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承佑心口猛跳,轉頭對隨從說了幾句話,隨從急匆匆走了。
隨從走后,藺承佑臉慢慢冷了下來,兇手似乎非常清楚他的辦事風格,竟連他都提前算計進去了,若非兩樁案子里都留下了那顯眼的油污,他的思路也不會被兇手引得歪到葷上去。
希還來得及。
武家的婢走后,嚴司直細細回顧眾人的口錄:“利用武緗陷害鄧唯禮的人,與利用邪暗算武緗的人,并非同一撥。前者是為了敗壞武緗和鄧唯禮的名聲,后者則直接取走了武緗的魂魄,假如兇徒是同一個,何必這樣費事,完全可以同時將兩人的魂魄取走。”
藺承佑暗忖,不對,一定是同一個人。兇手在布局時完全不怕武緗事后同自己對質,顯然已經預料到武緗今晚會丟失魂魄。
這是一個完整縝的局。
嚴司直接著分析:“前頭那個人能讓武緗如此信任,一定是書院里的某位同窗,踢掉了最有希當上太子妃的武緗和鄧唯禮,到的機會也就大了。”
他說著,提筆將名簿上的“鄭霜銀”、“柳四娘”重點圈了出來。
藺承佑瞧了瞧,順手將“彭花月”、“彭錦繡”、“鄧唯禮”、“陳黛兒”等一系列貴的名字都圈上。
嚴司直愣住了:“這——”
藺承佑一笑:“踢去了武鄧兩家,鄭柳二人的確是最有可能選上的,但嚴大哥別忘了,凡是書院里的學生都在候選之列,太子妃的人選一日不公布,就意味著人人都有機會爭一爭,至于鄧唯禮,鑒于今晚這事當場就說破了,名聲算不上損,反而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所以也不能排除嫌疑,而且依我看,那人未必是同窗,要讓武緗毫無防備,只要是武緗信任的某個人就能做到。”
嚴司直費解:“不對,還是不通,既然太子妃人選沒公布,兇徒何必急著手呢,萬一害錯了人,豈不是白忙一場?我還是維持原來的看法,那人如果是想掃除障礙,大可以將鄧武二人的魂魄同時取走。”
藺承佑下:“如果有傳言說太子妃定下了是武大娘呢?”
嚴司直啞然。
藺承佑著條案想,這段時日他和圣人為了試探彭家究竟在朝中安了哪些人,時不時會放出一些風聲。
例如上回在驪山上,伯母為了考察書院學生的心,特地用一位傷的農婦來試探眾人。
結果返回去找農婦的,只有滕玉意、杜庭蘭、鄭霜銀和武緗四人。
彭氏姐妹對此全不知。
從這一點來看,彭家尚未能在宮里安進自己的人,而當伯父故意將這件事給尚書省時,彭家很快就有了反應。
除了彭家,那回在驪山武家應該也未得到消息,不然返回去的不會只有武緗,妹妹武綺也會返回。
從這一點來看,武大娘是真正心善之人。
過后有人聽到這件事,當然會認為未來的太子妃人選會在這四個人里面選。
可杜家如今式微,滕玉意明顯志不在此,那麼剩下的就只有鄭霜銀和武緗了。
沒多久進了書院念書,副院長劉夫人又因為與武夫人私不錯多次抬舉武緗,開學沒幾日,就送了好些武緗作的文章進宮給伯母瞧。
武緗文采出眾,伯母自然大加贊賞。
這幾點加到一起,足夠讓人以為太子妃會定下武緗了。
再拖下去這事會定局,所以背后的那勢力忍不住出手了。
嚴司直依舊對這個害人的理由表示懷疑:“藺評事別忘了,這兇手還在楚國寺用同樣的手法害了李鶯兒,李鶯兒可是庶民之,這輩子都不可能跟皇室扯上關系,至于上月被害的胡季真,他可是男兒。這兩人都不可能去當太子妃,但也都被人取走了魂魄。”
藺承佑沒吭聲,這也是讓他最想不通的一環。
幾樁兇案的作案機,顯然并不一致。
嚴司直又道:“除了這個,武家的婢在事發時也并未瞧見書院的同窗,我記得藺評事說過,這種取魂是當年無極門留下的,取魂無非有幾種目的:擺陣法,幫摯親招魂。或許兇徒想利用邪達到某個目的,所以在大街上找尋合適的下手目標,前面撞上了胡季真和李鶯兒,今晚又無意中撞上了武緗,這幾人的魂魄都符合他的要求,所以他趁人多下手了。”
藺承佑抱臂思索一陣,笑著說:“今晚一事發就關閉了坊門,如果不出意外,半個時辰之就能抓到兇徒,到時候一審就知道了。這邊已經問得差不多了,去瞧瞧兇手可有著落了。”
嚴司直合上筆簿,匆匆同藺承佑下樓去幫著抓捕兇手。
***
武大娘一出事,寬奴就在藺承佑的指派下帶人圍住了青龍寺戲場周圍,凡是有手提大塊葷之人,都需當場扣下。
