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沂回來的時候,楚錦瑤穿著淡黃羅,正坐在燈下翻書。
秦沂看到下意識地皺眉:“你怎麼下來了?”
楚錦瑤聽到聲音,立刻合了書,朝秦沂走來。途中走快了幾步,幾乎是立刻被秦沂心驚膽戰地扶住:“你現在懷著子,不要。”
“這怎麼能?”楚錦瑤無奈,“我又不是瓷做的,不過是正常走罷了。”
但是秦沂還是堅持,小心翼翼把楚錦瑤放回榻上。在他眼里,楚錦瑤現在就是一個無比弱的瓷,宮殿里任何一樣東西都可能傷到。
在外面走了這一圈,秦沂的服已經被雨水打,楚錦瑤立刻讓人給秦沂拿干凈的服出來。如果是往常,楚錦瑤總是要親自給秦沂換,但是現在沒人敢讓楚錦瑤做這些,只能嘆了口氣,等在外面。等秦沂換了服后,兩人一起坐到榻上。
屋外冷雨淅瀝,而一窗之隔的屋卻暖燈如豆。都說燈下看人,楚錦瑤檀發雪,眉眼明麗,今日又穿著淡黃的服,整個人在燭火的暈下幾乎發著。眼前的人手可及,秦沂終于有了一真實,他的目不由往楚錦瑤腹部看去,那里還平坦如昔,完全看不出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可是再過八個月,一個全新的、只屬于他們兩人的生命就會來到這個世間。
早在秦沂大婚的時候,朝臣們就毫不避諱地提起了他的子嗣,甚至有不人或明或暗地催促過,當時秦沂聽著沒有什麼覺,在他看來,這和要求他去文華殿聽政別無二致,不過是另一種責任罷了。但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秦沂才明白這兩者完全不一樣。這是他以前全然沒驗過的覺,仿佛心深的一弦被什麼人輕輕撥一下,此后他的一舉一都有了不一樣的涵義。
楚心瑤發現秦沂自坐下后,眼神就若有若無地朝著的小腹看,但是秦沂也只是看著,并沒有上手。楚錦瑤默默嘆氣,他未免把懷孕想象的太脆弱了。
“今日他有沒有鬧你?”秦沂問,他約聽說過子懷孕非常難,似乎還有孕吐?
“沒有。”楚錦瑤失笑,“才一個多月而已,什麼都覺不出來呢。”
而秦沂卻不知道想到什麼,神慢慢嚴肅起來:“凡事都要防患于未然,明日我讓他們調幾個有經驗的下人過來,產婆也立刻找最好的。”
楚錦瑤無奈:“我才一個月,你就找產婆?”
“先備著,反正又不礙事。”生來呼風喚雨、事事領先的太子并不覺得這是什麼事。楚錦瑤實在說不過他,只能由他去。
秦沂想到今日白天發生的事,眼中不由閃過一暗芒。他漫不經心,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從明日起你安心養胎,不必再去給皇后請安了。”
楚錦瑤微微怔了一下,聽下人說秦沂出去的時候,心中就有猜測,現在看來,秦沂果然去找小齊后了。
懷孕前三個月胎象不穩,最容易流產,楚錦瑤得知自己有孕后,回想白天的事也后怕不已。在廚房這種到都是刀的地方站了那麼久,之后還在風口吹冷風。只是這一次就罷了,若是長此以往,小齊后天天以孝順為名故意折騰,那這一胎就危險了。
不用去給小齊后請安,安心待在自己宮殿里養胎自然是最好的況。可是一懷孕就不去給婆婆請安難免會被別人說驕縱,如果楚錦瑤只是一個普通子,拼著名聲不要也就罷了,可是同時還是太子妃。
“殿下……”
“沒事的。”秦沂止住楚錦瑤想說的話,“你安心養胎就是了,外面的事有我。”
以小齊后那種格,一旦知道楚錦瑤有孕還不得變著法折騰,指小齊后良心發現不如指太打西邊出來。可是小齊后竟然答應了這種要求,顯然是秦沂方才出去做了什麼。楚錦瑤心中復雜難言,皇帝剛剛對秦沂起戒心,這種敏的關頭,委實不該做這些出挑的事。楚錦瑤心里低嘆,素手越過巧的案幾,握住了秦沂的手臂:“殿下,你以后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秦沂聽到笑了一聲,問:“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只是直覺罷了。”楚錦瑤想到以后的孩子,眼中的越發和,“殿下,你喜歡男孩還是孩?”
