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奔跑,最後,撲一片芳草萋萋之中。
再次醒來時,我趴在一方冰涼的石碑上,抬頭便是爹爹的墳塋,一塵不染得一如爹爹出塵飄逸的裳。原來,我昨夜竟是跌回了水鏡之中。
我跪在爹爹的塚前,默默無語,直到日上三竿。
“萄萄?!”
一球橘紅的撲眼簾,我抬頭,但見老胡托了滾圓的肚子費力地俯看我,見到我的臉時,卻是魂飛魄散大吃一驚,“萄萄,你這是怎麽了?你這是……你這是……這是在哭嗎?”他手接過我麵上落下的一行水漬,放在眼前仔仔細細饒有興致看了兩遍,“幸而我倆信步到此祭奠水神,不然便參觀不到萄萄這曠世難見的眼淚水了。”忽而,轉念一想,瞠目結舌團團轉起來,口中念念有詞:“完了完了,我要快快回家收拾包裹跑路去了,花界想是要榻了,萄萄竟然會哭!”
“紅紅,你也快快走吧!回你的天界去吧,如今天帝好歹是你侄子,叔侄哪有隔夜的仇?這花界恐怕也是不能久留了。”老胡回推搡著一個品紅紗的年,“
“哼!”那人鼻孔中噴出一口氣,不屑道:“真是晦氣,竟看見這天地忘恩負義第一人。你不推我我也要走!”說話間甩袖怒目瞪我,竟是出走天界十二年的月下仙人。
我垂下頭。
眼前老胡穿跑偏的皂靴抬腳走了兩步之後卻又轉了回來,他再次艱難地彎下看著我,肅穆道:“萄萄,有人搶了你的靈力?”
我不語。
老胡麵一沉,“難道,那尾小龍天帝不讓你做神仙了?”
我不語。
老胡一下麵刷刷飛白,“難不,難不竟是那小龍天帝要下臺,你的靠山要丟了?哎呀呀!如果這樣可了不得,你不曉得哦,那個凰如今稱霸魔界,你若失了靠山,他一準要抓你到地獄去!地獄十八層,閻羅一十殿,刀山油鍋,那都是小事,主要是幽冥之中,牛頭馬麵魑魅魍魎黑白無常,這些鬼怪哪個長得不是麵目可憎醜得人自歎弗如?你還未被放油鍋裏滾油炸葡萄,就定然已經被這些醜人駭死過去了!也不知道紅紅那一臉桃花麵相的二侄子怎麽和他們打道……”
“不許你說我家娃的壞話!”未走的狐貍仙一臉憤慨打斷。
“其實,照我說你也不必偏袒那鳥兒,其實依我看著那鳥兒遠不及這小龍天帝好……”
“你胡說八道!氣煞老夫也!我明天就去請玉兔!”
……
凰,凰,我喃喃念著,心口一空,隻有看不見底的絕。
“萄萄,你流了呀?”老胡一把拽過我的手,將我牢牢摳的十指一一分開來,手心,赫然是深可見骨的十道痕,“萄萄,究竟怎麽了?”
我看著那些,忽地無助,自厭自棄,“老胡,我上他了,我上我的殺複仇人了。”
老胡一哆嗦,驀地丟開我的手踉蹌後退兩步,見了鬼一般,“絕對沒有的事!你是萄萄呀!你不可能上人!”
“笑話,你旭?你若但凡心中丁點有他,十二年前怎會下次毒辣之手,枉他違逆當年天後之意,堅決不與穗禾定親,枉他為你謀三年與潤玉鬥智,終是擒住潤玉之把柄,孤注一擲於大婚之日與他兵戎相見。他這樣全心全意信任著你護著你,哪裏知道,你竟反噬,將他一刀斃命!便是水神真為旭所殺,你若是著旭又怎會半點餘地不留?況且,我絕不相信旭會傷水神,更莫說殺害水神!”狐貍仙怒視我,似有千言萬語叱責不盡。
“我親眼看見……我親耳聽見……我不知道,我好難過……”我低聲啜泣,字不句。我不知道為何我過去沒有丁點心,我不知道我為何下得去手……
“旭就是昏了頭才會你,如今聽聞他要與穗禾定親,老夫以為此方正道!枉老夫一心撮合過你們,不想竟害了他!”擲地有聲一句話字字千鈞砸向我。
“不可能!萄萄你怎麽可能會上他!你是吃了隕丹,一輩子注定無,一輩子鐵石心腸的萄萄呀!”老胡倉皇失措。
“隕丹?什麽隕丹!”狐貍仙截斷。
我一時有種不祥之。
“沒,沒有……我什麽也沒說……紅紅,你年紀大了,耳背。”老胡滿麵悔不當初,菜菜地閃躲著目。
“我今日便是個聾子照你方才那嗓門也聽得一清二白了。快說,什麽隕丹?什麽無?”狐貍仙步步就差揪住老胡的襟。
老胡連連擺手,抱了肚子回便要躥去。
我跪在碑前,空地遙遠,低低開口,“可是一顆檀的木珠子……佛珠般大小……”
“你!你知道!”老胡生生剎住腳步,折返回,不可置信瞠目看我,“哪個芳主告訴你的!”
