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程將日記本翻到最后一頁,看見封皮里小心翼翼地著一張老舊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剛生出來的嬰兒,丑的一團在保溫箱里,照片右下角用黑原子筆寫了潦草的幾個字:“2311秋,林水程。”
這一串字跡和日記本上的字跡是相符的,照片再翻過來,后面又有另一個字潦草寫著編號:第704號樣本。
繼續往下翻,還有更多潦草歪扭的片段。他也從中找到了這本日記主人的名字。
的名字王懷悅。
這三個字曾被寫他的檔案中,但是他自己甚至不知,也毫無印象。聯盟公安給出的評價,短短幾個字已經概括:涉毒人員,去向不詳。
而他從小到大在街坊鄰里聽到的說法,是拋棄了兩個孩子,跟別人一起走了。
他記事晚,亦對此毫無印象。
如今這一切驟然展開在他眼前,林水程甚至有一瞬間反應不過來。這是如此遙遠而陌生的詞匯。
——是他的媽媽。
林水程垂下眼,指尖有些抖。
他逐字逐句讀著那些潦草的片段——穿在大片的詩詞中,細如蚊蚋的痛苦而扭曲的字。
【為什麼這種藥沒有效果,他們說我馬上可以恢復了,可為什麼這種藥沒有效果,手后也會變這樣嗎?】
【今天晚上又夢到你了,你穿著警服,站在院子里,問我為什麼不回來,對不起,對不起。天知道我多想回到你們邊,等等我。我很快就能好的,等等我。】
【曾經不止一次想讓那群人去死,但是有什麼辦法;我在逐漸失常,我快不認識自己了,為什麼偏偏是我發生這種事,為什麼偏偏是我們,我做錯了什麼嗎?】
無數的、支離破碎的囈語和發泄,他仿佛能同時知到人帶著神經質的筆畫寫下這些字的崩潰和失落。
日記分兩個部分,中間有一大片空白,日期最初停留在林水程出生的那一年,兩年后,筆跡重新出現,開始紀錄。
只是這一次的記錄中,已經沒有了癲狂的崩,而只剩下無限的絕與死寂,理智卻森然。
【我回到這里來了。手后癥已經開始了,我好像又犯了一個大錯,我不該把等等帶到這世上來,還給他一的病——我到底要怎麼做,老天才肯放過我?】
【這兩年時間是來的,水程,等等,我的孩子,你們一定要平安快樂地長大。】
【老公:如果你沒有遇到我就好了,是我毀了你的一切。】
林水程把這些容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
片刻后,他關上了筆記本,逐個拉開書桌的屜看了看。有兩個屜是空的,塞著大量的廢紙;只有最底下一層還有一個文件夾。
林水程將文件夾打開,映眼簾的是一個人的資料,右側著一張彩照片——不是一般檔案里喜歡用的證件照,而是一張生活照。
照片中,麗的人側坐在公園長椅上,著一個地方,眼底帶著盈盈笑意。眼尾有一粒紅的淚痣,樣貌和他有七像。
【姓名:王懷悅。】
【生活資料及會理由:冬桐市大學人民教師,與冬桐市公安警員林結婚。因林辦案遭犯人家屬打擊報復,回家路上被綁架并注烈毒品,同時匿名舉報林家人吸毒。王懷悅本人檢測呈,被送強制戒毒,戒毒三月后復吸,遭學校開除教職工資格;林同時波及停職半年,升遷希渺茫,家中老同時生病,況非常窘迫。王懷悅本人自殺未遂,獨自離家。】
【會愿景:已同意基因改造手,目標為改造大腦中樞反饋機制,阻止阿片類質引起的興與癮,從而達徹底戒毒目的。】
【手況與藥觀察記載:基因手第一次失敗,患者對碳酸鋰等緩釋神經藥極度不敏,恢復效果不功。與此同時,患者發現懷孕跡象,手進程暫時中止。】
【患者功誕下一子,同時進行第二次基因手,此次手功。】
【另:患者兒子質特殊,有為新一代實驗對象。】
每一頁的頁腳標志都為:RANDOM。
……
林水程翻著這些紙張,手指僵得有些麻木。
直到他桌上的電腦突然亮起,他的注意力才重新集中起來。
電源不知道什麼時候恢復了,林水程坐在桌邊,看著這臺電腦自行啟,頁面跳轉后直接進了一個數據建模頁面,復雜的算法公式在林水程眼前展開。
這些數據,坐標系,參照,去噪點方法,并行算法……甚至于那一條一條的織蝴蝶羅網的線條,全聯盟不會有第二個人比他更悉這個模型。
這是事件預測模型,蝴蝶效應模型。
但是這個算法比他做出的那個要更加致、復雜、準確。
林水程看著參照系不斷變化,電腦上的起點建立為他如今的況——隨后,系統飛快地往前逆推,林水程看見了自己的坐標移,如同電影鏡頭回放,讓他看到了他暈過去那段時間的活軌跡——最后停在舊七的電梯前,那時候他正告訴邊的警衛員:“送我去金·李先生那里,有關B4的一些實驗我要跟他商量一下。”
林水程自己做的算法最多能準確預測五個小時的事件坐標,其余的就會變純粹的相關運算。
而他眼前的這個模型,按照目前已經展現出來的運算力,至可以預測接近七十二小時的準確事件!