秦沂說:“都好。”
他是真心覺得無論男都好。他自五歲起就失去了母親,至于那個父親有和沒有也沒什麼兩樣,從頭看著一個孩子長,這對秦沂來說是非常新奇的驗。他不由想到,如果是個男孩,他一定從小就教他兵法謀略、騎武藝,如果是個孩……如果是個孩,他的小郡主一定和楚錦瑤一樣吧。秦沂想到一個小版的楚錦瑤,不由微微笑了起來。
楚錦瑤拿了詩經和楚辭,正興致地從中尋找著寓意好的名字。秦沂其實知道,這是皇室中孫輩的頭一個孩子,如果是個郡主還好,若是個男孩,他的名字一定是宗人府和閣的頭等大事,起名委實用不著他們倆來心。可是即使如此,秦沂也沒有打擾楚錦瑤翻書的興致,他甚至還坐在一邊給楚錦瑤參謀。要知道,這在從前的他眼中,這是完全無用的事。
這大概就是為人父母的心吧。
太子妃在皇后宮里暈倒的事并不是,但饒是如此,第二天楚錦瑤沒有去請安,還是讓后宮眾人都驚訝了一把。
若只是普通累暈,應該還不至于不過來給婆母請安,哪家的媳婦敢這樣拿喬。年輕子突然閉門不出,往往只有一種解釋。
太子妃莫非懷孕了?
這個猜測宛如萬里晴空炸響一個悶雷,眾人突然發現有許多蛛馬跡能印證這一點。尤其是太子妃閉門不出的第三天,長興侯府一家子的眷都去東宮拜訪太子妃。
長興侯府的眷被引到西次間,楚老夫人剛坐好,就忙低了聲音地問:“太子妃,您是不是有了?”
楚錦瑤輕輕頷首,念了一晚上的猜測被證實,楚老夫人捂著心口,當下歡喜的心都跳了好幾拍。
懷孕前三個月,因為胎象不穩,以及怕折了孩子的福氣,有喜的人家并不會大肆宣揚,但好的家族多多都能猜到。楚老夫人心心念念盼著楚錦瑤懷孕,昨日突然接到太子的傳信,讓們這幾日多進宮去陪太子妃,楚老夫人和長興侯探討了一晚上,兩個人都覺得太子這樣反常,而太子妃甚至連請安都停了,這樣的異狀,多半是太子妃有孕了。
現在楚老夫人聽到楚錦瑤親口證實,喜得連念了好幾句佛:“阿彌陀佛,真是菩薩保佑。嫻兒剛生下一個哥兒,現在太子妃也有孕了,多謝菩薩保佑,等回京后老便去還愿。”
侯府其他眷聽了也全都歡喜不已,五姑娘嫁得委實太好,整個家族長興侯府都因此而躋一流權貴。因為楚錦瑤的緣故,楚家未出閣的幾個姑娘婚事直接翻了好幾個階層,上面幾個姑娘雖然嫁得早,但在夫家也腰桿直,有底氣得很。楚錦瑤的同胞兄姐就更了不得了,沒見趙家對楚錦嫻籠絡的很,年紀輕輕就幫著婆婆管事,而段瑩華這個太子妃的正經嫂子越發不必提,娘家姐妹人人都羨慕嫁得好。所以楚家上上下下都由衷地盼著楚錦瑤好,楚老夫人暗地里求了不符,觀世音佛祖如來都求了一遍,就是盼著楚錦瑤早日誕下東宮的脈,即便是個郡主都好。
現在夢想真,長興侯府的人簡直比楚錦瑤還高興。
楚老夫人又問了些月份、最近飲食之類的事,然后就給楚錦瑤講孕期里的注意事。這些東西楚錦瑤已經聽許多人說過許多遍,但現在楚錦瑤還是仔細地聽著,將楚老夫人新補充的地方暗暗記下。
其實楚老夫人未必是真的擔心楚錦瑤這個人,只是家族和利益糾葛在一起,沒有必要去分清哪里是真心,哪里是因為共同利益。楚錦瑤不在楚老夫人跟前長大,對楚老夫人也沒多祖孫之,這樣以利益捆綁,不摻雜,倒也利索。
楚老夫人囑咐了一會,晦地提起另一點:“太子妃,你和嫻兒一樣,都偏寒,你們頭三個月本就比旁人艱難些,可一定要注意飲食,不能吃寒涼之,也不能被人沖撞到肚子。”
楚錦瑤一下就明白楚老夫人在提醒什麼了。后宮形勢復雜,肅王和潞王都已經長大人,淑妃和小齊后也不是省油的燈。強敵環伺,即便太子現在基穩固也不能掉以輕心,而肚子里這個孩子尤其是眾矢之的。
憐嬪一個沒什麼威脅的小皇子都能被人害得流了產,更別說的這個是東宮嫡出,皇室孫輩里的頭一個孩子。如果是個男孩那就更要命了,嫡長孫。
正統的文人依然擁護禮法,如果秦沂有了嫡長子,那東宮繼位的天平上又能添加一個重要籌碼。
所以楚錦瑤這一胎來的實在是驚險,危險和利益并存。和即將要面對的風險相比,憐嬪經歷的那些只能算是小打小鬧。
楚錦瑤鄭重地點頭,太子妃這個位置帶給無盡的榮華和地位,但是與之相伴的也是天底下最殘酷的骨廝殺,了榮,就要承擔起危險。
楚老夫人見楚錦瑤并無慌張之,心里微微驚訝了一下,隨即自嘲,看來是多慮了,現在對于這些勾心斗角、宮闈暗,恐怕楚錦瑤比這個老婆子還要拿手。果然環境才能讓人長,看著眼前這個麗嫻貴的太子妃,誰能相信和三年前那個瘦弱的小姑娘是同一個人?
