
朱明熾又不蠢,宋氏不喜歡他他也知道,他本來就不喜歡宋氏,接后宮不過是想拉攏宋宜誠罷了。
但宋氏畢竟是子,是子就會深閨寂寞。嫁人之后總是會對自己丈夫有異樣的覺,更何況這位丈夫是九五至尊,高大拔,果決堅毅,雖然兩人集不多,但也日漸上了心,不過是還礙于臉面不示好罷了。
帶著自己的宮在殿外等著,見帝王出來便屈行禮,道:“皇上晚安,臣妾來請示宮中事務的。”
帝王在龍椅上坐下來,抬手示意落座:“你快些說罷,朕還有些急事要理。”
宋氏笑容微僵,走近站在帝王面前,一面說一面往帷幕里打量,直覺告訴,里頭應該有個人。仔細想想,不記得后妃中他有哪個是特別喜歡的。讓朱明熾這般重視的……究竟是誰?
要論容貌才氣,自己是嬪妃里最出挑的。自持甚高,也不會像一些小嬪妃那邊對他曲意討好,兒家該有的矜持和慎重是不能的。自覺因為這個,帝王也會待慎重幾分,偶爾在宮里吃飯,卻從不留下過夜,后宮諸妃他皆是如此對待。
由于有些走神,宋氏不由得說的久了一些,直到朱明熾手:“好了,都是些瑣事,你拿主意就行,拿不定的便去問太后罷。”
宋氏咬咬,還再說什麼,他已經起了。宋氏只得跪下送他,片刻之后,就聽到里頭模糊的說話聲。
“……怎的還沒睡著?不是很累了嗎……”
“還是非要朕疼你才是?”這話帶著明顯的調笑,對方似乎拒絕他,總之不太順利,就聽他又道,“你再不睡可就別想睡了……”
頭一次聽到一貫嚴肅冷漠的皇上這般說話。
這就是他所謂的,有急事要理嗎?
總管太監劉胡已經上前一步,微笑道:“皇上怕是已經歇下了,貴妃娘娘請回吧。”
這是在表示不該聽下去了。
宋氏強出笑容:“還請問劉爺爺一句,皇上這是與誰在一起呢,我沒記得有哪位嬪妃侍寢啊。”
劉胡是只老狐貍,豈會了帝王的底,只笑道:“奴婢過來當差的時候,人就在里面了,要說是誰,奴婢也沒瞧見。”
宋氏心道狗屁,你一天十二時辰跟著朱明熾,怕是連朱明熾什麼時候如廁都知道,會不知道他帳中那人是誰?不過是不愿意說給聽罷了,也是,朱明熾邊的總領大太監,如蚌殼一般撬不開,怎麼可能問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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