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郭媽媽來了。
蔣徽訝然,“家里有事?”
郭媽媽笑瞇瞇地道:“沒有。公子說, 今日起, 你們要在書院住一段日子。已經安排妥當,您回房用飯去吧。”
蔣徽愣了愣,隨即會心一笑。
他們在書院住的宅院名為四照軒。夫妻兩個平時要用的東西,都已經送過來,安置妥當。四名伶俐的小丫鬟、廚娘、灶上的婆子過來服侍著, 郭媽媽則不能留下來, 下午便要回去——蔣徽讓平日主抓制作香、香料。
“說起來,凝香閣的生意越來越好了,幾種香、香料得了不富貴門庭中的眷的青睞,了固定的回頭客。”去往四照軒的路上, 郭媽媽笑地道, “眼下到了冬日, 添置香球的人也更多了。”
蔣徽笑眉笑眼地道:“前兩日我算了算賬,進項的確可喜。往后能夠維持現狀,便什麼都不需愁了。”
郭媽媽笑道:“會更好的。”又說起董飛卿,“公子午間有事,聽友安說,是與鏢局相關的事,邱老板在福壽堂設宴相請。”
蔣徽點了點頭, 走進四照軒, 思及一事, 道:“灶上的人跟過來,你們平時怎麼辦?總不能讓你每日兼顧著做飯吧?”
郭媽媽忙道:“哪兒啊,您放心吧,公子又找了一名廚娘、一個灶上的婆子,說廚子的手藝應該更好,但這上下拿不準,怕您和他吃不慣,便先讓我觀著。
“要的確是更好,那就讓廚子長留下來,反之就讓劉全再去。”
蔣徽眉眼間盡是笑意,“往后不得家里書院兩頭住著,這樣安排也好。”
郭媽媽亦是笑意更濃。
留意到,此刻蔣徽的笑容不同于平時的璀璨、清朗,明而又甜。
知道因何而起。蔣徽小日子沒準時來,留意到了,心里不免喜滋滋的,想著一定是有了喜脈。高興了沒多久,便開始發愁:蔣徽早間出門、晚上回家都是策馬,萬一在路上出點兒意外……子骨再好也是一樣,總會有影響。
就開始琢磨著,怎麼勸勸這個對自己一向沒心沒肺的小姑。
讓驚喜加的是,董飛卿已經有所準備。
不是有了和一樣的猜想,他不會這樣做的。先前蔣徽想搬來書院,但他需要著手鏢局那邊的事,不想讓雜七雜八的人出書院,便一直拖延著。
那樣一個枝大葉的大男人,原來也有這般細心的一面,不聲不響地為妻子著想,做出相宜的安排。
邱老板請董飛卿到福壽堂用飯,是一本正經地談生意:“往后我名下銀號里的銀鏢、票鏢都要給你們三合鏢局。你當個事兒,放在心里頭。”
董飛卿哈哈一樂,“求之不得的好事,我先謝謝你。價錢方面,怎麼也要給你比照著行算便宜點兒。”
邱老板笑道:“這些都是小事,你便是敲竹杠,我也樂呵呵的——最要是心里踏實。”停一停,又道,“打算什麼時候開張?”
“這個月中旬。”
“要是不為難的話,第一筆生意就接我的吧?”邱老板道,“有一筆銀錢要送到承德府的分號,數目不小。”
“我這兒好說,但是得跟方默商量。”
“明白。”
學生們下學之后,董飛卿到藏書閣找蔣徽,跟一起回四照軒。
雖然他們直到今日才住,但一直有專人打理著,窗明幾凈,已經燒了火炕、地龍,室暖如春日,與家中一樣愜意。
歇下之后,睡在簇新又寬大的架子床上,董飛卿笑起來,“總算如了你的愿。”
蔣徽也笑,“居然有點兒不習慣。”
“家里那張床是該換掉,代劉全了。”不肯換的時候,是覺得兩顆心之間有阻礙,就在形式上拉近距離。
“怎麼都行。”蔣徽微笑著闔了眼瞼。
“早點兒睡吧。”董飛卿輕地拍著的背。
蔣徽嗯了一聲,但睡意遲遲沒有顧,就繼續跟他扯閑篇兒,“在想什麼?”
“給兒取名字。”
蔣徽實在撐不住,逸出清脆悅耳的笑聲。
“有什麼好笑的?”董飛卿了的下,“還有比這更正經的事兒麼?”
蔣徽笑得更厲害,過了一陣子才道:“這也太心急了。都不是八字沒一撇,是本還沒影兒呢。”
“早晚的事兒。”董飛卿了平坦的小腹,“說不定,孩子已經來了。”
“等等看吧。”蔣徽笑道,“既想讓你空歡喜,又怕讓你空歡喜。”
“你怎麼好像沒事人似的?”董飛卿著的長發,“我可不信。就沒想過診出喜脈之后的事兒?”
