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我咬你?”董飛卿捉住兒子的小手,作勢要咬。
阿昭一面躲閃,一面逸出甜稚的笑聲。
當晚,董飛卿哄著兒子睡之后,又細心地代娘、郭媽媽幾句,才回到寢室歇下。他擁著蔣徽,說道:“明日一大早我就得走,快,說點兒好聽的。”
蔣徽想了想,沒正形地道:“要不然就別去了。你在家照看孩子,我替你去。”
董飛卿失笑,“想想就算了。”
“什麼人有什麼路。”蔣徽聲道,“當初叔父外放,一走三二年呢,嬸嬸和愷之哥不也捱過來了麼?你只要把你自己照顧好就行,家里什麼事都不會有。阿昭也應該打小就慢慢習慣這種形。又不是說父母整日圍著他轉才是疼他。為了我們就放下鏢局的事,怎麼都說不過去,偶爾你想起來,不得覺著虧欠弟兄們吧?”
一番話,說到了他心坎兒里,里卻道:“就不能說句好聽的,讓我覺得你離不開我?”
“誰耐煩說那種甜言語?”蔣徽笑著勾過他,“有那個力氣,不如犒勞犒勞你。”
他低低地笑起來,把安置到上,“這倒是實實在在的甜頭。”
……
翌日天剛蒙蒙亮,董飛卿看了看仍在睡夢中的兒子,親了親那雕玉琢般的小臉兒,在清晨寒烈的風中闊步出門的時候,神已不再是為人夫君、父親時的溫隨和,眉眼間只有鋒芒、銳氣。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蔣徽每日都要花費不小心思哄得阿昭開開心心的。到了晚間,母子兩個睡在小暖閣。
偶爾,阿昭會顯得有些困,眨著大眼睛環顧四周。該是在奇怪,在尋找那個最親最近的人。在那樣的時刻,蔣徽心里是真不落忍——為父子兩個。
程愷之過來看母子兩個,擔心蔣徽怪董飛卿,一次委婉地道:“誰都一樣,不可能總為一兩件事一兩個人忙活。就像開林哥,日后添了兒,也不得出門辦差。修衡哥就更不用說了,隔三差五地出門巡視。”
“我曉得。”蔣徽知道他的用意,微笑道,“阿昭不是認一的子,打幾次岔,這一天就過去了。”
有些形,是可以為習慣的,就像阿昭能接父親一早出門、傍晚回家一樣,幾次之后,他就能約地明白并接,父親偶爾要出門一陣子。
至于董飛卿,更不用擔心。凡事如此,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當初決定要做,便該盡力盡責地去做。
希他是家的男人,但絕不希他為了常伴妻兒而辜負弟兄給予的信任。的男子,不僅僅是著的董飛卿。
年輕時若是懶躲閑,過一些年,生活會跟你找補的。
董飛卿不在家中,阿昭也不會悶,唐修衡等幾個人得空就來,都是打心底喜歡孩子的人,一哄就是大半晌。
臘月二十六,董飛卿平安歸來。他進門的時候,阿昭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圍著個小被子,正興致地搖著一個樣式可的撥浪鼓。郭媽媽、娘站在一旁,笑地看著。
“兒子,”董飛卿立時逸出的笑容,“想我沒有?”
阿昭的作停下,循聲向他。
董飛卿笑容和地走到近前,雙手捧住他的小臉兒,“想什麼呢?你要是把我忘了,我找誰說理去?”
阿昭長而濃的睫忽閃一下,甜的笑容緩緩綻放。
董飛卿把他抱起來,笑著親了親他的額頭,繼續自說自話地拉家常,“這一陣有沒有淘氣?”
