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澄給紀悄打電話的時候他還在忙他那小破公司,紀悄則已經在路上了。

閻澄說，“我要晚些,你要不再等等我？”

紀悄看看時間,快傍晚六點了,於是他說,“我先過去。”

這倒有點出乎閻澄的意料，不過他馬上咧開了,“哎,那好,我一會兒就到，你們不用等我，先吃吧。”

紀悄“嗯”了聲後掛上了電話。

轉了兩個彎就到了談家，紀悄還沒按門鈴,那邊桂婆婆已經開了門，見是他，忙彎起眼熱道，“悄悄來啦，快進來快進來，外面冷吧？怎麼買這麼多東西，小澄呢？“

紀悄把手裡的大包小包遞給桂婆婆，對於這樣的場面還不是很習慣，片刻才遲滯的解釋，“他在公司……“

桂婆婆連連點頭，接過他的圍巾和大，推著人就往裡走，“菜就好了，你先坐會兒啊，看看電視。“說完便進了廚房。

幾秒後，坐在一旁看報紙的外公抬頭見紀悄還是筆筆直地站在那裡，不由拍拍一旁的沙發笑道，“坐，不用客氣。”

紀悄這才坐了，襯著門外劈裡啪啦的竹聲，電視裡正放著除夕夜的特別節目，而廚房則不停傳出外婆、桂婆婆還有談鶯的談聲，完全一副和樂融融的新年氣氛。

外公看了看紀悄，他臉上雖沒有表，但是放在膝上的雙手微蜷，眼睫下垂，明顯是拘謹的表現。

外公喝了口茶，然後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說起了話。

紀悄的回複還是很，但一般是有問必答，且思路清晰反應敏捷，沒一會兒外公就能覺得出這個孩子的確很聰明。

“學校還好麼？”外公問，“你們系的陳教授上次外出流的時候我見了，他還隨帶著你的論文呢。”逢人就誇。

紀悄倒是不卑不，只點點頭，“還好。”

外公笑笑，“有時間來我們學校聽聽課，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貨。”u大的曆史系也是名揚四海。

紀悄忽然抬起眼，問，“u大的經濟系呢？”

外公呆了下。

“u大的經濟系還過得去，今年開始還有個什麼‘扶植計劃’，是讓全國幾所重點高校的老教授著授課，看上哪個學生還能帶著走。”外婆端著杯水從廚房出來，邊說邊放到紀悄面前，然後在外公邊坐下了。

紀悄著面前的水，半晌沒。

外婆道，“還有什麼要問的？”

……

閻澄趕慢趕到了談宅，大家的年夜飯還是吃得差不多了，桂婆婆端上水果羹，又從廚房原封不地端出一碗碗單人盤給閻澄一個人用。

閻澄狠了，難得吃得狼吞虎咽的，外婆在對面道，“能注意點形象嗎……“後來想想又道，”也對，明天要去那兒了，肯定吃不飽，現在是要多屯點，阿桂啊，再給他添兩碗飯。“

閻澄頭也不抬，西裡呼嚕的吃完後從紀悄手裡接過面紙了，還打了個小嗝，做作地歎道，“嗯，再沒吃過比這更好吃的菜了，人間味。”

往年這時候閻澄都會去爺爺那兒，外公外婆則會出國，而自從談鶯回來後，他們又回到從前開始在u市過年的習慣了，眼看著這麼些人聚在一起，還有紀悄在，閻澄的胃口能不好嗎。

外婆看吃得差不多了，便從桂婆婆那兒拿了三個紅包出來，朝著他們出手來。

閻澄立馬道，“別，外婆，我現在有錢。”

外婆斜眼他，“稀罕，說了給你的嗎？”接著手腕一轉，放到了紀悄面前。

紀悄一愣，就聽外婆道，“閻澄有了點小錢就嘚瑟，我也就不給他添麻煩了，這是給你的，大過年的，外婆和家裡人的一番心意，希你來年都好。”

紀悄回神後忙要把紅包往外推，卻被外婆摁住了。

“這是規矩，你以後有了錢再孝敬我們也不遲。”

紀悄看看外婆，看看一邊微笑的外公和表示同一意見的談鶯，再去看樂得都合不攏的閻澄，最後默默將紅包收了下來。

兩人又和家裡人圍著說了會兒話，紀悄和閻澄明天還要早起，晚上就在談家住下了，隔天一早就上了去a市的飛機。

以前的年初一，總是閻宅最熱鬧的時候，可這兩年閻澄每次去家裡都空落落的，後來他才知道，爺爺是特意把人都排開，就為了等自己回來吃飯。

果然，進了家門一個客人都不見，只二伯和小叔一家在，閻老太爺聽著傭人來報立時便出來了，見了閻澄當即眉開眼笑，而在看見一邊站著的紀悄時，那表略微僵化了一下。

二伯母要說話，被二伯攔住了，但這幾人打量紀悄的眼中都出不甚贊同的。

來時會遇見什麼事兒，閻澄在心裡都計較過一遍了，他也怕紀悄會在意，於是提過他可以不用來，但是紀悄答應了，便不會反悔。

此刻見了爺爺的神，閻澄便道，“大過節的，一起來給您拜拜年。”

爺爺皺了皺眉，半晌歎口氣點點頭，“行，坐吧，等你爸爸回來再一起吃飯。”