我絕低頭一笑,竟然……
“我看見了,我親口吐出來的,他死了,我的心都丟了,還有什麽吐不出……”
“冤孽啊!”老胡捶頓足,“先花神一片苦心可算是白費了!”
“快說究竟何事!否則看老夫放兔子咬死你!一兔當先,一兔當關萬夫莫開,千軍萬兔,萬兔奔騰!”狐貍仙急切地詛咒連連。
“哎喲喂,我說,我說便是了。隻是,我僅僅聽的壁角,不真切,不真切……”老胡畏畏,看見我紅腫得近乎睜不開的眼睛,似乎再也瞞不下去了,猶猶豫豫道:“既然萄萄都瞧見了……其實,此事二十四位芳主皆知,隻是被先花神著立下毒誓,若有半分泄自毀元神,故而不敢毫。”
老胡唏噓慨地搖頭晃腦,“當年,先花神一心鍾天帝,卻親眼見天帝琵琶別抱,後為水神所,願廝守終,不想水神卻被指婚風神,二人大婚之夜,花神彌留產下萄萄。彼時,天界好不熱鬧,花界卻是淒風慘雨,花神萬念俱灰,懷之縹緲不可信,一旦沾染同墜阿鼻地獄別無二致,更子容貌不可過於張揚,否則必有禍事相隨,遂將當年玄靈鬥姆元君所煉之隕丹給萄萄服下。”
“先花神曾說,服此丹者滅絕,不願萄萄再步上的老路,願萄萄無遂剛強,無遂灑,逍遙世渡此生,還命二十四芳主將萄萄拘在水鏡之中萬年以避禍,豈知,哎,豈知這隕丹竟也絕不盡這萬毒,不盡心緒萌,萄萄,你竟還是上他了,到竟將隕丹生生吐出……人有命理,神亦有,哎,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原來……我笑了笑,複又笑了笑。
如今知曉又有何用?他殺了爹爹,我殺了他,他死了,我方才吐出隕丹,曉得自己他。他活返了,卻再不我了,想是恨不能食我枕我骨。如今,他穗禾,穗禾他。
僅餘我一人不得,恨不能,兩相掙紮,什麽都不是……
“隕丹?我掌姻緣十來萬年,竟從未曾聽說有此種絕決之丹藥,聞所未聞。”狐貍仙驚得雙目俱瞠,連連搖頭,不可置信。
我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往外走。
“萄萄!你這是要去哪裏?”後老胡驚呼出聲。
去哪裏?我還能去哪裏?我再無麵對著爹爹的墳塋。
六界之大,卻僅有天界可以回返……
當日,有使者送了張致的帖子給我。大紅,比翼鳥繞著連理枝,栩栩如生,兩個金漆落筆的名字躍然其上,下月十五?竟是這般迫不及待……我用指尖勾勒了一遍,抬手,指尖皆是金,輕輕一撚,散風中。
第二日,小魚仙倌在天河畔撿回看了一夜星星的我。他抱著我,歎了口氣,眉間吹過晦的風,許久,道:“覓兒,還有我。我可還有將心換心的機會?”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抬頭看他,突然覺得有些憂傷,將心換心我不知,僅是想起將心比心……他似乎溫和卻其實執拗,他這麽執拗地站在一已經站了太久,卻不肯回頭。
“覓兒,凡間的雪快要化了,我們明年春天婚,可好?”
“好。”
他的呼吸輕輕一斷,將我抱得更。
三個人,有兩個是歡喜的,那麽,便是多數了,也算得是滿了吧?滿便很好,圓滿太難了,況,世上哪有這許多皆大歡喜……
花開了,窗亦開了,卻為何看不見你?
看得見你,聽得見你,卻不能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