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皂白分明的桃花目瞇了瞇，在翦翦夜中對我突兀綻出一笑，似紅梅漫山焚皓雪，冶豔至極，四下之人見凰的笑靨怔了一怔，鳥族仙子們一個兩個腮上浮起如癡如醉的紅雲，孔雀仙子眼神一閃爍。

我卻上生生掠過一層寒意，凰雖然平時喜怒不形於，但素來子晴乖張，對我不是冷嘲熱諷，便是霸道地呼來喝去，何曾這般和悅對我笑過，我控製不住打了個寒噤，懼得低下頭去。

凰擺忽地無風自，手中寶劍嘩然出鞘，戾氣四溢，劍刃與鞘相的聲音銳利刺耳，劍寒一寸寸劃過我低垂的眼瞼。我心中大駭。

撲哧君形一，側擋在我麵前，後背僵直繃，宛如上弦之弓，竟滿是蓄勢待發的意味。二人僵持片刻，凰突然仰頭隼大笑，“怎的？我還能傷了夜神之妻不？”言畢，轉拂袖而去。好比打雷霹靂之後竟不下雨，留下一幹莫名其妙之人麵麵相覷。

孔雀仙子看了看我，便急忙追了上去，不知是否我的錯覺，那不聲的眼神之中竟有些不友善的怨懟。

我怔怔敲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驚魂不定。我不確定適才在凰如沐春風的笑眼之中是否讀出了一逝而過的殺機……

但見得孔雀仙子百步開外追上凰對他說了些什麽，凰朝擺了擺手似是回絕，孔雀仙子隻得率了一幹鳥族仙子往西麵天後所住紫方雲宮去，一步三回首。凰卻站在原地，抬頭著滿天星辰不知冥想些什麽，後十來威武天兵天將肅穆站立，手中閃的兵氣勢凜凜。

撲哧君舒了口氣，道：“真真是幹一行，一行。這旭自打作了火神，滿腹火氣與日俱增。”

我淡淡道：“無怪乎每隔五百年便要自焚一回。”

“自焚？人說的可是‘涅磐’？”撲哧君托腮沉思一番，評道：“果然切得。”

此時，就聽得百步外一聲失措驚呼：“殿下！”

我正杯弓蛇影著，被天兵這一喊急遽轉頭，隻見凰手中寶劍哐啷落地，捂著口踉蹌一晃，足下不穩，呼啦啦大山之將傾崩。我不曉得自己是否方才被凰弒我之念給唬過了頭，神智顛倒，此番見凰要暈倒，竟然行快於思想，一瞬便撇下對我絮絮說話的撲哧君騰雲到了凰跟前。

我推開圍攏著的幾個天兵，但見扈章天將正手攙扶著凰的胳膊，凰垂目捂，眉宇合攏，似是忍著巨大的痛楚折磨，口中卻道：“無妨，不過是上回為窮奇瘟針所傷落下的舊疾沉屙，忍一忍便過去了。”

我心中一，竟似有隻蚜蟲細細啃噬蛀肺腑之間。聽得那扈章天將急道：“既有病痛，自須及時問診，怎可忍耐拖遝。末將這便帶殿下去老君問診，順帶討得丹藥醫治。”

“扈章天將莫急，我有藥石可治火神之疾。”待我反應過來之時，話已出口，我不免懊悔，這凰適才想殺戮於我，我現下卻不計前嫌救治他，未免寬宏大量過了頭，來日莫要步上那東郭先生的後塵才好。

“不知錦覓仙子有何良方？”莫看那扈章天將濃眉方臉一副憨實的樣子，居然還疑心我唬他不？

我懶洋洋道：“不過幾株靈芝聖草，想來便是醫不好火神的病，也斷然不會吃死他的。”

“靈芝聖草！”扈章天將耿直的厚麵龐紅了紅，想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些愧，當下便向我連連賠不是，命人攙扶凰回棲梧宮待我前去施藥。

從我方才過來瞧他到返至棲梧宮中，一路之上，凰始終半垂螓首，眼簾微闔，不言不語，麵上神不辨，不曉得想些什麽，也不知他還痛不痛，直至了聽、飛絮二人將他扶寢宮，上了那奇石鑲邊的床褥之中，方才緩緩睜了眼，瞧也不瞧我一眼，隻手不鹹不淡朝了聽、飛絮揮了揮，二人自然順從地屏退而去。

