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盞蜂水(上)
又是一年初春。
又是一場喜事。
一路上敲敲打打,嗩吶吹得震天響,鼓聲也大,人們的歡聲笑語也大,庭院裡竄上天的鞭炮聲顯得合群又清晰,所有聲音一個字不落地隨著桃紅的風傳進了剛剛人員盡數散去的正堂室。
左三元把團扇放下來,直楞著個耳朵去聽。
有人說,“廣德伯娶了左尚書的孫兒,一個是後起之秀,一個是名門閨秀,配配,真配!”
有人說,“可不是!廣德伯下聘了一座莊園,左家陪嫁了好幾百畝良田!”
有人說,“聽說秦王殿下和王妃也來觀禮!”
有人附和,“秦王妃剛產沒多久!這也太給麵子了!”
還有人像吃了酸葡萄?筽??似的,“滿北京城,誰不知道這位左家小姐運道好,一個手帕是英國公家的兒媳,一個手帕是風頭正勁的秦王妃...”
所有人都笑著鬧著說著話。
左三元撇了撇。
這些人說的無關乎家世、親友、地位...兩個人的婚姻,在這些外人看來需先將這些外匹配合適了,這兩人也就算是合適了。
婚姻,婚姻,這樣的婚姻好像更牢靠?
若當真是這樣,那又何必有那些“兩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君子好逑”“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這些個拳拳深的詩詞?
可見,人與人,男與之間,應當是有幾分真的。
左三元低了低頭,當真正得嫁進門後,卻發覺心底下空落落的,有種得償所願卻不知從何樂起的覺。
外堂陡然響起一連串喜慶的炮仗。
左三元驚了一驚,手裡攥住了團扇把柄,猛地抬頭張皇地朝外看去,沒期待有所回應,故而使溫溫的聲音響在了意料之外——“...伯爺特意留奴在此,回稟您,喜禮後照尚家一貫的習俗是要放一百二十響的鞭炮,方便祠堂裡的祖宗知道後人有大喜事了。”
這聲音就在拐角,溫和又緩。
左三元有些赧地道,“是伯爺囑咐你留下來的?”
聲音再次恭恭敬敬地響起,“回稟大,是的,伯爺怕您害怕。”
左三元一抬頭,眼眸裡亮晶晶的,有藏不住的笑意,“你什麼名字?”
“回稟大,奴婢名喚芍。白的,芍藥的芍,是伯爺外院的一等使。”
左三元點了點頭,側的使自窗欞外遞過去一隻小錦囊,“賞你的。”
芍素手輕挽,偏頭出現在窗欞外,斂眸接了過去。
子的麵容一閃而過,左三元沒太看清,也沒太在意。
喜宴總是散得很晚。
左三元不敢,更不敢洗漱,低著頭等待著夫君的來臨。
的夫君。
三年前,在一棵槐樹下,滿頭槐花,見到了齊歡的哥哥,尚元行。
年一襲青,倚靠在低矮案桌之後,右手執盞,左手輕搭在旁郎君的椅背上,眉梢帶笑,眸溫和專注,仰頭飲盡盞中酒時,讓人想看第二眼、第三眼、第四眼...
不是淺。
是敵人太強大。
齊歡的哥哥,恐怕是所有姑娘都願意再看“第二眼”的存在。
從此之後,每每要去尚府前,都懷揣著赧與意,期待與退,陡然自信卻又默默自卑的心前去,臨下馬車邁尚府之前,再著力將這些瘋狂又繁雜無措的心像理線頭一樣一寸一寸收拾好,團一個大大的茸茸的球,低著頭藏在刻意遮掩過的目裡。
含釧評價過對尚元行的——“淺又熱烈,誠摯又荒唐。”
倒是含釧邊那個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胖丫頭,很是贊同地站到了這邊。
因為一個人的皮相而不可自拔地陷深深的...仔細想想也是說得過去的啊...
有人因為對方的財力而傾心,有人因為對方的家世而點頭應下這門親事,有人因為人吹得個天花墜答應嫁人——既然都是外,那尚元行的這幅皮囊,和旁人錢權勢,又有什麼區別?不都有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更何況,在初來乍到京城
左三元滿腦子糊塗心思,竟沒發覺尚元行已經走了進來。
男人拔頎長,滿的酒氣坐到邊。
左三元一下子僵在原。
使們不知何時退了出去。
左三元埋下目,覷著旁邊的男人,隻見尚元行酒多上頭,垂著腦袋,斜斜地倚靠在床柱上,瞇著眼,神平靜,一雙耳朵被酒氣沖得通紅。
左三元躡手躡腳地去倒了一盞熱茶,又探從剛收拾的梨花木梳妝臺屜裡取了一壺濃稠晶瑩的蜂,小心翼翼地拿起銀勺挖了一大勺,在熱茶裡攪了攪,又躡手躡腳地回去,還沒等坐下,便看到了尚元行清醒明亮的目。
“你的梳妝臺裡,放的是蜂?”
尚元行語聲平靜,有些不可置信地開口道。
左三元一下子有些結,麵上一紅,忙擺手,“...倒...倒也不是,還有些個泡茶用的玫瑰乾花、每天晚上要吃的燕窩盞、還有些含釧嫂嫂帶回來炕得乾香辣的牛乾...”
梳妝臺裡不應是胭脂水、釵環珠翠嗎?
怎這裡盡是牛乾、蜂糖、泡茶的玫瑰花...
尚元行臉變了變,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半天沒說出來,隔了一會兒方剋製住了神,臉平靜地點點頭,手將搭在銀鉤子裡的幔帳盡數放下。
左三元還想說什麼,卻被一沖鼻的酒氣堵住了口鼻。
尚元行未待任何遲疑,也未有任何話語,用堵住了的,手上利索又乾脆地將復雜難穿的喜袍盡數褪下,手上尤有餘力地、輕車路地從左三元的、腰、背向上輕輕。
尚元行的手指像蘸取了灼熱的銅,所到之點燃了一切可以點燃的東西。
尚元行的作,輕緩卻帶有不容人質疑的決斷。
左三元眉頭蹙,到像是被什麼東西撕裂開來。
小娘子咬住下,忍下躲在頭的嗚咽,反手死死摟住了尚元行的脖子,帶著無安放的與痛楚睜開眼睛,一雙眼好似如春雨洗刷過一般,“疼...”
尚元行看著這雙眼,輕嘆了一口氣,作終於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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