“想過啊。”蔣徽角噙著笑意,“下午總在想,要是有了喜脈,得空就做些小服。不管男孩兒孩兒,一兩歲的時候,穿鵝黃、淡青都很好看。另外,要給孩子準備穿著最舒坦的料、蓋著最舒坦的小被子……很多,都是這種零零碎碎的事兒。”
“這倒是符合你務實的子。”董飛卿笑道。隨后,在睡前,兩個人說的都是關乎孩子的事兒。
這是最好的話題,說著的時候,心會變得格外。
十一月上旬,府給書院的補的下來了,其中包括給葉先生、董飛卿兩個開建書院的人的賞銀,給在書院任教當差的人的例銀補,更有學田、冬日里必不可的炭。
除了葉先生、董飛卿的賞銀,別的在往后都會為慣例,夏日賞冰、冬日賜炭,朝廷用這種方式,表明鼓勵有識之士開辦規模的學院的態度。
皇帝先后為舞公主與程愷之、嘉公主與陸開林賜婚。
這都是與蔣徽、董飛卿息息相關的喜事。
十一月初十,傍晚,廖碧君求見蔣徽,言明是來賠罪的。
蔣徽毫不猶豫地說:“不見。跟說,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廖碧君的歉意,不論真假,在都是沒必要的。
小廝轉去傳話給廖碧君,過了些時候返回來,給蔣徽一封信,“蔣二夫人說這是給您賠禮認錯的一封信,您若得空,便看看。已經回府了。”
看起來,這次過來之前,倒是前思后想地做了些準備。蔣徽笑了笑,讓小丫鬟幫自己收起來,沒有閱讀的閑。
這個月的十六,三合鏢局開張,不出董飛卿所料,當日諸事順遂,賓主皆歡。
在開張之前,董飛卿就與方默達了共識:董飛卿走鏢,只能選擇路程較短、二十來天絕對能打個來回的,而且,如果雇主點明希他親自押鏢的話,啟程的日子只能是在每個月初十之后,因為上旬他要打理書院諸事。
第一單生意,正是邱老板提過的送銀錢到承德府。四百多里的路程,是票鏢。十六下午,雙方便正式簽了文書。
走這趟鏢唯一的辛苦之,是天氣正冷,而承德趨近北地,冬日定是天寒地凍。
董飛卿斟酌之后,讓方默、沈安都留在鏢局,他帶人走這一趟就行了,“去的時候慢一些,回來的時候快馬加鞭,滿打滿算七/八天打個來回。你們養蓄銳,等我回來,應該就有新的雇主上門。”
沈安以前經常走鏢,但是,沈鏢頭一向不會安排去酷寒酷熱之地,畢竟是孩子,萬一凍得熱得病倒在路上,一幫大男人不擅長更不方便妥當地照顧。對此,自然是沒有異議。走鏢,避免給同伴添麻煩是首要之事。
方默則有些猶豫,“我跟你一塊兒去吧?”
“不了你罪的日子。”董飛卿笑道,“這回就聽我的吧。”
方默見他已經打定主意,也就笑著說好。
十七不宜出門,十八諸事可行。
“現在把脈的話,瞧不出是否有喜的脈象麼?”十七晚間,蔣徽問董飛卿。
董飛卿輕笑出聲,“這上下,脈象真的不明顯。但是,一定是有喜了。”
這麼多天了,小日子還是不來,應該就是有喜了。蔣徽也承認,只是多多有點兒郁悶,“你跟方默真煩人,開鏢局這事兒,從一開始就磨磨蹭蹭的。要是九月份、十月份就開張,我不就能跟你一起去了?”
被數落著,他卻是心大好,用力親了親的面頰,“你這事后諸葛亮,那時候你要是催我幾次,也就趕早開張了。”
蔣徽皺了皺鼻子,斜睇他一眼。
他又啄了啄的,“你就沒點兒害喜的征兆?”
蔣徽目微閃,握住他的手,安放在了盈,“漲得慌。好好兒幫我。”
他說好,隔著一層纖薄的料,手勢和地按著,“很難麼?”
“有點兒。”
過了一陣子,他表有些糾結了:掌中,一如有生命力的桃子,歡好時,他一向不釋手,平時輕易不會,了就要起邪火,而這會兒……
蔣徽一直審視著他,留意到他的反應,推開他的手,開懷而笑。
董飛卿回過味兒來,一掌拍在翹,“跟我耍壞?”
“不行嗎?”笑意更盛。
那璀璨、淘氣的笑容真好看。太好看了。“小兔崽子。”他笑著勾過,用力索吻,直到氣吁吁才罷休,隨后有些不放心,認真地問,“到底難不難?”