閻鴻佐這樣的大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可近兩年也是年年都在場，他雖不說，但大家都明白，這一年到頭也就這一天，閻家才也有點家的模樣。

沒一會兒閻鴻佐到了，閻家的年夜飯便開了。

爺爺自己沒吃幾口，顧著往閻澄碗裡夾菜了，閻澄看他那樣子心裡也是不太好，所以爺爺問什麼，他都一五一十地詳細答了。

在說到閻澄那公司的時候，小叔忍不住道，“你那規模也太小了，多投點錢多招點人啊，別怕虧本，做生意要的就是膽兒大。”

這話槽點太多，但閻澄也沒吐他，只淡淡笑了笑，挑揀了紀悄吃的，給他夾了。

不過爺爺倒聽進去了，“你要向往這條路上走，就別顧忌，缺什麼都告訴我。”

閻鴻佐也隨口問了兩句，他要不就不說話，既然出了聲兒那就是有幫忙的意思，閻澄只要點個頭，大把大把的機會就在面前。

然而，閻澄卻道，“我不缺什麼，我自己努力努力會更好的，最困難的時候都過來了。”

這話一出，半晌都沒人再言，場面又陷了尷尬中。

“那……小澄你現在都大三了，畢業以後不打算繼續讀了？”小叔媳婦兒終於找到個突破口問道。

閻澄想了想，轉頭去看紀悄，見他垂著頭默默地飯，便道，“再說吧，還沒想好。”言下之意大家卻都明白了，這還要看紀悄怎麼打算的。

這下連二伯和小叔都頻頻搖頭，二伯母臉上則顯出譏誚的笑容來，好像閻澄給他們閻家丟了多大的臉一樣。

閻老太爺和閻鴻佐雖沒說什麼，但肯定也高興不到哪兒去，好好地康莊大道不走，偏偏挑獨木橋行，這讓他們如何能順氣。

不過不滿歸不滿，這兩年閻家也夠了這孤苦的罪，只要閻澄還願意回來，老太爺還真沒什麼所求的了。

吃完了飯，閻澄又陪老太爺說了會兒話便出了書房，兩人都不想在閻家呆著，閻澄便提議帶紀悄出去走走。紀悄來了a市好幾次，還沒一次好好逛過，今天閻澄難得做回地陪，想帶他走走有意思的地方，但這時節到都是人，紀悄沒什麼大興趣，閻澄想了想，拉著他去了城東。

這裡離閻宅不遠，坐車也就半個小時，而從閻澄的口氣和行來看，他對此地非常悉。

沒走幾步就看見了不遠幾棟純白的建築，閻澄指著那的大門道，“看，這是我讀的小學，對面是初中……以前放了學我每次都從這條路過，那頭還有個餅攤，味道好的，我和小五他們老是背著家裡天天啃一個。”

閻澄給紀悄認真地介紹著，說他小時候的糟心事兒和輝煌戰績，和一般的孩子一樣，他們也有不靠譜的日子，上樹下河鳥抓，只是玩的群比較固定，圈子也比較固定而已。

兩人一路過去，到了另一棟更大的學校前，那裡門幅寬廣，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學校，金漆的大字在豔下閃閃發——a市一中。

也就是伍子旭提及過的那所富豪權貴主題學校。

閻澄著一中的門牌呵呵一笑，“初中那會兒我真覺得我以後會來這裡，還和遠東……”和廖遠東一起站門口幹過對人家挑揀瘦，暗忖去了以後要選哪個當朋友的蠢事。

當然，閻澄沒說出來。

“沒想到後來轉學去了u市，我爸爸離開之前，外婆又堅持讓我留下，要說那會兒我其實不太願意，”自己的好兄弟好朋友全在a市，讓閻澄小小年紀背井離鄉，他心裡如何高興。

但他現在再看看紀悄，閻澄忍不住慢慢環住對方，“現在，我還真慶幸沒留下。”

話雖這麼說，但紀悄還是聽得出，閻澄對這裡很懷念，這裡有他太多好的記憶，原本他從附中畢業後就該回到這裡，或出國，或留下，無論哪種都會比現在更有就，結果，因為遇見了自己，閻澄都……放棄了。

紀悄默默看著a市一中的巨大題字，輕輕說了一句。

閻澄抱著他的手一頓，不敢置信地轉過頭，“什麼？”

紀悄回頭對上他的眼，又說了一遍，“考回來吧，或者考出去。”

閻澄驚疑。

紀悄仍道，“a大，或者u大，選一個。”

閻澄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考研？他是想過的，因為他知道紀悄會想，可是他做的準備還是f大……

“為什麼？”

紀悄答得很淡定，“因為本來就該上的。”好像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一樣。

閻澄用了半晌才把這消息漸漸消化掉，繼而臉上忍不住出了笑容。

u大a大其實都不重要，但是紀悄願意放棄f大，這卻不僅僅只是一個學校的距離，紀悄在試圖放下的是他的那段過去，放下紀孝澤這些年在他心上的巨大的負擔，開始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

這樣的改變，怎麼不讓閻澄驚喜呢。

閻澄笑得像個傻子一樣，笑著笑著又苦下臉來。

“但是，我不想看書了啊……”難道高考前的苦日子又要再來一遍嗎？

紀悄斜了他一眼，雖依舊冷淡，但帶鄙夷，丟下一句。

“落榜了，以後就住校。”

閻澄一呆，繼而大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