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丞, ”妮妮拍了拍手, “到你了,抓時間!”
蔣丞把水放到地上,站了起來, 顧飛已經沒再盯著這邊, 正低頭看著相機裡拍好的照片, 側臉看不清表來,跟平時擺弄相機時的樣子差不多。
有一瞬間蔣丞以為自己之前看到的那張烏雲暴雨臉是自己的幻覺。
“一會兒再聊。”譚林在他後又補了一句。
蔣丞頓了頓, 沒有回頭直接走開了。
再聊?
聊個屁啊!
再說剛才那也算聊天麼!
走到顧飛邊的時候,他才發現烏雲暴雨臉不是幻覺,因為顧飛臉上的雲都還沒散,看正臉相當明顯, 連睫上都挑著黑雲。
顧飛沒等他開口說話, 拿著鏡頭一擰,哢地一聲:“跟他說話。”
聲音不高, 但冷得嚇人。
蔣丞皺了皺眉, 他本來就被譚林一句接一句地問得心煩, 顧飛不願意多說的態度也讓他心煩,再加上他剛才本也沒跟譚林說什麼話……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顧飛怎麼還衝自己黑上臉了!
“就嗯了三次,”蔣丞盯著他,“這要算說話,以後我就這麼跟你說。”
顧飛抬眼看了看他。
“嗯?”蔣丞跟他對視著。
“先乾活。”顧飛說。
“嗯。”蔣丞應了一聲,轉走到了拍攝區。
現在拍的是他和小珍一塊兒的部分,裝,小珍換了服過來站到蔣丞邊的時候一邊品牌的工作人員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倆合適的,有CP。”
“是嗎?”小珍笑了起來,看了看蔣丞,“這樣的CP給我十個八個的吧,我絕對不嫌多。”
“開始。”顧飛舉起了相機。
相機檔著顧飛的臉,蔣丞看不清他的表,反正低氣是能覺得到,平時給他拍照,顧飛會很仔細地各種提醒,手到哪個高度好看,臉偏到什麼程度影效果最佳……
這會兒卻全程沉默,隻是拿著相機一通哢嚓,唯一開口就是讓妮妮調整打的角度。
說實話蔣丞不習慣的,他不是專業模特,經驗也,一般都會靠顧飛的提示來做,但今天這鳥人一言不發,他隻能自由發揮。
好在小珍乾這活兒已經很多年,經驗富,格也開朗,會拉著蔣丞告訴他該怎麼拍。
“再親一些,現在的覺像閨不像呢。”站在一邊的那個品牌工作人員說了一句。
閨你個烏蛋的啊!
蔣丞簡直說不出的煩躁,要擱彆的事兒上這樣他就走人了,但現在這事兒是拿錢的,雖然眼下他還不缺錢……
他隻能跟小珍一通親無間,其實他不像顧飛,雖然不願意被人,但在有準備的況下,跟生親些的接也不會讓他難。
不像某些人,因為害怕生會坐他後座上就騎了車一通狂飆,跟被追殺似的,仿佛跑慢了當場就要嘎嘣一下讓人斃了。
想到這兒的時候蔣丞有點兒想笑,但餘裡掃到那團烏雲的時候又頓時笑全無。
這大概是蔣丞開始拍照以來最難的幾小時了,中途換服上廁所的時候,他幾次都給顧飛遞過眼神,示意現在老子有空,你想說什麼我有那麼幾分鐘可以聽聽。
但顧飛一直就沒接他的眼神。
反倒是譚林,兩次很友好地衝他微笑,蔣丞都想過去跟譚林說你他媽還有什麼想說的就一次說出來吧。
一直到照片拍完,顧飛才走到他邊說了一句:“走吧,我等你換服。”
“嗯。”蔣丞應了一聲。
換完服出來的時候顧飛已經收拾好了東西在走廊上等他了,屋裡換了彆的模特在拍,譚林站在一邊,看到他的時候笑了笑:“走了?”
