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直。抬下,不要把臉到里面。”
楚錦瑤按照秦沂的指示,歪歪扭扭地練習請安的姿勢。楚錦瑤心里想,齊澤這個聽起來脾氣不大好,沒想到教人的時候,還算耐心,做錯的地方他會一點一點糾正過來,并沒有罵。
“不要晃。”
“我也不想晃。”楚錦瑤艱難地說,“可是我控制不住。”
秦沂對這位有幸自己指點的“徒兒”還算滿意,雖然楚錦瑤作笨拙,但是吃得了苦,他說了之后馬上就改,比宮里那些唧唧歪歪的人強多了。秦沂說:“累了歇一會吧。”
楚錦瑤腦門上汗都要出來了,但是還是搖頭說:“不行,我這個作剛剛擺對,若是歇息,你一會還要給我一一糾正。我先這樣保持一會,等我記住了就好了。”
秦沂聽了這話倒要高看楚錦瑤一眼,沒想到,竟然是個吃得了苦的。尋常千金小姐,那個舍得這樣為難自己?
等楚錦瑤確定自己記住了,才呼地一聲倒地,趕去捶自己的小:“好酸啊。”
秦沂頗有心說不要坐到地上,不要將出外,這比做不對請安禮還要嚴重。但是他看了眼楚錦瑤發白的角,最后還是什麼都沒說。
楚錦瑤休息好了,主站起來說:“我們繼續練吧。”
“好。”秦沂看楚錦瑤搖搖墜的形,淡淡開口,“我教你坐姿吧。現在去凳子上,并坐好。”
“好!”楚錦瑤趕坐到圓凳上,凳子上了錦墊,坐著很是舒服,微微抖的都好了許多。楚錦瑤等了一會,忍不住問:“然后呢?”
秦沂都想嘆氣了,看這點眼力價。他只能說:“請安的時候,除了福禮,說什麼也有講究。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就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候祝詞也不同。”
楚錦瑤教地點頭,秦沂繼續說:“你是子,你的禮節其實已經輕松太多了。若是長輩,你不小心做錯了也沒什麼,和長輩說個討巧話就過去了,尤其你還在山西,除了楚家,其他大姓也沒幾戶。只有人沖撞你,不存在你沖撞人,所以你不必這樣誠惶誠恐。長輩之下,同輩之人不用管,讓他們給你行禮,反倒是下頭人,你要注意些。”
楚錦瑤約覺得不太對,什麼同輩人不用管,便是同輩的姐妹給行禮,也不敢啊。不過人家好心解釋,楚錦瑤沒有不識趣地打斷,而是虛心請教:“為什麼反倒要注意下頭人?”
“下者,馭也。你不可能什麼事都親自去辦,能識人,能用人,能威懾眾人也能適當裝聾,這些才是宮……宅門里最要的。就比方今天你母親屋里,給你打簾子那個丫鬟,愿意替你教訓下人,就說明這個人可以籠絡。若不然,手去教訓別人的丫鬟,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誰會做?還有那個老嬤嬤,肯定對你有愧,適當時候,你可以利用。”
楚錦瑤都驚呆了:“你今天跟我出去了一天,竟然看懂了這麼多?”
“我識人,哪用一天。”秦沂不悅地提醒,“好好聽著,別打岔。”
“哦。”楚錦瑤連忙乖乖坐好。算是長見識了,齊澤這個剛的玉佩,竟然比還懂人世故。楚錦瑤算是嘆為觀止,可能,的玉佩特別聰明?楚錦瑤問:“你說可以利用張嬤嬤,這……怎麼說?”
“你都懂得在我面前哭,怎麼到這里就糊涂了?”秦沂涼涼地說,“去和哭可憐啊。是宅里的老嬤嬤,又對你有愧,隨便手,都能讓你好過許多。就比如,置你屋里的兩個丫鬟。”
“你是說,山茶?”
