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化作尋常厲鬼,一切就好辦了,藺承佑接連擲出四道符箓,眼看再擲一道就能將這惡鬼收香囊了,墻外的街道上忽然傳來慘聲,金吾衛厲聲喝道:“來者何人?!”
說話間雙方似乎開始纏斗,刀片與金戈相撞,發出震人心魂的聲響,接著,幾條著玄的影越過垣墻闖進院中,可沒等他們落地,迎來就襲來一排聯珠箭,勢如破竹,直中最前方兩人,另外兩個橫軀一轉,險險躲開箭風。
傷的兩個人摜倒在地,竟不顧疼痛就勢一滾,隨后便捂著膛汩汩流的傷口,回朝藺承佑擲出幾道銀線。
與此同時,夜空里,垣墻外,也凌空飛來數道銀四的銀,四面八方,細雨般朝院中眾人襲來。
滕玉意心中一寒,竟是那種殺人暗。
“當心!”
藺承佑子一側,躲開到近前的銀,口中低喝:“端福,帶他們走。”
這院中除了他,便屬端福手最出眾,這個“他們”,自然指的是滕玉意和絕圣棄智了。
端福低應一聲。
絕圣和棄智正準備上前幫忙,聞言大驚道:“師兄!”
“走!“藺承佑厲聲道,他神如霜,近搏斗時弓箭不占上風,干脆徒手與對方手,說話間左臂往前一探,一舉扣住欺到前那人的咽,那人本就了箭傷,藺承佑的力道又極為狠準,即便那人武功不差,也被扼得喪失了意識,雙臂一垂,手中的暗順勢被藺承佑奪走。
對付完這個,藺承佑又欺向另幾名刺客。
絕圣和棄智眼看著師兄被刺客們圍住,兩人惶然揮舞著手中的劍,急得直跺腳,他們不是不聽師兄的話,但這種當口又怎能撇下師兄自己走。
滕玉意一看那銀就渾發冷,當即拽著兩人通往后院的月門跑去:“留下來只會讓師兄分心,先走,讓你們師兄專心應對。”
端福兩手微蜷,將三人護在后,邊走邊暗自蓄力,預備隨時擊退襲過來的刺客。
但刺客們的目標明顯不在他們上,其中幾個人右手握著銀,左手卻兜著個空布囊。一個個前仆后繼,相繼朝皓月散人那鬼影縱去。
一轉眼工夫,藺承佑已將周的四名刺客依次擊倒,然而對方人數極眾,武功也奇高,加上那殺人于無形的奪命武,一個人竟抵得上四個人。這樣一波波襲過來,就連訓練有素的金吾衛也難于應對,院外慘聲不斷,顯然陸續有金吾衛死傷。
藺承佑剛清理完院中這幾個,很快又有人突出重圍殺了進來,個個都手持暗,一落地就將藺承佑等人團團圍住,見天和見仙幫著迎戰,卻也左支右絀。
滕玉意跑了一段路,聽得后頭見天和見仙怪連連,下意識駐足回,就見藺承佑已是腹背敵,對方是有備而來,即便藺承佑手再高,也應對不了這樣多的襲者。
滕玉意只看了一眼,便覺心驚跳,咬了咬牙,扭頭對端福說:“快!回去幫忙。”
端福臉上閃過一猶疑:“娘子。”
他早有心上前施救,又擔心那幫人會趁機襲滕玉意。
滕玉意盯著前方看了一會,點點頭道:“還看不出來嗎,他們的目標是皓月散人的魂魄,為求速戰速決,不會有空理會旁人的,只要我們不近前,就不必擔心他們過來襲擊我們。”
說話時驟然想起前世端福被銀害得慘死的一幕,心口不由一,但眼看藺承佑等人險象環生,隨即又沉聲囑咐:“那銀威力了得,切莫被傷到。”
“是!”端福兩臂一張,騰空縱向院中,他手快如鬼魅,很快就欺到近前,仿佛鶻鷹群,俯沖而下,一手一個抓起藺承佑邊的兩名黑人,猛力將他們摜倒地上。
藺承佑面一松,左掌拍向對面之人的面門,右肘卻握著箭弓重重往后一擊,后那名刺客猝不及防,被擊得昏死過去。端福出手如風,落地后又打傷兩名刺客。
藺承佑對付東邊的刺客,端福對付西邊的刺客,兩人武功都極為卓絕,加上見天和見仙在旁配合,院中勢一下子得到了逆轉,外頭依然有刺客縱進來,但金吾衛們似乎已經弄明白該如何躲避那暗,纏斗一晌,逐漸穩住了局面。
沒多久,院中只剩兩名刺客在頑抗,兩人都負重傷,卻都懂些邪,邊打邊隨手撒出毒霧,得金吾衛們不敢近前。
藺承佑清理完院子,終于騰出手來,釋出銀鏈將兩人軀縛住,令金吾衛上前將其拿下,正當這時,地上一個本已昏死過去的護衛,忽然間一躍而起,抖開手中的空布袋,縱撲向皓月散人,皓月散人的鬼影被符箓困在原地,當場就被布袋給套住了。
那人抱住布袋就往院外逃,幾名金吾衛忙從兩邊包抄,將其撲倒,然而此人輕功遠勝其他人,幾個起落就跳上了墻頭,不等跳下去,背心就中了一箭,應聲落地前,居然使出渾力氣將布袋遠遠扔出,暗竟然另有人蟄伏,騰空接到布袋就逃走了。
外頭的金吾衛趕忙追上去,對方早已消失在茫茫夜中,追了一晌,他們一來擔心有埋伏,二來擔心誤中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只得又折回來。
藺承佑蹲下來挨個清點地上的黑人,不出所料,全都吞毒自盡了,共有三十三名,上除了裳和暗,再無能識別份之,想來都是豢養在暗的暗衛,而且今晚這一戰本就沒打算活命。
清點完畢,藺承佑暗暗心驚,賠上三十多條命,只是為了搶奪皓月散人的鬼魂?