不一會衙役們和不良人們也奉命趕來,一撥在街上四巡邏,一撥負責將青龍寺附近的整條河域都看住。
這一查就是大半個時辰,結果一個手提葷的人都沒瞧見。
眼看迎面走來一個手提酒壺的醉漢,寬奴上前把人攔住,那人坦背,趔趔趄趄說著醉話,寬奴上上下下盯著醉漢瞧了好幾眼,確定這裝束絕沒有藏葷之,然而捉住那人胳膊聞了聞,卻聞見了一點油腥味。
寬奴為求萬無一失,便仔細搜了一遍,可是連鞋底都搜過了,連只螞蟻都沒藏。
醉漢打了個酒嗝:“你們這是要做什麼?我、我可是良民,你們無故在大街上攔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寬奴被醉漢口里的油腥味熏了一臉,下意識把頭往后仰了仰,不用說,這人一定是吃了一頓酒,難怪上有油腥味。
“沒事了,請走吧。”寬奴擺擺手。
醉漢笑嘻嘻走了。
醉漢剛一走,衙役們尋來了,一來就附耳對寬奴說:“世子說了,那人未必是拿著葷,興許是酒壺或者水囊。”
寬奴一驚,忙對人說:“快把那醉漢攔住。”
卻見醉漢大搖大擺走到了堤岸附近,仿佛察覺后頭有人追來,干脆停下來伏到河邊大肆嘔吐,吐著吐著,順手將手里的酒壺扔到了河里。
附近的不良人早被醉漢嘔出的東西熏了個半死,再說扔的是酒瓶又不是葷,也就沒有留意。
那酒壺落水中,發出砰的一聲響,藺承佑趕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右臂撐住堤壩,翻跳了下去,口中喝道:“把他扣下。
醉漢冷不防被人縛住,瞠大了一雙醉眼罵道:“你們、你們要做什麼?來人吶,殺人啦!”
寬奴等人惴惴著河面,酒壺被水一沖,自會朝下游流去,除非有什麼特別好的法子,一下子怕是撈不回來了,醉漢似是料定了這一點,鬧得越發兇。
誰知沒多久,藺承佑就從底下上來了,口以下全了,手里卻拿著一個酒壺。
“世子。”
藺承佑一嗤:“是不是以為把東西扔進水里,就死無對證了?”
當眾打開酒壺蓋,把里頭的幾樣東西倒出來,果然是符箓和鎖魂囊,藺承佑雖然早有準備,仍些有些意外,靜靜打量醉漢一番,點點頭道:“行了,帶走。”
***
翌日滕玉意起來沒多久,就聽說謀害武緗的兇手抓到了。
據說兇徒住在義寧坊的一位醫工,名霍松林。行兇后先是把那寶貝法藏在酒瓶里,再裝作醉漢預備逃走,順利逃過了眾多關口的盤查,結果被趕來的藺承佑逮住了。
霍松林曾是一名無極門的學徒,當年朝廷查邪時,此人僥幸逃過了追捕。此后姓埋名,靠行醫渡日,日子雖然寒鄙,但也能過得下去,怎知去年他兒突然得了怪病,眼看活不了,霍松林就想起當年學過的那套舊把戲,無極門的邪威震四海,只要擺陣法將幾人的魂魄拼湊在一起,就能做出一個空有魂殼的傀儡代兒死去。
至于為何選中武緗等人做取魂人,也都是有講究的,胡季真與他的兒同月同日生,李鶯兒則與他兒相貌相似,而武緗則是命格貴重。按照這邪的要求,越是貴重命格之人的魂魄,越能為兒添福添壽。霍松林為了選擇合適的貴,特地到香象書院附近蹲守了幾日,有一回武家的犢車從他面前經過,巧武緗掀起窗帷,霍松林看面盤,料定命格貴重,從此就盯上了武緗。
趕上浴佛節出游,他就伺機下手了。
聽說大理寺的員連夜在霍松林的家中搜到了不證,香象書院附近店肆的店主奉命到牢里看過后也作證:霍松林前幾日曾在附近轉悠過。
霍松林的兒的確重病在床,此前屋里也的確有過作法的痕跡,再加上幾月前霍松林就開始籌備此事,因為留下了不證和人證,日子時辰都對得上,絕不可能臨時作偽。
武家人得了消息,自是催心剖肝,捧在掌心里長大的,如珠似玉的寶貝兒,居然被這樣一個無賴給謀害了。武家人連夜把兒送到青云觀,清虛子道長卻莫能助,胡季真和李鶯兒是取魂超過了七日,武緗則是魂魄隨著酒壺被丟了水中,河水一沖靈大損,便是神仙在世也沒法子了。
武中丞如今急怒攻心,武夫人干脆一頭病倒,武元和武綺悲怒加,整個武家都了。
同窗們談論此事時,除了替武緗惋惜外,言語間滿是對藺承佑查案之能的欽佩。
滕玉意在旁聽了半晌,始終沒聽到盧兆安的名字,暗想,不對吧,三樁案子盧兆安明明都在場,罪名卻全落到了那個霍松林一個人頭上?
