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去哪兒了？”王怒吼。

小廝跪在殿廳外，戰戰兢兢，渾發抖：“世子他……他去醉紅樓了，還……還把奴才們從醉紅樓扔了出去，還說……說今晚誰敢打擾他，他就殺了誰……”

砰的一聲，王一掌震碎了紅檀木桌，親眷們嚇得連連后退，小廝丫鬟噗通跪了一地。

王怒不可遏罵道：“混賬，反了反了。”

劉側妃捂嗔：“世子也真是的，好歹是圣上賜婚，這不是當著全天下人的面讓皇上難堪嗎？萬一皇上怪罪……”

王妃簡醉歡瞪了劉側妃一眼，劉側妃眼波風流婉轉，掩飾不住幸災樂禍。

王正在氣頭上，大罵幾聲“逆子”后，說：“容雀，帶著左右將軍把這逆子給捉回來。”

王妃連忙阻攔：“你能把他捉回來，還能著他行房不？他什麼脾氣你不知道？你越是捉他，他越不會回來，別到時把他給弄傷了。”

王見商容雀猶疑，怒吼：“去，缺胳膊斷也要給我帶回來。”

王長子商容雀看了看他父王，再看了看王妃，一時之間，愣在原地。

他這個弟弟胡作非為習慣了，皇上確實賜了一樁不厚道的婚事，但他也給足了王府面子。

現在他這個弟弟新婚之夜公然上青樓，為的就是出一口惡心。

今晚如果把他綁回來，他將來會做得更加過分。

殿廳跪著的小廝戰戰兢兢說：“世子說他今晚就算死在醉紅樓，也不回來，王爺如果……如果想……”

王怒喝：“快點說。”

小廝：“如果想給他收尸的話，盡管派人去。”

王一口氣沒順上來，形晃了晃，眼前一白，腦子一花。

劉側妃連忙扶住王，關切給他順背：“王爺小心才是，世子也真是的，怎麼能掃了皇上面呢？”

王氣得窒息，抖著，大罵幾聲：“逆子，逆子……”

王妃連忙給他端了一杯水：“王爺，消消火，容與也不是小孩子了。”

王怒罵：“小孩子都比他強。”

他坐著緩和了好長時間，最后無奈問著，“世子妃呢？”

旁邊站著一位老嬤嬤答道：“世子妃還在婚房坐著等世子掀蓋頭，從早上到現在一口水沒喝……”

王妃大怒：“你們干什麼吃的，從北城千里迢迢過來，府第一天連口水都沒喝，這傳出去，不就是我們王府苛待新婦……”

那老嬤嬤連忙跪下求饒：“奴婢該死，奴婢該罰。”

王妃厲聲：“還不去給準備點吃食。”

老嬤嬤連忙爬起來：“是，是，奴婢現在就去……”

王喊住：“讓世子妃晚上早點休息，就說世子今晚有事，讓別多想。”

老嬤嬤連忙應了聲：“是。”

寅時，婚房門被推開了。

一位老嬤嬤端來了吃食，懷著幾分同對冉清谷說：“世子妃，王爺讓您用膳后早點休息，世子他今晚有事兒。”

冉清谷溫和謙恭的應著：“好，替我謝過王爺王妃。”

他不吵不鬧，也不曾為難下人，這讓那老嬤嬤更是同了幾分。

且不說世子脾氣暴躁任妄為，京都有名的紈绔子弟。

就單單世子妃為了吉時，從北城著急忙慌趕了半個多月的路來京都拜堂，結果門的第一天，連口水都沒喝上，新婚之夜還被新郎扔下，連蓋頭都不掀，去逛了院……

這誰家的兒不鬧呀？

可憐嫁帝王家，連個委屈都沒說。

冉清谷沒看到老嬤嬤眼里的同，他快速用了膳。

現在已經寅時，按照規矩，他卯時就得梳洗打扮給各請安，他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

老嬤嬤伺候他用完膳就退下了，冉清谷躺下瞇了會。

他才睡了不到兩炷香時間，就被王府里的管事春嬤嬤喊醒。

春嬤嬤見他還在睡，怪氣哎呦喂了好幾聲埋怨說：“世子妃您怎麼還沒起來啊，王爺王妃可都已經去正殿了……”

桃子憤憤不平說著：“我家……小姐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鐵打的人也不了啊。”

春嬤嬤一聽，冷嘲說：“誰家的媳婦不金貴，就連王妃當年不也早起行禮，怎麼著到世子妃這兒，就如此氣。”

冉清谷算是聽出來了。

他頭一天王府就被世子如此對待，這些奴仆也是個會看眼的，大概料定了他無寵，將來也是個被掃地出門的命，所以態度就不那麼恭謹了。

他強打起，吩咐桃子說：“去給我端一碗茶來，濃點。”