滕玉意和絕圣棄智過來了。
“師兄。”
“是皓月散人的同伙麼?是不是怕大理寺從皓月散人的鬼魂口里問出什麼?”
藺承佑著地上的尸首:“應該不是。皓月散人臨死前咬死不說,化作鬼魂之后就更不可能出賣主家了。對方這樣做,多半還有別的深意。”
耐重遲遲未發力,皓月散人也被困在院中,憑那人的心智,不會猜不到皓月散人已經事敗,一枚毫無法力的鬼魂,就算搶回去也毫無用,即便如此,對方仍不惜代價這樣做,看著倒像不忍心皓月散人就此魂飛魄散似的。
見天和見仙顯然也想通了這一環,了把汗驚訝道:“皓月散人的同伙倒還講義氣的。”
義氣?藺承佑心中一,嘖,這會不會與文清散人有關。
當年那幫邪道只逃出了文清散人和皓月散人,二人本就是師兄妹,在外逃亡這麼多年想來極深厚,如今皓月散人已經敗,文清散人卻還藏在暗。文清散人不忍心師妹被打得魂飛魄散,所以讓幕后主家出了手。
這次行付出的代價極大,不但賠上了幾十條手下的命,還可能因此泄線索,可對方依舊這樣做,看來要麼那位幕后主家很倚重文清散人,要麼那位幕后主家自己也不忍心皓月散人魂無歸宿。
所以他早前的猜測幾乎可以落準了,舒文亮本就不是什麼文清散人,那封落款為“文清散人”的絕筆信,不過是皓月散人及其幕后主家為了轉移視線耍的把戲。
真正的文清散人,可能還蟄伏在那位幕后主家的邊,這樣一推測,皓月散人自戕時那樣決絕也就不難理解了,想來很篤定,即便未能事,只要幕后主家不敗,的心愿遲早有人能幫實現。
好在嚴司直已經帶了百名金吾衛和大理寺衙役去了玉真冠觀,希能在觀中搜到些線索。
“世子,死了兩人下屬,傷了十一人。”為首的金吾衛過來匯報。
藺承佑默了默,從懷中取出一瓶丹丸遞給金吾衛:“發給傷的下屬。未傷的分作兩波,一撥留在大寺周圍照看,另一撥進宮將此事匯報圣人,調請奉,另行調百名金吾衛過來幫忙。”
“是!”
部署完這一切,藺承佑看了看旁的滕玉意。
剛才若不是滕玉意讓端福過來相幫,金吾衛的傷亡只會更慘重。滕玉意骨子里重義他早就知道了,當時那形,把端福讓出去意味著自己也逃不了了,可依舊這樣做了……忽見跟絕圣棄智討帕子包起一銀,便道:“別,把東西給我。”
滕玉意一起,就看到藺承佑沖攤開手。
“這東西不只是傷皮那麼簡單,運足力時能將人的骨頭割斷。”藺承佑補充道,“別傷著了,給我。”
滕玉意卻不給他:“不,我正要跟世子說這個。”
藺承佑早猜到想說什麼:“小涯預知的那個黑氅人,就是用這銀害人的?”
滕玉意點點頭:“我本以為莊穆一落網就能查清這銀的來歷了,現在看來,莊穆與黑氅人是不是一伙的還難說,莊穆那樣的謹慎人,怎會故意在西市兜售這種銀武?他這樣做,會不會是為了激黑氅人面,以便他清黑氅人那一伙的來歷?”
