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節一過,高考前教室裡最後的一點愉快氣氛也就消失了。
沒有了誰跟誰一對兒,誰跟誰會不會去過節這類的話題,聊起天兒來都空虛了不。
教室裡的氛圍慢慢地沉了下去,學霸在學習,想最後拚一把的中上遊的同學也咬牙在聽課,想放棄又覺得有點兒不甘心的一會兒聽一會兒睡,完全放棄了的有幾個連課都不來上了。
就看老徐一天到晚地在教室外頭轉悠,前門臉,後門臉,窗口臉,隻要眼睛往外看,十次有八次都能看到老徐的臉。
彆說學霸瘦,蔣丞都覺老徐瘦了不,臉都削下去了。
“老徐是不是打瘦臉針了,”他小聲說,“怎麼瘦這麼明顯。”
“心唄,”顧飛往前門看了一眼,“這段時間都在找後進生談話家訪,這兩天差不多要到找學霸了。”
“我沒什麼好談的了,”蔣丞說,“全市也沒幾個人能比我更拚命了。”
“他現在比你力還大,”顧飛笑了笑,“就差跟你一塊兒去考了。”
蔣丞看了前門邊出半張臉的老徐,老徐偏了偏頭,衝他點了點頭,臉上表瞬間充滿了激,蔣丞趕也點了點頭,就怕自己點頭要點晚了老徐能著門框振臂高呼起來。
距離四中的一模還有一周的時候,潘智把那邊附中一模的題發了過來,為了百分百準確,防止自己不小心看到題,這次的題潘智是發到了顧飛手機上。
附中一模是自己出題,蔣丞雖然覺得自己複習得已經賣力了,但還是想做個比較。
“我直接去打印出來了啊?”顧飛說。
“嗯,”蔣丞點點頭,“這兩天我開始做。”
“這麼連續考試會不會強度太大了啊?”顧飛問,“而且……兩次分要是不一樣,會不會影響心?”
“你是怕我做附中卷子分比到時四中一模分低了影響心嗎?”蔣丞笑笑。
“嗯,”顧飛看了看手機,“我看了一眼地理,好像難的。”
“沒事兒,”蔣丞了個懶腰,“都到這時候了,就是到了要直麵差距的時候了,不知道差距在哪兒,我怎麼拚。”
“還不夠拚麼?”顧飛轉臉看著他。
“我長這麼大,最強大的技能就是拚,”蔣丞拍了拍他的肩,“丞哥讓你看看什麼拚。”
顧飛笑了笑,沒說話。
說實話,也許是因為從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顧飛從來沒見過蔣丞這樣的人,不僅僅是學霸這一點。
而是他整個人,那種勇往直前,敢去正視敢去麵對的勇氣,放手一搏的時候那種強大的氣場。
就像夏天裡最烈的日頭,燒化一切的氣場。
顧飛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也沒有想過有一天會遇到這樣的人,更沒有想到自己生命中會留下關於這樣的人那麼深刻的印記。
放學了之後蔣丞沒有離開學校,現在晚自習會有老師坐教室裡講題,雖然蔣丞從似乎也沒有提過問題,但還是每天都會在教室裡上完晚自習。
從放學到晚自習最後一節結束,回去之後再繼續複習到差不多兩點。
顧飛放了學去打印卷子,路過藥店的時候他拐了進去,想買幾盒參茶,就這段時間,班上稍微拚一點兒的學生裡,好幾個病倒了,有發燒的,有冒的,雖然蔣丞的素質很好,但他這種拚命的狀態已經從上學期持續到了現在,繃得太了。
“徐老師啊,我建議你還是要多休息,要呢。”一進藥店顧飛就聽到了一句,轉過頭去的時候看到了正在中藥櫃那邊站著的老徐。
“現在帶高三呢,還有幾個月,他們考完我就輕鬆了。”老徐說。
“不是我說,就咱們四中,你這麼心,也考不出幾個來,”藥店老板一邊給老徐抓藥一邊說著,“你看我兒子,去年考出個什麼玩意兒來了,讓他複讀也不願意。”
“哎,有些孩子也不能強求,”老徐笑了,“不過這屆我班上有個絕對重本的好苗子,市狀元沒問題,估計省狀元都有戲。”
“徐老師,沒看出來您也是吹牛的一把好手啊。”老板把包好的藥遞給了老徐。
“我才不吹牛,”老徐擺擺手,“到時看著就知道了。”
“這要是真的,那可是四中曆史上第一個重本吧?”老板問。
“那可不!”老徐驕傲地一揚頭,拎著藥往門口走過去。
顧飛猶豫了一下,跟出去在老徐後了一聲:“徐總。”
“哎,”老徐應了一聲才回過頭,“顧飛?你怎麼在這兒……你病了?”