楚老夫人慨萬千,趙氏問:“那你不去給皇后請安一事,這……”
這幾年局勢張,所有臣子都在私下里揣宮里的向,秦沂和楚錦瑤的一舉一更是被眾人無休止地放大。楚錦瑤不過休息了休息了兩天,不去給皇后請安的消息就已經傳遍外了。
楚錦瑤說:“殿下已經和皇上提過此事,皇上也很高興,囑咐我安心養胎,其他事暫時緩緩也無妨。”
楚錦瑤有孕一事不能大肆宣揚,但是皇帝總不能被繞過。皇帝那里有秦沂去說,皇帝聽到之后,才知道楚錦瑤上次暈倒,竟然是因為有孕。
這……皇后磋磨媳婦,竟然把有孕的太子妃折騰得暈倒了,皇帝也覺得太難看了,所以他默許了秦沂的做法,在孩子出生之前,楚錦瑤不必去給小齊后請安了。
就連皇帝都不站在自己這一邊,小齊后還能怎麼樣,干脆自己出面做這個好人,給楚錦瑤免了每日請安。但私下里小齊后到底是什麼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原來皇帝也允了,楚家眾人對視一眼,心里都有數了。楚老夫人嘆出嫁前還擔心楚錦瑤不得寵,楚錦瑤甚至還用主來威脅過楚老夫人,可是誰能知道,竟然還真讓楚錦瑤說中了。段瑩華朝楚錦瑤看了一眼,低頭掩飾住自己的苦。
段瑩華和二爺夫妻不好不壞,但是這幾日,段瑩華卻發現一些不妙的端倪。段瑩華有心和小姑子告狀,可是今日長輩都在,段瑩華實在找不到說話的機會,而且,也說不出來。
段瑩華倒不羨慕楚錦瑤太子妃的高貴份,只羨慕太子對楚錦瑤的用心,夫婿如此,更有何求。
眷們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后,然后又低聲細氣和楚錦瑤說其他的話。趙氏看著眼前金玉滿堂的擺設,楚錦瑤指揮自若的氣勢,心中不合時宜地升起一些傷。兒為太子妃,和太子甚濃,現在還順利懷上頭一個孩子,對于一個母親來說這應該是最欣不過的事了。可是趙氏卻不由地想,楚錦嫻順風順水,楚錦瑤也有太子護,但是從小在跟前長大的那一個呢?
楚錦妙一個人在蘇家不知道怎麼樣了,大概也親了吧,不知找了一個什麼樣的夫家。
把長興侯府的人送走之后,楚錦瑤就著手準備起回京的事。有孕剛好撞上回程,路途顛簸,這一路越發要小心。好在楚錦瑤有孕的事幾乎算是過了明路,皇帝擺駕回宮,守衛森嚴,誰能在帝駕中手腳,再加上秦沂防范,楚錦瑤有驚無險地回到了慈慶宮。
闊別幾個月,再回到京城所有人都長舒一口氣。宮里忙著迎接各位主子,隨行的人家忙著安置行禮,整個京城都都沉浸在熱火朝天的忙中。
長興侯府里,二爺拉住一個丫鬟,急忙地問:“母親在里面嗎?”
二爺是楚錦瑤唯一的嫡兄,有太子和太子妃的面,他理所應當封了世子,長興侯的爵位可以再傳承一代。二爺得到了答案,快步往里走。同一時間,紫城里,淑妃也在盛怒之中摔碎了一個茶盞。
“好一個繼皇后。”淑妃氣得牙齒格格作響,“你竟敢這樣暗算本宮,本宮和你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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