阿昭發出一些音節,似在回答他的問題。
父子兩個各說各的,卻是很快變得熱熱鬧鬧,不消片刻,就親昵無間。
蔣徽從里間走出來,看到這一幕,想著這大抵就是父子天吧。
之后兩日,阿昭顯得有點兒黏人,每晚都要父親抱著睡。再往后,一切如常。
蔣徽問起這次走鏢的形,董飛卿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遇到了幾個小賊”。
一次沈安過來,兩子閑談,才知道路上并不太平,遇到一伙狡詐的匪盜劫鏢。
在匪盜看來,應該是能夠賭一賭運氣,可惜,他們遇到的是鏢頭是董飛卿。
“但是并沒出人命,只是把那伙人收拾的不輕,說是打的落花流水一點兒也沒夸張。”沈安說起這些,眼神著欽佩,“跟他一起走鏢,實在是開眼界、長經驗。”
短兵相接較之沙場敵,對董飛卿來說,前者真的是小菜一碟。
鏢局的事,董飛卿始終記掛并有所舉措的只有一件事:自此時便開始與方默著力培養最出的鏢師、趟子手。
他與方默共同的目標是,步而立之年的時候,能夠完全放手。初時不親力親為不像話,多年都需要親力親為便是能力不濟。
轉過年來,書院新增了百余名學子。
這一年起,皇帝改年號為靖和。
秋闈之中,駙馬程愷之奪魁,為解元郎,第二年的會試、殿試之中,再先后奪得會元、狀元。
程詢在科舉中走過的路,程愷之照原樣走了一遍,只是,不需要到翰林院熬資歷,皇帝委任他為軍統領,原軍統領黎王爺就此功退,賦閑在家,安清福。
而在這次放榜時,蔣徽特地去看了看,發現書院中有五人金榜題名。這固然離不開這些人往年打下的基,但書院總有三兩的功勞吧?對此,想法只能保守一些。
回返家中,有喜訊至,皇帝有旨意到書院,即日起,書院更名為應天書院,隸屬朝廷,另有親筆書寫的匾額。此外,傳召董飛卿進宮面圣。
蔣徽輕輕地吁出一口氣。皇帝的認可、扶持,至關重要。
在書院的董飛卿,隨傳旨太監進宮。
幾年了,上次相見是君臣,此次相見是天子與布。
皇帝今日不忙,坐在書房窗下的圓幾一旁品茶。見董飛卿進門,照規矩行禮參拜,審視片刻后,牽出滿意的笑容。
這個年輕人,銳氣不減,但已能將鋒芒適度地收斂。
有一度,董飛卿是唯一一個讓皇帝扼腕嘆息的人才,起先是覺得行事過于決絕、魯莽,后來又覺得是董家耽擱甚至毀了他的前程,到如今則覺得,他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路。
皇帝命劉允賜座、賜茶,態度隨意而親切,“幾年前,跟你磨煩了大半晌,害得我好幾天腦仁兒疼。”
董飛卿微笑著告罪。上次,和皇帝說了一車的車轱轆話——他是當時腦仁兒疼,都快把自己繞暈了。
皇帝和聲道:“眼下,書院辦得像模像樣,委實可喜。日后不妨多收一些年歲較小的孩子,教孩子更耗費心,但若如此,你想要傳揚于世的難能可貴的品行、品德,才能有更多的人真的傳承下去。”
董飛卿起拱手行禮,恭敬地道:“草民遵旨。”
“不必拘禮。”皇帝一笑,示意他落座,“你發妻亦不是等閑之輩,有了那一出好戲,始終認為帝王將相遙不可及的百姓,也開始覺得我們是有有的人了。”
董飛卿道:“皇上謬贊了。拙荊盡量據實書寫,但世人能品味出的,委實不足皇上十中之一的圣明。”這并不是故意捧著皇帝說話,正相反,這是心里話,是以,語氣很平和。
“讓別浪費了手里那支筆。”皇帝道,“之前的話本子、畫作,我也看了,實在是不錯。”停一停,凝住董飛卿,饒有興致地問道,“至于你,我就不明白了,一邊開書院,另一邊怎麼開起了鏢局?”