這一剎那,林水程腦海中忽而浮現出他聽聞到的,陳浪死前的那句話——
“他是那個人最完的作品,只有他是看盡往后一切命運的希。”
“但是這麼多年了,他只走到我們已經走過的路上的一半……那個人對他很失。”
林水程下意識地了鼠標,想要控制眼前的這個系統,但是無濟于事;事件模型飛快地退去了,頁面轉黑,一個黑的問答框占滿了整個屏幕。
那上面浮現出一行字來。
【林水程,想要走出這道門,想知道你是誰的話,你需要回答出五個問題。每個問題只有一次回答機會。】
與此同時,房中響起了冰冷的機械音,重復了一遍這句話。林水程一驚,回頭尋找時,才發現頭頂還有個擴音。
【如果答錯了任意一道問題,你將一輩子被關在這里,永遠沒有出去的機會。】
這個聲音響在他頭頂,不是經過變聲理的,而是實打實的電子音。
林水程沙啞著聲音問:“什麼?”
【聲紋驗證通過,答題開啟。】
【問題1,請回答,聯盟現有科技下,事件系統研究,或者蝴蝶效應系統研究的最大障礙。】
林水程站起,把文件夾和日記本都放回原,他低聲問道:“你是誰?我和你們有什麼關系?我為什麼要回答你們的問題?”
“重復,問題一,聯盟現有科技下,事件系統研究,或者蝴蝶效應研究的最大障礙。”機械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毫波。這是完全公式化辦事的態度,毫不理會他的反應。
他如今是籠中之鳥,來路未知,去不明。除了他自己被綁架的這件事,林水程唯一還能想到的是——如果自己就在舊七,天化日之下被綁走,那麼舊七還安全嗎?
其他人呢?
林等安全嗎?傅落銀安全嗎?
外面……是否有什麼大事正在發生?
林水程沉默了片刻,隨后深吸一口氣,答道:“無法完全模擬混沌系,量子計算機不完備。”
“啪”的一聲,林水程面前的大門打開了。
系統聲音說:【回答正確。】
【問題2:對神來說,最重要的化學元素是什麼?】
林水程沒有立即回答這個聲音的問題。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過去——房門外,又是一個龐大的、看不到盡頭的空間,門窗鎖死閉,空氣中彌漫著機械的味道,門的左右兩邊都是明的實驗室,隔著三重檢驗門,林水程看到了一臺接一臺的量子計算機。
他抬腳往前走去。
這一剎那,林水程有一種錯覺——自己仿佛沒有被綁來這個不知名的地方,而是來到了什麼科技展館中。
除去旁側兩列的量子計算機,這個空間仿佛被布置了當代計算工發展史的展會,從里到外,展示著“結繩記事”的繩結,再是算籌、算盤、機械計算機,每一個展品底下都有著詳細的資料介紹。
林水程一個一個地看過去,看見了電制表機,隨其后的是舊時代的電子管數字積分計算機,隨后是晶管、集電路數字機……越往前走,計算工就越先進,大規模集電路計算機之后,介紹牌騰挪出了一大片地方,給墻背后的巨型量子計算機。
第一代,第二代……直到第五代,每一代的量子計算機都被收納到此,并且每種都不止一臺。
這幾乎是無法想象的,連七那種核心科學中心,也只有兩臺量子計算機,而這個不知名的小地方,卻有整整上十臺!
RANDOM背后,到底是什麼人?
系統提示音響起:【重復,問題2:對神來說,最重要的化學元素是什麼?請注意,你只有一次回答機會。】
林水程的神逐漸變得凝重起來,他的腳步微微放緩了。
化學元素有許多種,對方問的是“神”而不是“你”,證明他們有心考驗他對這件事的了解程度。
——但他應該知道嗎?他應該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嗎?