但以藺承佑之能,絕不會抓錯人,況且盧兆安尚未仕,又有何德何能讓霍松林這樣的人替他頂罪?難道真是湊巧。
這一整天,同窗們的談資都是這件事,每回說起武緗,總會有同窗流淚嘆氣。
過了兩日,武綺被武家人送回來了,聽說說死不肯再回來上學,武中丞卻說書院的名額是皇后指定的,不回來上學等于拂逆皇后的懿旨,枉在家鬧了幾日,是被武夫人親自押來了。
出了這件事,書院比從前管理得更嚴格了,學生們不許再結伴私自出游,凡是送書院的東西,一律需經過幾位察看把關。
每晚簡過來巡視時,滕玉意都會瞧瞧簡手里的東西,可是自從第一回之后,簡再也帶過書信和點心,想來藺承佑忙著查案,絕圣和棄智則是沒法把話傳到書院來。
滕玉意琢磨著,即便詢問案進展,藺承佑也未必會理會,因此每次簡問“如何”時,滕玉意都回道:“安好。”
又過了兩日,眼看快到端午節了,書院的氛圍總算稍稍輕松些,同窗們偶爾聚到到一起閑聊時,也不再一味的愁眉不展。
下午上完課,同窗們便在一塊討論明日過節的事,前幾日繃得太了,聊著聊著才覺得覺開懷,有人拿出自己編的長命縷展示,有人說拿出家里送來的粽子分給大家吃,漸漸氣氛越來越活躍,同窗們坐不住,干脆到園子里去玩耍。
園子坐落在書院東北角,離學生們住的自牧院很遠,這一玩就玩到了晚上,誰也不肯回屋,直到過來巡視,滕玉意和杜庭蘭才依依不舍跟同窗告別。
回到屋子,杜庭蘭接過滕玉意手里的長命縷了:“你也編得太快了,一下子編了五六條,這線頭有點糙,明日這里得拆了重新編,編這麼多長命縷,都要送給誰?”
滕玉意打了個呵欠,還沒想好,不過這可是親手編的東西,要送也得是親友。
奪過那糙的長命縷,把頭靠在杜庭蘭的肩膀上:“阿姐,我困了。”
杜庭蘭看看夜:“是不早了,梳洗了就睡吧。”說著讓后頭的紅奴和碧螺去打水,自己拉著滕玉意進了東廂房。
滕玉意每晚都要在對屋放百花殘的機關,所以自進書院以來都挨著阿姐睡,杜庭蘭剛要說話,滕玉意忽然一把拽住了杜庭蘭:“等等。”
杜庭蘭一愕:“怎麼了?”
滕玉意死死盯著面前的某一:“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
滕玉意聲音有些發涼:“我牽在房中的那頭發不見了。”
杜庭蘭心里仿佛刮過一陣狂風,自打進了書院,妹妹不只在對屋仔仔細細設機關,還會順手在這邊做點作,但因為重點放在那間房,這邊往往只隨便在房中綁一頭發。
門窗都閉著,那頭發不會被吹走,所以這是——
“有人來過了。”滕玉意一不敢,這不對,那人的目標明明是,為何會潛到阿姐的房中來。
碧螺和紅奴嚇得不敢彈,哆哆嗦嗦說:“那個賊會不會是跑錯屋子了?”
滕玉意拉著杜庭蘭小心翼翼朝后退了幾步,一轉,慢慢挪到對屋,警惕地推開房門一瞧,窗邊和床邊的頭發都完好無損。
幾人愣住了。
滕玉意靜靜著自己屋里的機關,沒人來過,這個人就是沖著阿姐來的。
可到底為什麼?
阿姐近日可沒做過什麼引人注目的事,而今書院又加強了戒備,這賊不可能是外頭進來的,只能是里頭的賊。
“娘子,現在怎麼辦?”紅奴攥住杜庭蘭的胳膊。
杜庭蘭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很快把妹妹拉到自己后:“別怕,阿姐馬上去告知院長,就說房里進了賊,請老人家做主。”
“不行。”滕玉意,“院長一查,整個書院都知道了,沒弄明白那人的目的之前,絕不能四聲張,你們留在這別,記得別房中的任何東西。”
杜庭蘭忙拽住妹妹的手:“你要去做什麼?”
“我去找簡,讓給藺承佑送信。”
“這麼晚了?”杜庭蘭大吃一驚,這個時辰藺承佑絕不可能趕過來的,妹妹又不讓通知院長,難道要擔驚怕一整夜嗎。
滕玉意心里也沒底,但這是和藺承佑說好的,而且這是眼下能想到的最穩妥的法子了,畢竟藺承佑知道如何捉賊,而好不容易等到賊現了。
“試試總沒錯,我去去就來。”
從簡回來,主仆四人一不坐在中間的起居室里。
碧螺和紅奴大氣不敢出,滕玉意和杜庭蘭則是生怕破壞那人留下的線索。
滕玉意思來想去,始終想不通那人為何突然瞄上了阿姐。
“阿姐,你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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