“書院的事,主要是葉先生等人費心,過于清閑的日子,草民過不慣。恰好有友人相助,便合力開了鏢局。”
皇帝一笑,“如此也好,文武所學都有用武之地。”
隨后,皇帝問起阿昭樣貌像誰,子隨誰,一如一位最尋常不過的長輩,笑著叮囑道:“你家的娃娃,定是天資聰穎。又一輩人了。過幾年,幾家都要開枝散葉,務必讓他們勤走著。你們夫妻二人,偶爾出門游玩一半年也罷了,在京城好好兒地經營書院最要。把這事兒當旨意辦吧,多給朝廷培養些人才。于公于私,都該有你和蔣徽這樣的人。”
董飛卿由衷地恭敬領命,告退離開之際,皇帝解下腰間一塊玉佩,站起來,親自送到董飛卿手里,“讓孩子拿著玩兒。”
暮之中,董飛卿回到家中。
“爹爹,爹爹!”阿昭喚著他,向他跑過來,笑容璀璨。快兩歲了,穩穩當當走路的時候,跑的時候多。
“慢點兒。”董飛卿加快步子迎過去,在這期間發現兒子的衫臟兮兮的,手里握著個小鏟子,“怎麼灰頭土臉的?又闖禍了?”
“沒有呀。”阿昭扔下小鏟子,張開手臂,“爹爹抱。”
“沒闖禍才怪。”董飛卿笑著把他抱起來,一面往里走,一面問道,“這一的土是怎麼弄的?”
阿昭說:“有一株花,很丑的。我拔掉了。”
“然后呢?”
“郭媽媽說,是娘親種的。”阿昭沮喪地小腮幫都鼓起來了,“我又種回去了。”停了停,煞有介事地嘆氣,“唉,累壞我啦。”
董飛卿差點兒笑出來,“拔出來的時候,有沒有傷到花的?”
阿昭眨著漂亮的眼,想了想,誠實地道:“不知道誒。”
董飛卿必須得照實告訴他:“要是傷到了花的,種回去也沒用了。”
“那可怎麼辦呀?”阿昭立刻沮喪起來,“娘親會生氣……吧?”
“你跟照實說,我再幫你找一株一樣的花種回去就行。”
“不行啊。”阿昭摟住他的脖子,“娘親在補花瓶,沒空搭理我。”
“為什麼?花瓶是你摔壞的?”
阿昭小聲說:“不是故意的。”
這個小禍胚。董飛卿強忍下笑意,道:“一事歸一事,不管是不是故意的,犯錯總是真的吧?犯了錯就要認錯、道歉。”
“……好吧。”阿昭也沒別的法子,老老實實地換了服,由父親領著去小書房找母親。
蔣徽已經把花瓶修補好,正會兒在看凝香閣的賬冊,見阿昭見的老實模樣,就知道又沒好事,和聲問:“怎麼啦?”
阿昭把花被拔掉又種回去的事說了。
蔣徽啼笑皆非。這孩子瞧著家里什麼東西不順眼了,第一反應是手清理掉,先斬后奏的時候居多。聲解釋道:“有些花草,我是為了做香、香料才試著種的。”
阿昭認真地保證:“以后,我不拔花草了。”
“說到做到?”
阿昭用力點頭。
蔣徽俯,查看他的雙手。小胖手的手心紅通通的,該是被小鏟子柄部硌的。不免心疼,“怎麼不早來告訴我呢?”