蔣丞點了點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走了出去。
跟在顧飛後往電梯走過去的時候蔣丞實在有些忍不住了:“顧飛。”
“嗯?”顧飛回過頭。
“想說什麼說,”蔣丞說,“你臉都他媽拉到地心去了。”
“我就是讓你離譚林遠點兒。”顧飛手去按電梯按鈕的時候被蔣丞一掌拍開了,他轉臉看著蔣丞。
“我不知道對於你來說那個譚林什麼人,”蔣丞看著他,“但是對於我來說,他就是個陌生人,而且是個跟你自己說的關係不一樣的陌生人。”
顧飛沒說話,隻是擰著眉,而且契而不舍地又手過去飛快地按了一下電梯按鈕,蔣丞一掌打了個空。
“他要跟我說話,我能怎麼樣?我就嗯了三聲,已經夠遠了,”蔣丞說,“你衝我拉什麼臭臉。”
電梯門打開了,顧飛走了進去,蔣丞站著沒。
“走吧,”顧飛說,“我就是讓你離他遠點兒,沒彆的意思。”
“沒彆的意思你臉能他媽拉出八尺長?那屋層高都阻止不了你了,”蔣丞簡直煩躁,其實顧飛擺臭臉他都沒什麼覺,他知道顧飛看到譚林心就不好,但這會兒他心裡對於兩人問不出口的關係那種憋屈簡直忍無可忍,“您不如跟他說說,離我遠點兒?抬頭不見低頭見,下回再見,我再瞅你這臉幾個小時我寧可去街上發傳單了。”
顧飛手擋了一下要關上的電梯門,然後走了出來,把手裡的相機包什麼的往地上一扔,就往那邊走了過去。
“乾嘛去!”蔣丞問了一句。
“我去跟他說,離你遠點兒。”顧飛頭也沒回地說。
蔣丞愣住了,瞪眼看著顧飛走進了門裡,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在電梯門口愣了能有快十秒他才嚇了一跳地跟著往回衝,衝了兩步又想起來顧飛的材還放在地上,這些東西都值錢,丟了想再置辦齊了不容易。
他隻得又回頭過去把地上的幾個包拎起來。
回到攝影棚的時候,屋裡沒看到顧飛,蔣丞轉圈看了一遍,也沒看到譚林。
“你怎麼回來了?”小珍剛卸完妝出來,坐在那兒拿著個小鏡子大概是準備重新化妝,素的臉蔣丞差點兒沒認出來是誰。
“你看到顧飛了沒?”蔣丞問。
“我以為你回來找我要聯係方式呢,”小珍歎了口氣,指了指旁邊一個門,“跟林哥在裡頭呢,大概說事兒吧。”
那個門是個雜間,堆著各種布景和服裝,蔣丞過去擰了擰門鎖,沒擰開。
又在門上聽了聽,外麵屋裡放著音樂,他也聽不清裡麵到底有沒有靜。
顧飛如果隻是跟譚林說幾句也就算了,萬了手……他雖然是不懼這種事兒,就打個架而已,但他是不希顧飛在這兒跟人手。
這個環境,不是鋼廠,也不是“學生打架”的場合,真手了場麵會很難看。
蔣丞退開兩步,拿了手機出來,想給顧飛打個電話。
屏幕剛亮了還沒點開通話記錄,那個門打開了,顧飛從裡麵走了出來。
蔣丞把手機放回兜裡,先是飛快地往顧飛臉上掃了一眼,乾淨整潔帥,於是他馬上往顧飛後看了過去。
譚林在裡麵,也正往外走,看上去也是整齊的,但他抬手往上蹭了一下並且看了看自己手,這個作太明顯,蔣丞一眼就能看出來,顧飛打了譚林。
不過譚林出來的時候一臉平靜,還衝他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
“走。”顧飛過去拿了包,走了出去。
蔣丞跟在他後,又盯著看了看他的服子,看不出乾過架的痕跡,那就是譚林老實地挨了顧飛一拳。
這有點兒讓蔣丞意外,譚林表麵看著還算是文質彬彬,但覺得出來不是老實挨揍的格,居然這麼平靜。
這回再站到電梯門口,蔣丞沒再阻止顧飛按電梯鈕了,隻是進了電梯之後也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才好。
隻能是一路沉默,在他出租屋樓下下車的時候,顧飛跟他說話,他都已經提不起興致回答了。
“吃點兒東西?”顧飛問。
“嗯。”蔣丞應了一聲。
“去哪兒吃?”顧飛又問。
蔣丞沒出聲,沒什麼食,去哪兒吃都沒食。
“這事兒要說完整了長的,”顧飛看著他,“你想聽的話……”
“你不想說就彆說了,”蔣丞打斷他,“我不是非得挖你不想說的事兒,但是這事兒你自己不想說的,那你就憋好了,有火彆衝我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哪一步能踩著你的雷,我也不想這麼小心翼翼地避著,我又沒欠著你的!誰他媽還不是小公舉啊!”