秦沂輕輕笑了一聲:“不傻啊,至還能聽懂三分。”
楚錦瑤也抿笑了,得齊澤一句贊可不容易。楚錦瑤笑過之后便是嘆氣:“村里那些耍的人我見多了,山茶還不如我們隔壁的嬸子會掩飾呢。就比如今天,要不是我讓丁香把云錦鎖了,山茶肯定要仗著我不懂替我裁服,指不定昧我多東西呢!不過丁香老實,其實留下也無妨。”
“嗯。”秦沂低低應了一句,顯然贊同楚錦瑤的看法。他之后又補了一句:“你倒是財迷。”
說完之后,秦沂自己都有些愣。他剛剛,在和人說笑?對象甚至還是一個小姑娘?
“不是我財迷,一匹云錦多錢啊!大姑娘和四姑娘見了都笑,們用過多好東西,能得們青眼的,我可不是得好好看起來嗎?”楚錦瑤沒察覺到秦沂的不對,笑道。
秦沂心里很是復雜,可是聽到楚錦瑤的話,他顧不得想自己今兒是怎麼了,反而問:“你很喜歡云錦?”
“當然喜歡,像云彩一樣燦爛,誰不喜歡?”
秦沂低低“嗯”了一聲,沒有說話,但他心里卻想著,等他回去后,讓人給楚錦瑤送一批好了。自然,不能以他的名義。
楚錦瑤想起那匹云錦的模樣,笑道:“那匹云錦好,又素淡,做什麼都大方上臺面。我只做一短襖就行了,能拿出來見客差即可。剩下的我想給我姐送過去,當著眾人面塞給我兩套服,我怕在夫家難做,反正我不缺服穿,送給好了。等明年生了外甥,正好給外甥好好做服。”
秦沂聽了,沉默片刻,才問:“你那麼喜歡那匹云錦,為什麼要送出去?”
“我一下子從農家回到侯府,不用過原來的窮苦日子,還有人伺候,該知足了。雖然父親把我扔進來就沒再管,但我還是很謝他的,要不是他,我哪有如今的日子?父親什麼都不缺,我不知道怎麼報答他,只能以后慢慢來。可是我姐姐,這是能馬上就做的呀!”
楚錦瑤想起共了十三年的親人,眼神變得懷念起來。雖說楚家人才是的真正親人,可是過去十三年,都是真心實意把蘇家當家的。楚錦瑤回憶著過去,低聲說:“爹娘原來對我總是沒個好臉,我以為是因為我是個孩子,格也不討喜,后來才知道,原來他們一直都清楚我是誰。他們他們真正的兒,把換到侯府里來福,我能理解他們的父母之心,窮苦日子確實不好過。可是我沒有辦法原諒他們,想讓自己的兒福是人之常,可是他們這樣做犧牲的是我啊!我從小和父母姐妹分離,就是被找回來了也和陌生人一樣生疏,我被擾的人生又該誰來道歉?蘇家總歸把我養大了,我念他們這份,不會一得勢就回踩蘇家,可我也做不到繼續孝順,予取予求。我了侯門小姐,食無缺,卻不愿意拉還在苦的養父母一把,你說我是不是特別自私?”
秦沂靜靜地聽著,當年那場錯誤打了兩個家庭,即使現在歸位,傷痕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消除的。而且,說句不好聽的,這件事中傷最大的是楚錦瑤,被迫離開蘇家,離開悉的環境,回家之后,卻又要艱難地適應新環境,忍冷眼和排斥。在這個過程中,蘇父蘇母,包括楚錦妙,又付出了什麼?