“沒事。”蔣徽笑說,“稍微有點兒漲,但是不難。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有喜的日子,你千萬給我老老實實的,不然我有的是法子折騰你。”
“看出來了。”他分外親昵地挲著的,“幾天就回來了,乖乖地在家等我,好好兒照顧自己。”
“這是一定的。”蔣徽聲道,“上旬那幾堂課之后,跟學生們很稔了,有幾個把箱底的話本子拿給我看,一看開頭就知道,是很用心的寫的。
“我問過們,有沒有刊印或是改編戲、評書的打算,要是有合適的,我就幫們找找門路。們都特別高興,只希自己寫的能被選中。
“接下來幾日,我要和葉先生正正經經著手此事。不會四走,把相關的人請到書院就。”
他心安一笑,“清閑的時候,不用太想我,更不準哭鼻子。”
不用“太”想他?只是分別幾天而已,哪兒用得著特別的想念?還說什麼哭鼻子,他倒是會往自己臉上金。蔣徽角的笑意緩緩褪去,面無表地看著他,隨后平躺著,忽閃著大眼睛,著上方的承塵。
這會兒這小模樣,真的是像足了鬧小脾氣的貓。他哈哈大笑,把拉到懷里,親了又親。
翌日一大早,董飛卿啟程去往承德。
分別出自申雅嵐、馮蓉之手的話本子,蔣徽與葉先生一致認可,命人送到梨云班和幾位說書先生手里。
刻印書籍一事也提上日程,蔣徽當面告訴兩個孩子,如果把話本子刻印書的話,需要家中支付銀錢,隨后問們是否請示過家中長輩。
兩個孩子喜不自勝,俱是用力點頭,說這兩日已經跟長輩說了,長輩特別高興,很樂意出這筆銀錢。
蔣徽便又問,是想出私刻本,還是想出坊刻本。
私刻本,是只出銀錢但不牟利,不宦之家都能印刷書籍,質量益求,幫誰印書的話,只收些紙張手工錢。
坊刻本,便是書坊、書鋪印書,目的自然是為著牟利,買書的人的話,他們也能回本兒,若是書大追捧,便是雙贏的事兒。至于質量,便是有好有壞了。
兩個孩子的態度相同,都選擇出坊刻本。申雅嵐道:“我們兩家都不能刻書,長輩也從來都不愿為這種事求別家。眼下先生和葉山長肯為我們的事費心,我們已經激不盡,怎麼好讓您二位欠宦之家的人。就出坊刻本吧。”
馮蓉附和地點頭,“我這邊的形,和申姐姐一樣。家父說了,要是放在書鋪沒人買,他便出錢全部買回去,送給親朋好友。”
蔣徽笑著頷首,“葉山長都看中的話本子,怎麼可能沒人買。我們給你們找個妥當的鋪子,個中枝節,你們要和老板仔細商議,請長輩權衡之后再簽文書。”
兩個孩子心花怒放,湊到蔣徽跟前撒,“先生,您怎麼這麼好啊?”相時間久了,學生們都看出來了,蔣徽私下里對待孩子,是特別隨和的做派,們也就沒了拘謹。
蔣徽由衷地笑起來,“好是相互的。”
白日里心緒愉悅地忙碌,到了晚間,回到四照軒,總是早早歇下。
對此刻在刺骨寒風中走鏢的董飛卿,想念,但不是那種會擔心、酸楚的想念。
知曉他們是兩相悅之前,很黏他,不論他去何,都要跟隨。因為,彼時心深,總是懼怕再一次與他離散。
如今不會了,確信他的心歸屬于自己,整顆心也就有了歸屬,安穩下來。況且,他走鏢一是不會出閃失,二是最多二十來天返回——小別而已。
每晚歇下之前,都會比對著路線,算算他到了哪里,想象一下他與弟兄們得空在一起談笑風生的形。
他是好戰之人,那雙漂亮至極的眼就好戰,心需要逐年累月地沉淀,眼下真過不來波瀾不驚的日子。了解這一點,所以由衷地贊他與方默開鏢局。
獨自睡,有些不習慣:在這樣的時節,他的懷抱就像是最溫暖宜人的小火爐,夜半醒來,習慣地往他那邊湊卻尋不到人的時候,不免失落。
他出門的第四天,蔣徽自己都能確定,是真有喜了:開始貪睡,早間不愿起,午間一定要回四照軒睡個午覺,偶爾的一兩道菜,聞到味道都會有些反胃。
不聲,也沒有請大夫診脈的打算。
要讓他做第一個確定這喜訊的人,并在同時告訴。
出行七天之后,天還沒亮,董飛卿策馬回到書院。進門后顧不得洗去一路風塵,先去了留著一盞燈的寢室。
他的蔣徽正睡得酣甜,面容白里紅,長睫低垂,被和的燈打下一小片影,神恬靜、單純。
他坐到床畔,心神竟有些恍惚,笑著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剛剛那樣子,一定傻呵呵的。他想。
輕著的面容、角,也沒醒。
獨自在家,竟睡得這樣沉,不合的子。
他心頭一,尋到的手,手指搭上脈搏。
過了些時候,他畔延逸出喜悅至極的笑。
是喜脈。
他湊過去,輕的親吻落在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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