顧飛愣了愣,過了一會兒偏開頭笑了。
“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我一會兒還要睡覺,下午還要去接潘智。”蔣丞轉走進了樓道裡。
他覺得自己也矛盾的,顧飛不肯多說的時候,他一邊覺得顧飛如果不肯說,自己也不該問,誰都有自己的空間,一邊又覺得這**的玩意兒太不坦誠了什麼也不說,現在顧飛願意說了,他又一邊琢磨自己是不是太鬨騰了,人不說就不說唄乾嘛非在這事兒上不爽,不好意思的,一邊又覺得哎你要說了本小公舉還他媽不想聽了憋死你得了。
一直到了門口,掏鑰匙的時候他才歎了口氣,人呢就是這樣吧,小青年談個一點兒也不穩重,仿佛不加點兒戲就不算談過,也許就是因為經曆得太,才總是一驚一乍的……
鑰匙進鎖眼兒裡的時候蔣丞突然覺自己聞到了悉的氣息。
顧飛上特彆好聞的那種味道。
接著餘裡就看到了一個人影晃了晃。
雖然他腦子裡已經同時判斷出來了這人就是顧飛,但還是不製地嚇了一大跳,差點兒沒把鑰匙擰斷在鎖眼兒裡。
“有病吧你!”蔣丞瞪著顧飛,著聲音,“趕的,樓下電線桿子上的跟蹤捉小三兒的你打個電話過去問問人招不招盯梢的!”
“我就普通上樓,又不是悄悄的。”顧飛說。
“那您我一聲行不行?”蔣丞拽了好幾下才把鑰匙從鎖裡揪出來,看了一眼,還真已經有點兒彎了。
“不敢,”顧飛說,“我怕讓你發現了不讓我跟上來。”
“現在發現了也一樣會讓你走。”蔣丞說。
顧飛沒說話,隻是很快地手推開了門順便把他到了一邊,拎著幾個包進了屋裡。
蔣丞有些無語地看著他行雲流水一氣嗬的作,進屋把門關上了。
“你這兒有麵條是吧?”顧飛往廚房走過去,“煮點兒麵?”
“沒了,”蔣丞坐到沙發上,“有麵也沒用,什麼配菜都沒有,連油鹽醬都沒有,隻有醋。”
顧飛看了他一眼,進了廚房,大概是檢查了一下冰箱什麼的,然後出來直接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嘖。
蔣丞躺倒在沙發上,一句話就說跑了。
不過顧飛沒關門,他也懶得去關,一會兒下樓發現自己的材沒拿還得上來。
但他躺沙發上也沒聽到顧飛下樓的聲音,正覺得奇怪,聽到有人在敲隔壁的門,接著就聽到了顧飛的聲音:“大姨,我住隔壁的。”
蔣丞在一片震驚聽到顧飛先是借油鹽,接著借蔥薑,然後循序漸進地借麵條,最後還借了四個蛋和兩個西紅柿。
顧飛拿著滿手的東西進來的時候,蔣丞坐了起來,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覺,他甚至聽到隔壁大姨說不用還了,不夠還有。
“我煮麵吧,”顧飛說,“還是麵,我喜歡麵。”
“不是,”蔣丞看著他,“你認識隔壁的?”