“不會的。”秦沂破天荒地安人,生疏地放了聲音,和楚錦瑤說,“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恩怨分明,心存善意,這樣很好。”
楚錦瑤干悄然流下來的淚水,陷回憶中,想著想著,眼里含著淚,邊卻出一抹極淡的笑意:“雖然蘇父蘇母對我不好,蘇盛也總是欺負我,但總還是有好人的。姐姐雖然早就知道我不是蘇家的孩子,平時里對我也沒句好話,但是天冷了洗服,每次都是搶著去打水,說嫌棄我手慢,其實我知道,是心疼我手上起凍瘡。小時候父親每次喝醉酒要打人,都是頂著罵把我推到外面,讓我去割草。和我無親無故,能做到這樣,我真的很激。”楚錦瑤說著鼻子一酸,知道秦沂不喜歡人哭,趕眨眼睛,把眼淚回去,“我如今生活變好了,沒什麼能幫的,只能盡力給些銀錢傍,讓不要再在大冬天洗服。”
秦沂許久都沒有說話,他很安孩子,他甚至很聽別人訴苦。他的世界里,是深紅威嚴的宮墻,恭敬明的宮人,歌舞升平的人世,以及一個個面容姣好,但心如毒蝎的子。他也見過許多子哭,但宮里的人即使哭都能哭得梨花帶雨,恰到好。這是秦沂第一次,平心靜氣,安安靜靜地,聽一個孩子說人間的疾苦。
秦沂素來最討厭人哭,然而這次楚錦瑤流淚,他卻沒有再嫌棄。過了一會,他說:“云錦太貴重了,你就算能輾轉將東西送到你姐姐手中,恐怕也用不了。說不定,反會招禍。”
“我也知道。可是,我沒有其他錢,這匹錦是我唯一的私財。”
“這些不會為問題的。眼淚吧,別想這些了。”
“怎麼能不想呢?”楚錦瑤都要被逗笑了,“我自己不惦念著這些,莫非銀錢還會從天而降?”
秦沂突然問:“如果你遇到一個大人,很高很貴的份……嗯,比你父親楚靖再高一些。他愿意幫你呢?”
“他愿意幫我,我就能白著嗎?”楚錦瑤指尖輕輕點著玉佩,說,“你剛剛來人世,難免會想著一步登天,但是我告訴你,這種想法要不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把希寄托在別人上,這可不行,即使那是個大人也不。看來我得好好看著你,別我一時不注意,你被人騙了去!”
“就憑你?”
“哎,憑我怎麼就不行了呢?別的我不敢說,保護你,我綽綽有余。”
秦沂輕輕笑了一聲,楚錦瑤繼續說:“你以后要聽我的話,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秦沂覺得可笑,他笑過之后,懶得糾正楚錦瑤,而是揪著另一個點:“我不是剛剛來人世。我說你這個人會不會說話?”
“我這是為你好。”楚錦瑤生怕秦沂生出什麼走捷徑的歪念頭,在大人面前展神通,反而把自己搭進去。
秦沂嗤笑:“就你還擔心我……把那匹云錦好好收著吧,你喜歡就自己留著用。銀錢和你姐姐的事,用不著你心。”
他這大包大攬的口氣啊……楚錦瑤覺得好笑,但是也不愿意拂他的好心,于是笑著說:“好啊,那我以后就仰仗你了。”
楚錦瑤只是隨口開了句玩笑,笑過后很快就忘了,秦沂卻沒有反駁。楚錦瑤并不知道,這句玩笑意味著什麼。
蘇慧的事一時半會沒有法子,楚錦瑤剛剛回家,自己都沒站穩,怎麼可能將手出府外去拉姐姐一把。恐怕的東西還沒傳出侯府,就被下人瓜分了,更甚者,還會給自己惹來麻煩。楚錦瑤明白這個道理,蘇慧急不得,攢錢的事也急不得,只能在秦沂的指導下,慢慢學習一個閨秀子該會的禮儀。