“我拔的,就應該我種回去呀。”阿昭把雙手背到后,笑得現出小白牙,子微微晃著,“但我力氣小,郭媽媽幫我了。”
“你這可真是費力不討好。”蔣徽把他抱到懷里,又對董飛卿一笑,“吃飯去。”
飯后,董飛卿提了提進宮的形,把玉佩拿給蔣徽,“收起來吧。”
蔣徽找出一個相宜的錦匣,存放到庫房里。
夏,蔣徽再次有喜,薇瓏、舞公主也先后診出喜脈。而到了秋日,薇瓏的脈象確定,懷的是雙生兒。
蔣徽驚喜之余,不免有些擔心。
薇瓏長期著手造園事宜,要比尋常閨秀好一些,但是,第一胎是雙生兒的話,承的便是雙倍的兇險。
與董飛卿說了說這層顧慮。
董飛卿道:“嚴道人不知道又跑哪兒去了,我已經托人尋找。他何時得到口信,一定會進京來。”
蔣徽欣喜不已,“那太好了。能盡快找到他就好了。”
“你啊。”董飛卿把的手納掌中,“等道爺來了,也得讓他給你把把脈。這次我瞧著你特別辛苦。”
這次,害口的形很厲害,小偏方、大夫的方子本不管用。他那半瓶水的醫,把把脈還行,別的有心無力。
“應該是兒。”蔣徽說,“心的小棉襖,難免氣些。倒也習慣了。”拉過他的手臂,枕上去,“不說這些。要真是兒,你沒邊兒地寵著的時候,我可不答應。”
他無聲地笑了,“是得管著我點兒。”
蔣徽有些乏了,了眼睛,“要睡了。”
“嗯。”
過了一陣子,恍惚間,蔣徽聽到他說:“解語,謝謝你。”
“嗯?”睜開眼睛,“你剛剛我什麼?”
他笑著,聲答道:“解語。”
莞爾,“聽著居然一點兒都不別扭。”
他如今打心底覺得,的小字與完全符合。
靖和二年正月,蔣徽生下一,薇瓏生下龍胎,舞則生下一子。
連番的喜事,讓包括帝后在的各家長輩笑逐開。
這次,幾個孩子仍是皇帝取的名字。董家的兒名為筠心。
阿昭因著添了妹妹,每一日都喜氣洋洋的,經常守在母親、妹妹床前,有時只是噙著笑看著筠心,有時則會小心翼翼地握一握妹妹的小手。
他問蔣徽:“娘親,我以前也是這樣嗎?手、腳好小誒。”
蔣徽笑道:“是啊,小孩子都一樣,要一點點長大。”
阿昭“哦”了一聲,“唐家的文昫弟弟、繹心妹妹,比筠心還小,但是,和筠心一樣好看。”
“我們阿昭做哥哥了。”蔣徽問,“等他們大一些了,愿意陪他們玩兒麼?”
“愿意啊。”阿昭認真地說,“想想就特別開心。我會好好照顧他們。唐家的祖父、祖母、伯父、叔父,還有小姨母,都要我常去。”
“讓爹爹有空就帶你去。”蔣徽笑著了他的頭,“等到妹妹大一點,我也可以帶你們一起去。”
阿昭笑容燦爛,“好啊。”
靖和四年,四海咸寧,天下步盛世。
靖和五年,殿試后放榜,十一名進士、進士出出自應天書院。此后多年,歷屆殿試后,錄取人數則一百多名,多則近四百名,出自應天書院的考生始終能在殿試之中占有一席之地。因而,各地學子趨之若鶩,不乏千里迢迢來求學的。
除了為朝廷培養國之棟梁,應天書院亦有才子才輩出,例如名后常年專攻戲劇并為名家的申雅嵐、馮蓉。
筠心三歲那年,蔣徽回到書院,主教作畫、文章。
程、唐、陸和董家的孩子們到了開蒙的年紀,相繼開蒙,進到應天書院讀書。
相較于書院的就,三合鏢局帶給董飛卿和方默的,似乎只有越來越響亮的名聲、越來越多的銀錢。
兩個人似乎都是對走鏢這件事的興趣大于錢財——不牟利,萬萬不行,但銀錢越來越多了,便不大當回事,只說董飛卿,經常是分紅之后,轉手就把大筆銀錢花到書院。當然,前提是已經留出足夠的家用。
書院隨著學生的數目逐年增多,先后兩次擴建,負責此事的,自然是郡主黎薇瓏。
未到而立之年,董飛卿便與蔣徽實現了余生共同的目標:寄于教書育人,不需再為鏢局諸事親力親為,不需再一次次與至親至的人小別。
再不會有功名利祿的羈絆,唯有清心寡的從容悠然。
如此歲月,唯剩靜好,只需珍惜。
作者有話要說:
這結局卡得我直揪頭發~
本文沒有番外,小一輩人的節,留點兒想象的空間吧,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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