他此前的二十多年里,除了陳浪給出的那僅有的幾句意味不明的話,他要到哪里去尋找答案?
林水程的腳步停下了,他調著所有的力思考著這個問題——這看起來與挑釁和戲耍他無異的問題。
他強迫自己努力去思考,去搜刮記憶中的每一個角落,他心底約浮現出了一個答案——但是他無法解釋那個答案的來源,也不敢保證它的正確。
他只有一次答題機會。
然而讓他想不到的時候,就在這個時候,電子音又說話了——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重復。
【這個題有難度,那麼就為你跳過吧,可以推后到后面來回答。第三個問題:請回答,世界上最復雜的算法系統存在于哪里?如果你回答出這個問題,你眼前的這道門會繼續為你打開。】
林水程怔了一下。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這個空間,隔著很遠的距離,林水程發現前面燈暗淡的地方的確有一扇出的門。
他抬腳往那邊走去,然而走著走著,林水程的腳步再度放緩。
走到這里,他周圍的陳列品已經變了——量子計算機之后,展柜是無數個空瓶子。
這樣的陳列方式,仿佛是這些東西的主人在表態:到這里之后,空著的瓶子代表著如今最高的計算工之后,已經是一片空白。
然而林水程很快就發現了自己想法的錯誤——空瓶子之后,他開始看到大片大片盛著溶和不明的瓶瓶罐罐,空氣中刺鼻的氣味讓人有作嘔之。
那是消毒水混合福爾馬林,還有其他化學試劑的味道。
林水程微微湊近了一些,隨后他看到了瓶子里的容——灰白的標本,大腦的標本,看積大小與結構,是——人腦!
灰白的大腦被切塊,壑錯雜糾纏如同死去的蠕蟲。
林水程意識到這是什麼之后的第一時間,立刻彎下腰干嘔了起來。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人標本,但是這個場景中突然看見這樣的東西,他也無法解釋那種突然翻涌上來的厭惡——與微茫的崩潰。
他看見了大腦標本底下寫著的人名和編號,記載著大腦主人的歲數和別,上至六旬撓人,下至嬰孩,那稚的人組織被泡在灰敗的溶里,那些壑里仿佛藏著死亡本,正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盡頭的一罐標本之下,寫著的名字是:王懷悅,31歲。
林水程干嘔得更加厲害了,生理的淚水涌上來,連帶著肺部都仿佛被了一樣,讓他無法呼吸、渾刺痛,那種滲皮骨的痛,仿佛被雷貫全,擊碎他眼前的整個世界。
胃部的痙攣迅速地波及全,林水程蹲了下來,渾冷汗。
【請回答,世界上最復雜的算法存在哪里?】
系統的回音響在空曠的室,林水程耳邊嗡嗡作響。
【你的狀態不好,你不想回答,不過你已經知道答案了,因為你看見了,這次就算你過。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大腦。】
【從意識到長期記憶,大腦擁有獨一無二的運算力和互理方式。對于人腦活的解釋,據奧姆卡剃刀原則——簡單的解釋就是最好的,一般可以用神經元的互來解釋這一切。但也有人用量子力學來解釋神經科學中的許多問題。隨著科技發展,有關智腦與人腦的爭議從未停止過。】
【而我們也無意停止這種爭論,我們只是做了局部的嘗試,看看在我們的人工干預下,量子方法是否可以被人腦這種獨特的邏輯理方式使用——在一個足夠優秀的人腦基礎上,進行一些量子層面的改變,加原子核自旋的原子種類與水基鹽溶,建立使自旋效應穩定的量子微管外殼。】
【簡言之,就是在大腦中搭建量子計算的通道,這是真正意義上人與工的結合。】
林水程劇烈息著,覺得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
【第四個問題,為什麼你的基因檢測報告結果中顯示,無改造跡象?】
林水程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基因檢測是分子級別的,你們能把名畫復刻到原子層,我的改造……是在原子,甚至量子層,對嗎?”
【回答正確。這個改造所有的材料都基于你本的大腦環境,我們只是提供了形量子糾纏的元素而已。已知:磷、鋰等元素都能在人中形穩定的自旋結構,滿足量子計算的基本條件,現在我們回到第二個問題,請回答,對于神來說,最重要的化學元素是什麼?】
這聲音近乎循循善,對他擁有足夠的耐心和引導力。
林水程了,那張已經失去了:“鋰。”
舊七給的報告如在眼前:
【唯一異常:鋰元素稍高,測為抗抑郁藥分結果。】
——他為什麼會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