的確有這可能,結果反而是皓月散人主出手了,皓月散人察覺莊穆和他背后主家的盤算,率先挖好陷阱等莊穆上鉤,一步步把莊穆變“兇手”,再將其送到大理寺面前。
這樣做,既是為了報復,也是為了警告莊穆的幕后主家。
“所以皓月散人是一派,莊穆又另有主家?”滕玉意忖度著說。
“目前看來是這樣。”藺承佑道,“不急,莊穆還在大理寺手中,現在皓月散人落網了,接下來可以徹查莊穆這邊,他到底怎麼弄到這銀的,自有法子弄明白。”
忽聽寺中梵音驟響,藺承佑道:“事不宜遲,我先送你們去結界。”
結界設在大寺的廚司,廚司坐落于寺中的西北角,位置與舍利塔遙相對,正好也是大寺的“生門”,到了廚司后方,滕玉意等人自是看不出端倪,絕圣和棄智這種開了“天眼”的道士,卻一眼就能看到廚司上空懸著一圈圓潤的水廓。
這是緣覺方丈那禪杖發出的佛,那芒皎潔清亮,有如一個淡的蛋殼,安安靜靜罩在廚司上方。
今晚長安再也沒有比這“蛋殼”更安全的地界了。
即便耐重沖出陀羅尼經幢,也不敢擅闖這“蛋殼”,可惜緣覺方丈的禪杖只有一,頂多只能布下一個結界。
先前藺承佑本已經把滕玉意主仆送到此,因為要當眾指認靜塵師太,又臨時把滕玉意和端福帶了出來。
現在彭花月一干人等都在廚司里。
即將到門口了,滕玉意卻因為忙著思量剛才的事仍握著那團銀,藺承佑提醒:“把東西給我,要不就給端福。”
滕玉意回過神來,轉頭瞄了瞄,端福又捧起了那個寶貝腳盆,眼下兩手都不得空,只好把那團帕子包著的銀給了藺承佑,藺承佑順手就把那包東西納自己懷中。
絕圣和棄智在后頭著,不由撓了撓頭,說不上哪里不對勁,但是師兄和滕娘子這個舉,讓他們想起平日在坊市上看到的郎君和娘子。娘子把手里的東西遞給邊郎君,郎君替娘子拿著。
師兄剛才也是那樣,接滕娘子的東西接得順理章。
藺承佑一回首,才發現絕圣和棄智滿臉著自己。
“那樣看著我做什麼?好了,我得去前院幫緣覺方丈,你們跟明通法師在此守護,記得看好廚司里的人,無論發生何事不得讓人擅自跑出來。”
絕圣和棄智齊聲道:“知道了師兄。”
藺承佑看了眼端福手里的腳盆,略一思索,從領里扯下一個荷包,將其遞給滕玉意:“你可別再讓端福洗腳了。洗過一回,再洗也臭不到哪去了,況且再臭的洗腳水,也只對剛形的佛家道家厲鬼有用,剛才也是巧了,皓月散人才化作羅剎就被我們到了,用同樣的法子對付耐重,頂多損一下它的皮。你要是擔心端福,就把這個給他吧。”
滕玉意好奇道:“這是——”
“我師公親自畫的太上大道君真金玄神章符,比尋常的符箓管用一百倍。”
滕玉意喜出外,接過來遞給端福:“好。”
扭頭要謝藺承佑,藺承佑卻早已掠上了墻頭,只一瞬,影就融了夜中。
滕玉意猛然想起,清虛子不會無故給藺承佑畫護符,這東西想來是給徒孫護用的,藺承佑把這符給了端福,那他自己——
絕圣和棄智其實也有些擔心,然而想到師兄本領出眾,又稍稍放下心來,領著滕玉意主仆進廚司時,不忘寬二人:“滕娘子、端福大哥,你們別擔心,那道符還是師兄小的時候師公給他畫的,現在師兄早就用不著這樣的東西了。”
廚司里,明通法師帶頭坐在門口,彭大娘等人也都各自席地而坐,房里針落可聞。
春絨和碧螺正是踧踖不安,看到滕玉意回來松了口氣,忙迎上去:“娘子。”
滕玉意與明通法師見過禮,便帶著侍婢們和端福到后頭坐下來,看看左右,彭花月和彭錦繡喪魂落魄挨在一,顯然沒心與打招呼。
李淮固上裹著一件湖藍繡白梅的披風,簪環歪斜,也是皺皺,即便如此仍是明眸皓齒,姿遠勝邊的彭家姐妹。
歪靠在邊婢的肩膀,眼睛卻一直定定著門外,蒼白,臉難看得像剛生了一場大病,仿佛聽得外頭藺承佑離去的腳步聲,終于回過神來,表微,勉強沖滕玉意點了點頭,然而,只看了這一眼,就淡淡閉上了眼睛。
段青櫻則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假寐,披大氅,旁簇擁著好些丫鬟婆子,主仆都像打了霜的茄子似的,神都有些不自然。
絕圣和棄智挨著明通坐下,好奇問道:“法師,耐重既已被毗琉璃等四大護法天王所困,是不是很快就能被降服了?”
明通法師手持念珠低聲誦經,聞言溫聲說:“這是方丈所能想到的損傷最小的法子,但此前寺里畢竟未與這樣的大打過道,究竟能不能奏效,且還要再看一陣。”
絕圣和棄智頓生忐忑,抻長脖子看了看外頭,自我安道:“只要能將其困住,想來問題應該不大了。”
明通法師看了看屋中的夜:“今晚是月朔日,本就是耐重力最強之日,即便力未完全恢復,也比平日要更難對付。子時又是力最強之時,或不,到子時一看便知。”
滕玉意在后頭豎著耳朵聽,聽到此,不由自主向小涯劍,如果寺里能功降服耐重,自己好歹也提供了線索幫著捉住皓月散人,不知能不能蹭到一點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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