“沒病,我來買十全大補,”顧飛看著他手裡的藥,“你的藥?”
“啊,我沒事兒,”老徐笑了笑,“年紀大了總有點兒病的。”
“剛過五十就年紀大了?”顧飛說。
“就是有點兒睡不著,”老徐歎了口氣,“神經衰弱,有點兒力就失眠,拿點兒藥調理調理。”
“考得上的肯定能考上,考不上的你替他失眠他也考不上,”顧飛說,“你怎麼這麼能心。”
“我也不想心,”老徐看著他,“就比如你吧……唉,你們啊,就是永遠也不知道老師的苦心,我恨不得能替你們去考,一個個的,一點兒也不求上進。”
“趕回去吧,”顧飛轉準備進藥店,“吃藥去。”
“顧飛啊,”老徐住他,“最近你跟蔣丞還一塊兒複習吧?”
“……嗯。”顧飛應著。
“他現在狀態怎麼樣?我想一模完了看看他的分再找他聊聊,要不怕他力太大了。”老徐說。
“一直都拚命的,你放心吧,”顧飛說,“你……放鬆點兒,你這陣兒瘦得跟打了瘦臉針一樣。”
“瘦臉針?”老徐愣了愣,“是什麼?”
“就是在臉上打一針,你臉就唰,小一塊兒。”顧飛說。
“這麼神奇?”老徐笑了起來,“那應該讓魯老師去打一針,他最近發福了。”
“回去吃飯吧。”顧飛進了店裡。
“瘦臉針?還有這麼神奇的東西?”老徐笑著走了。
買完十全大補藥,顧飛去把卷子打印了,一份份裝訂好,又去王旭家打包了幾個餡餅。
“你車得騎快點兒,”王旭說,“要不皮兒捂塌了就不香了。”
“嗯。”顧飛應了一聲。
王旭自打人節那晚過了之後就跟吃了豬快長似的一下變得特彆穩重外帶深沉,說話也沒了以前那種時刻得瑟著的勁兒。
看著也不知道算是長了還是算一蹶不振。
“要帶點兒羊湯嗎?”王旭問,“我給你個保溫壺。”
“也行。”顧飛點點頭。
王旭把湯盛好給了他。
“你……”顧飛猶豫了一下,“去自習嗎?”
“大飛,”王旭看著他,“你不覺得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很殘忍嗎?”
“……哦,”顧飛也看著他,覺得下一秒王旭就能寫出一首失的詩來了,趕拿了吃的,“我走了。”
王旭在他後歎了口氣。
到了教室,還沒到晚自習時間,一個教室裡隻有四五個人坐著看書。
蔣丞埋在一大堆的複習資料裡連腦袋都看不到了,顧飛走到桌子旁邊,他也沒發現。
顧飛把餡餅袋子打開,放到自己桌麵上。
過了幾秒鐘,他看到蔣丞正唰唰寫著的筆明顯頓了頓,然後迅速轉過了頭。
“鼻子好使啊。”他笑著低聲說。
“我靠,”蔣丞咽了咽口水,手就抓了一個餡餅,“我正得手心發涼呢。”
“皮兒沒吧?”顧飛坐下。
“沒,非常好吃,”蔣丞兩口就啃掉了半個,“卷子打印出來了?”
“都弄好了,”顧飛晃了晃手裡厚厚的文件袋,“先做哪份?”
“按標準順序做,”蔣丞邊啃邊說,“保溫壺裡是什麼?”
“羊湯。”顧飛說。
“快,”蔣丞頓時兩眼發綠,“快來一碗。”
顧飛給他倒了一壺蓋,蔣丞接過去的時候手都抖了,他有點兒好笑:“至於嗎?”
“王旭家這個餡餅和湯簡直是人間味。”蔣丞說。
一直坐在前排低頭背書的易靜這會兒轉頭往後麵看了看。
顧飛跟對視了一眼,笑了笑。
“?”蔣丞發現了易靜的靜,一邊低頭啃著餡餅一邊小聲說,“王九日這個沒骨頭的是不是告訴了?”
“應該不會,是聞到香味了,”顧飛拿起餡餅衝易靜晃了晃,易靜笑了起來,搖搖頭又轉繼續背書了,“王旭這人在這方麵還是很氣的,擱抗戰的時候,起碼得打一星期才會叛變的那種。”
“他那種一看就沒什麼利用價值的一星期都已經打死了,”蔣丞歎了口氣,“他還那樣嗎?失中的樣子?”