“不認識,”顧飛說,“以後就認識了……你不認識嗎?”
“廢話我當然不認識,我連隔壁住沒住人都不知道。”蔣丞說。
“那下回記得見了人打個招呼,”顧飛進了廚房,“好認的,這個大姨有顆眉心痣。”
“哦,”蔣丞應了一聲,愣了一會兒又站起來進了廚房,“誰允許你在這兒吃了?我氣兒還沒消呢!”
“譚林以前沒弄工作室的時候,”顧飛放了一鍋水到灶上燒著,一邊把蛋打進碗裡一邊說,“也玩樂隊,是心姐他們那個樂隊以前的主唱。”
顧飛如此突然地就開了頭,蔣丞愣了能有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啊。”
譚林那樣子還真看不出來是個主唱。
“我跟著一塊兒玩的時候,他已經沒在樂隊了,不過經常過來,”顧飛打著蛋,“就混得……的。”
“你不是說不算朋友嗎?”蔣丞問。
“過了今天,我還是會那麼說的,”顧飛低頭盯著蛋,手沒停地打著蛋,“現在也的確沒有來往。”
“哦。”蔣丞應了一聲。
“你還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男人嗎?”顧飛回頭看了他一眼。
“……不確定了。”蔣丞皺了皺眉。
“我也記不清了,不過那會兒我已經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兒了,”顧飛把蛋打好了放在一邊,拿過西紅柿洗了洗,“但是我很害怕,除了丁竹心,我也沒跟任何人說,也不打算說。”
蔣丞心裡酸了一下,這個酸的分還不是單一的,一半是吃醋,一半是心疼。
“你還會害怕啊,”蔣丞歎了口氣,“我一直覺得你刀槍不。”
“怕的東西多了才會刀槍不,”顧飛勾了勾角,“我害怕很多東西,現在也一樣……那時我不害怕,我還覺得很孤單。”
蔣丞沒說話。
“譚林大概大我十歲吧,他公開的,最多倆月換一個男朋友,帶著出來玩,什麼都無所謂,”顧飛轉看了看鍋裡的水,一邊切西紅柿一邊繼續說,“我有時候會覺得他親切,因為是同類的那種覺。”
蔣丞嘖了一聲,不過嘖完了他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要嘖。
“他應該是……喜歡我,”顧飛拿刀的手頓了頓,“不過沒明說。”
“。”蔣丞咬牙切齒的,這個字他倒是知道自己為什麼要。
“樂隊的鍵盤,小冰,”顧飛繼續切著西紅柿,“跟我差不多大吧,或者大我兩三歲,記不清了,就記得他是個傻。”
蔣丞看著顧飛,顧飛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是在說一件彆人的陳年往事,但這種邊做事邊說,並且從頭到尾都不跟他對視隻拿後背對著的狀態,讓他覺得到顧飛的某種緒。
心裡估計不可能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麼平靜。
“他跟譚林關係好的,經常一塊兒出去,有沒有什麼我不知道,反正……”顧飛放下了刀,把切好的西紅柿放進了盤子裡,“西紅柿蛋蓋麵,行嗎?”
蔣丞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行。”
“有一天我們去酒吧,多人的,幾個樂隊的人,還有朋友,喝了不,”顧飛沒再繼續弄菜,手撐著案臺,看著窗戶,“譚林把我出去,說有事兒跟我說。”
“表白呢吧?”蔣丞覺自己都能聞到自己上的醋味兒了,他手把旁邊的醋瓶子放到了冰箱裡。
“他喝多了,七八槽說了一堆,估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反正聽著掏心掏肺的,我當時也喝了不,還覺得真,”顧飛突然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下去,“最後他就問我會不會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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