其實天下人往來都是互通的,楚錦瑤原來沒有門,怎麼做都不得要領,但是現在有秦沂在一旁提點著,楚錦瑤很快就上手了。而且禮儀這些東西,外行人瞎撲騰一天,不如行人一句提點。有秦沂這種眼睛極其毒辣的人幫襯,而楚錦瑤自己也肯下苦功夫,十來天過去,楚錦瑤就能做的像模像樣了。
就連趙氏房里的丫頭都說,五姑娘仿佛胎換骨,一下子就開竅了。雖然規矩還不如其他幾位姑娘,但是看架勢,已經有了。
至于梳妝首飾這些……人在這方面都是天生的可塑之才,沒過多久,楚錦瑤就對這些黛螺口脂如數家珍了,秦沂也很是佩服。
經過了艱難的適應期后,楚錦瑤再行走在侯門曲折的回廊上,心里終于不再覺得虛浮沒底。這個痛苦的過程,的母親沒有管,的父親沒見著人影,的其他親人也都事不關己,真正幫的,竟然是相識了沒幾天的秦沂。
楚錦瑤從前總是想著和母親好好親近,然而的母親正眼都肯不看,等楚錦瑤度過了艱難的蛻變期后,反而對趙氏沒那麼強烈的孺慕之心了。
因為最需要母親的階段,已經過去了。
楚錦瑤穿著一件立領對襟深綠短襖,襟上盤著如意盤扣,下面穿著一條淺綠纏枝花馬面,腳上蹬著兔靴,步履輕緩地朝怡安院走去。目視前方,肩膀平直,腰也直直著,每一步間隔基本不變,不疾不徐,平穩輕巧。進院門后,院子里灑掃的婆子停下,給楚錦瑤問好,楚錦瑤腳步微停,對著丫鬟婆子點頭一笑。
楚錦瑤按照秦沂的說法,笑得時候微微收著,作不要太大。然而的眼睛又圓又黑,這幾天臉吃胖了,原來的尖臉了鵝蛋臉,笑起來時眼睛里仿佛有星,臉側的酒窩也若若現,簡直能甜到人心里去。
婆子見了楚錦瑤,也喜笑開,臉上褶子都快沒了。五姑娘雖然世可憐,但是卻是個笑的,反倒比四姑娘看著容易親近。老人家的好和男子不同,們總是喜歡楚錦瑤這種鵝蛋臉,個子高,又笑的姑娘。
和院子里的人打了招呼之后,門簾也掀開了,秋葉半個子出來,笑道:“遠遠聽到笑聲,我就知道是五姑娘。姑娘快進來吧!”
楚錦瑤保持著笑意,不疾不徐地穿過抄手游廊,走屋。進門時,微微側,避過簾子,但很快又站直了,這個過程中,楚錦瑤修長的脖頸一直著,并不曾做出探首駝背之類的作。
秋葉看到這一幕,暗暗嘆,五姑娘剛來的時候,很是有些戰兢畏,雖然有可原,但看起來終究小家子氣,然而再看看現在,哪里能看出當初的模樣?便是大房的庶,也做不出五姑娘這種笑意融融、拔坦然的姿態。
這樣看著多麼神,這才是貴啊!
楚錦瑤自從有了秦沂,被提點后,便不再大清早趕來請安。自己辛苦,別人還不念著你的好,何苦為哉?像楚錦妙、楚錦嫻一樣,每日算著時候到來,既不會太早趕著趙氏還沒起床,來了之后也不用等太久。
然而今日,楚錦瑤一進屋倒吃了一驚,父親也在?
看到長興侯,秦沂心里唔了一聲,他倒忘了,初一十五,男子都要留宿在正室房里的。楚錦瑤是正月下旬回來的,二月初一楚靖不知道在忙什麼,沒有留在趙氏屋里,這倒讓楚錦瑤隔了快一個月才見識到這條規矩,所謂“正室的面”。
秦沂暗暗算著,楚錦瑤回家快一個月了,他昏迷不醒,也快一個月了。
一個月啊,秦沂即使從來不說,但他難免有些焦躁,一個月不醒,便是他邊全是親信,恐怕也不好遮掩。
他得想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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