“嗯,”顧飛拿了一個餡餅慢慢吃著,“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他說說話了。”
“他應該跟潘智學學,”蔣丞看了一眼易靜那邊,“潘大爺這一年年的,甩人被人甩都跟吃飯喝水一樣,他要不說你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談了什麼時候又分了,人渣。”
“早晚有人能治他。”顧飛笑著說。
“我就等著看呢,”蔣丞說,“等哪天他因為失愁眉不展了,我肯定在一邊兒笑足一百八十天。”
顧飛邊吃邊樂,笑了好半天。
蔣丞開始用晚上的時間做附中的一模題,每天自習都提前一節課回去,讓顧飛給他監考。
“現在開始發卷子,請大家保持安靜,不要頭接耳,”顧飛一邊說一邊從文件袋裡把最後一份英語卷子了出來,“考試時間120分鐘,大家不要張,認真審題,合理安排時間……”
他把卷子放到了蔣丞麵前。
蔣丞拿過卷子,先寫上了名字,然後開始迅速地翻看。
顧飛坐到一邊,拿出手機開始計時。
這是附中那套卷子最後一份了,之前做的他都掃描好發給了潘智,潘智再在那邊打印出來找老師判卷子。
有時候顧飛能會得到蔣丞上的力,就附中一模這套題,就相當興師眾了,蔣丞原來的班主任老袁還打過好幾次電話。
這些人的期待,全是滿滿的力。
不過蔣丞的狀態還可以,他在學習上的那份自信,能撐得起這些力。
牛啊,男朋友。
顧飛舉起手機對著蔣丞埋頭做題的背影拍了一張照片。
附中的一模題相當難,蔣丞做完之後覺心裡都有些沒底了,不過他還算平靜,無論這套題做得怎麼樣,起碼他能知道自己的差距,隻要高考不是明天開始,他就還有時間。
距離四中一模還有一天的時候,潘智把幾科的績和總分都發給了顧飛。
“等這次考完了你再看績?”顧飛問。
“嗯。”蔣丞點點頭。
“潘智說很牛。”顧飛又說。
“我隻要分沒比他低,他都會說牛的,”蔣丞笑了笑,“我其實就是想看看來這兒一年了,我到底有多大差距,心裡有個數才好追。”
“嗯,”顧飛趴到桌上,側著臉看著他,從屜裡出了兩支長得不一樣的小瓶子,“來,把這哥倆喝了。”
“怎麼覺一天喝好幾次啊,”蔣丞拿過來兩口喝掉了,顧飛買了幾盒提神健腦還有提高免疫力之類的保健藥天天讓他喝,“早上不是喝過了嗎?”
“一天兩次啊,”顧飛說,“看來真得喝了,現在腦子就夠複習用,多一線都裝不進去。”
蔣丞拿著倆小瓶子笑了半天:“你腦子裡能裝很多線麼。”
“也裝不進了,”顧飛歎了口氣,“我現在腦子裡都是你的事兒,那天二淼問我七九得幾,我是從四九開始背過去才答出來了。”
蔣丞收了笑容,悄悄在他上了:“辛苦你了。”
四中的一模考試終於讓人有了張,不是再像平時考試那樣隨便拉拉桌子就考,而是把幾個班的人混在了一起。
蔣丞左右都是不認識的人,往右偏頭的時候看不到顧飛悉的側臉,看不到他低頭抓鬮答題的樣子,還不習慣的。
不過這次考試用的是市裡統一的卷子,因為有了之前附中的題墊底,蔣丞覺容易了一些。
這就是差距啊。
蔣丞一邊答卷子一邊聽著腦子裡的這句回響。
每科考試都有人提前出考場,平時就已經放棄的人,這會兒也就是來走個過場,證明自己真的做不出來題。
蔣丞時間倒是基本夠用,但也還是反複檢查到最後一秒,這種時候就沒有必要再裝了。
讓他欣的是,在隔壁教室考試的顧飛也沒提前卷,而且也沒有抓鬮答題。
“真沒抓鬮?”蔣丞看著他。
“真沒,”顧飛說,“好歹要給我男朋友一點麵子,陪著複習了這麼久,考試還要抓鬮豈不是很丟人。”
蔣丞沒說話,瞇了一下眼睛。
“不是麼?”顧飛笑了笑,“一天天的揪著我給你背。”
蔣丞嘖了一聲,還是沒說話。
“是不是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顧飛問。
“啊,”蔣丞不知道該怎麼說,看顧飛的樣子似乎是早就已經覺察到了,對自己的這個行為也似乎沒有什麼不滿,但他也不敢輕易承認,“背不是很普通的一件事嗎?”