凰雙目複又闔上，兩手疊放在腹上，不聲仰麵躺在雲衾錦被之間，眉頭蹙，腮上繃，竟是痛得連牙關都咬了，隻是臉頰上卻不見毫蒼白羸弱之，倒有些疑似欣喜之淡淡霞氤氳開來。

我一麵施展法種那靈芝聖草，一麵心中惴惴四下瞧了瞧，偌大的寢殿之中除了一對銅鑄的啞赤金猊金嫋嫋吞吐煙香，空無一人，若是凰一下醒轉過來要拿劍劈了我，真真連個阻攔的人都沒有。

如此一思量，我手上不免一頓，後悔至極，思忖著不若食言趁凰尚且暈厥之時溜走。孰料此刻，榻上凰卻輕輕一哼，似是痛苦難當，手上十指都微微蜷握了起來，見他如此這般，那蚜蟲蛀肺腑的怪異之又突兀地襲上我，不自覺間卻斷了那溜號之念，手上抓將靈芝仙草種了出來。

然則我心中卻有些奇怪，上回凰為窮奇瘟針所傷，我已予他服用過那靈芝聖草，之後也未曾聽說他有丁點不適或是癥，怎的今日前一刻他還生龍活虎地拔劍向我，後一刻便山崩地裂般說倒就倒了。

雖說疑，但轉念一想凰這廝素來爭強好勝，從不屑作丁點惺惺示弱之態與任何人，更莫說好端端地裝病騙人，如是，我便放下了心中疑慮，用靈芝煎了水端至榻前，卻見凰雙目倏地打開，炯炯看向我，驚得我險些將手中湯湯水水擲到他臉上。

我勉強定了定心神，與他道：“你既醒了，便自己把這靈芝水喝下去吧，我也不便叨擾，這就回去了。”

將將轉，便聽得後又是一聲悶悶痛哼，我回，但見凰單手捂著額頭，另一邊手抓床沿，用力之大連骨節都泛白。

我權衡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坐回床沿手替他了額角，隨意問道：“方才不是口疼嗎？怎的現在又頭疼了呢？”凰那隻握著床沿的手立時三刻十分配合地捂上了心口，眉間掙出了兩滴汗，輕輕道：“隻覺得渾疼痛，也說不上哪裏疼……”

我袖手看他疼得滿麵忍，忽略那奇奇怪怪的蚜蟲蛀心之，不得不說有些低調的津津有味，這便是常言道“多行不義必自斃”吧，誰他總是仗著靈力比我高年歲比我長欺負我一介弱果子。

端詳了一會兒，最後，我還是仁慈地將他攙扶起來，半倚半靠著床柱，用青花瓷勺舀了靈芝水喂他。豈料，這廝薄薄兩片將將到勺邊，便將頭轉向一邊，嫌棄道：“太燙了。”

無法，我隻得放到邊吹了吹，複又喂至他邊，他淡淡嚐了下，才勉為其難喝下，一碗湯水在他七嫌八嫌下竟用去小半個時辰才喝至見底。早知如此麻煩，當初不若把他拍暈了直接灌下去來得便當快捷些。

我扶他在榻上躺穩妥，見他慢慢氣息漸勻、眉目舒展，想是大好了，便起走，但這廝今夜倒像是忽地與我通了靈犀，但凡我一起，他便開始痛苦地哼哼唧唧，我們花界之人向來好事做到底，我當然隻好再種棵靈芝熬藥與他喝，一整夜折騰下來，這廝前前後後竟吃了五棵靈芝仙草才安生下來，真真暴殄天。

我伺候了他一夜也乏了，懶得再走，便順便倚了床畔紗簾迷迷糊糊小睡了片刻。再次醒來卻是被那影壁之上反的灼灼旭日給晃醒的，我習慣手雙目，卻覺右手被什麽什給住了，往下一看，確是凰臉龐枕著我的手背，睡得一臉滿足香甜。

我憤懣手便向殿門外去，行得遠去了，步履踢踏間似真似幻聽得背後一聲喟歎，“原來，你還是有幾分上心與我的，是嗎？”

想來凰夢囈了。

一路出得棲梧宮，不了得些仙娥仙侍的訝異問候，我許多時日不到棲梧宮了，他們一大早瞧見我從凰的寢殿裏出來自然要關懷我一下。

我抬頭瞧了瞧子般的日頭，不過寅時剛過，天街上行人寥疏，我慢慢悠悠向前行去，卻見天街盡頭掛了道七彩霓虹，不免詫異，昨日未有落雨，怎的好端端現了彩虹，忽而記起潤玉仙倌說過，隻要步過虹橋，便可抵達璿璣宮。過去前往璿璣宮皆是小魚仙倌騰雲帶我前去，今日倒不妨趁著彩虹掛天，我順道自己尋路去小魚仙倌討頓早膳祭祭五髒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