“丞哥,”顧飛了個懶腰,活了一下膀子,“你小心翼翼的樣子……”
“我什麼時候小心翼翼了。”蔣丞打斷他的話。
“你小心翼翼的樣子,我特彆。”顧飛堅持把話說完了。
蔣丞頓了頓,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就小心翼翼吧,畢竟是我男朋友,換了彆人我現在也沒功夫管。”
“有人對自己這麼上心,”顧飛把胳膊搭到了他肩上,“覺還是很不一樣的。”
“是。”蔣丞點點頭。
顧飛這話是在說他自己,但蔣丞卻有著相同的。
誰對誰上心,其實是件很難的事兒。
人人都在得到,卻未必人人都能等到那一份付出。
“你之前的分,”顧飛掏出了手機,“現在看嗎?”
“嗯,”蔣丞被顧飛的這句話拉了回來,“上了630嗎?”
顧飛沒有馬上說話,他皺了皺眉:“潘智的話果然不靠譜。”
“628,很好了,”顧飛點開潘智發過來的語音,把手機放到他耳邊,“你聽他說吧。”
“老袁說了,複習都沒複習完,而且這次判得特彆嚴,他這個卷子也是按嚴的判的,我看了一下排名,總分第四,隻比第三低了兩分,按他以前的水平來說基本持平吧,也沒退步,還有,這次他沒被扣卷麵分,你知道他以前那個屎一樣的字吧,居然寫得都不像屎了,一邊複習還一邊練字,你說他是不是很牛。”
蔣丞嘖了一聲,把手機還給了顧飛。
“怎麼樣,卷子本來就難,還判得嚴。”顧飛說。
“第一多分?”蔣丞問。
“637。”顧飛看了他一眼。
蔣丞又嘖了一聲。
停了一會兒之後又再嘖了一聲,接著就一嘖不可收拾,從教室一直嘖到了學校門口,嘖了能有八十多次,覺口水都嘖乾了。
“你舌頭還好麼?”顧飛歎了口氣。
“差了十分呢。”蔣丞說。
“九分。”顧飛糾正他。
“九分啊,一道題了,”蔣丞擰了擰眉,“這就是差距。”
“還有兩個多月。”顧飛說。
“拚了。”蔣丞一揮胳膊。
蔣丞這句“拚了”,大概隻有顧飛能夠理解。
畢竟蔣丞四中的一模總分是648,全市第一,老徐激得在講臺上都哆嗦了。
隻有顧飛知道,對於蔣丞來說,這次考試的卷子難度小,他們這裡就算是市裡最好的高中,也不可能跟之前的附中相比。
按蔣丞的標準,他還是需要去拚。
很簡單的兩個字,要做到卻嚇人的。
顧飛一直覺得蔣丞的狀態已經是拚了,但不知道他還能更拚。
其實每天複習的時間並沒有增加,但明顯蔣丞的注意力更集中了,複習的時候往他上瞟的時間大大減。
甚至連吃宵夜的時候視線都會停留在書上。
這樣的蔣丞,讓顧飛覺得吃驚,也覺得驕傲,但慢慢的一天天過去,他更多的卻是慌張。
這就是差距。
蔣丞說過這樣的話。
對於蔣丞來說,差距指的就是那幾分。
而對於他來說,差距卻要複雜得多。
這差距如果要追溯源,會一直一直往深走,最後你會發現,從兒上開始,差距就已經在那裡了。
這些差距,隨著時間的拉長,隨著環境的改變,隨著邊人的變化,會一點點加大,一年,兩年,三年……也許最後會變僅憑著兩個相互依靠著的高中生的本填不滿的鴻。
“顧飛。”蔣丞放下書。
“嗯?”顧飛看著他。
“給脖子。”蔣丞笑笑。
顧飛走到他後,在他脖子上一下下著:“是這兒嗎?”
“嗯,”蔣丞低著頭,手又到了書上,“舒服。”
“歇會兒吧?”顧飛問。
“歇著呢,”蔣丞把手又收了回來,停了一會兒他偏了偏頭,“哎,我問你。”
“什麼?”顧飛在他臉上勾了勾。
“你最近是不是心不好?”蔣丞問。
“有麼?”顧飛笑了,“你還有空這些呢?”
“沒有嗎?”蔣丞回頭看著他。
“沒有,”顧飛說,“我就是……有點兒張。”
“張什麼?”蔣丞有點兒茫然。
“說不上來,”顧飛想了想,“畢竟我也是個要高考的人啊。”
“靠,”蔣丞愣了愣,扭頭樂了半天,“你說這話怎麼這麼不可信呢。”
“那我說什麼你信啊。”顧飛也笑了。
“你說你喜歡我,”蔣丞仰起頭,靠在他肚子上,“這個我信。”
“我喜歡你,”顧飛低頭看著他,“超級無敵雷霆閃電霹靂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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