桃子憤憤將茶端了過來，冉清谷接過，喝了一口，神稍微好點了。

喝完茶，他就坐在梳妝臺前，任由丫鬟擺弄。

丫鬟給他梳了個名門族流行的發髻，了兩只珠玉釵子與一些發飾，這些都是王妃送來的，因此富貴又不失典雅。

丫鬟純兒擺弄完，看到鏡子里致的人，一時之間忘了神。

不知道世子怎麼讓這麼個人獨守空閨。

鏡中人穿著淡紅石榴襦，坐在那兒，看著自己那細長白皙卻并不弱的手。

純兒之前是王妃邊的丫鬟，世子被賜婚后，就被派遣到這沉魚閣伺候世子妃，以后就是這沉魚閣的大丫鬟。

自便跟著王妃，見多了絕人，就連大溯王朝第一李飛鸞都見過。

但的這麼有特的，還是第一次見。

世子妃上沒有閨閣子那種文弱氣，也沒有將門相門兒那種盛氣凌人的貴氣，甚至連小家碧玉那種惹人疼惜的弱氣也不曾有……

整個人冷冷淡淡的，跟周遭的一切格格不，有一種不真實，但就在看向手的一瞬間，又好像把一切攥在手里。

那雙手細長白皙且秀氣，但不像尋常貴手若胰凝脂，似乎很有力。

見純兒沒有再作，冉清谷回過神來：“梳好了嗎？”

純兒連忙說：“還沒，世子妃太了，一時之間看走了神。”

冉清谷淡淡說：“謝謝。”

純兒手一頓。

這大概是伺候的主子里第一個跟說謝謝的。

朝著鏡子里看去，世子妃又在看那細長白皙的手了。

“人靠裝吶，世子妃好看，不也是王府的錦華服襯托得好。”春嬤嬤站在一旁眉弄眼，冷嘲熱諷。

就沒見過這麼寒酸的世子妃，嫁王府，帶來的嫁妝還沒給兒準備的多，服發飾也就寒酸的一兩件，全是不怎值錢的老貨。

說是白國公府嫡，真連個下人都不如。

冉清谷也沒跟這嬤嬤計較。

白國公把發妻趕到老宅子六七年，每年給的錢連吃食都不夠，他姨母這麼多年都是拿自己的嫁妝來供養他們，有時拮據時，還要接點補補的私活填補家用，哪有閑錢置辦首飾？再說他當時走得急，也沒有時間置辦。

白毓被迫嫁給王世子，白國公寵妾氣得幾天吃不下飯，不找他們麻煩都好了，怎麼會讓白國公給白毓嫁妝？

他帶來的那點嫁妝還都是姨母東拼西湊的。

桃子聽不下去了，白眼直翻：“還不是我們家……小姐長得好看，不然你戴這珠釵試試？黃花菜終究是黃花菜！”

春嬤嬤被嗆得臉煞白，瞪著桃子怒問管事的：“這群小妮子一大早的什麼都不干，來王府吃白飯的嗎？”

這話明里暗里諷刺得很明顯，把冉清谷也給諷刺了。

這樁婚事到底是白毓高攀了許多，現在他又被世子厭惡，可不就是個來吃白飯的嗎？

桃子自學武，沒控制住要出纏繞在腰間的鞭子，卻被冉清谷手攔住。

冉清谷著一方白手帕，轉了一圈，笑問春嬤嬤：“嬤嬤，您是府里的老人，我初來乍到，不懂皇家禮儀，您看我這上，可有什麼不得的地方嗎？”

春嬤嬤掃了冉清谷一眼：“世子妃暫無不得的地方，快點走吧，王妃等著呢。”

這話用的是“暫無”，如果是得寵的主子，那麼話里應該是維和恭敬的“世子妃怎會有不得的地方”。

冉清谷心里發笑，快步跟著春嬤嬤朝著正殿走去。

王坐在高位上，姿拔宛若碑，見到冉清谷，清清嗓子笑問：“昨夜睡得還好嗎？”

冉清谷點點頭：“回父親的話，很好。”

王妃坐在王旁邊，王妃這邊接下來的幾個座坐著側妃與妾室，而王爺這邊坐著王府的公子們。

王妻妾有七八人，但子嗣只有四位男丁，其中以世子年齡最。

按照規矩，新婚的第二天，新婚夫婦是要給幾位長輩請安奉茶的。但現在商容與不知所蹤，只能冉清谷自己一個人給幾位長輩奉茶。

旁邊早有丫鬟準備好了熱茶。

王妃在冉清谷進正廳的一剎那，眼笑意，再看下去，卻眉頭一皺。

不等王妃發話，劉側妃先笑了：“新婚第二天，給各房行禮，拿著白綢手帕，合適嗎？”

按照規矩，新婚夫婦要在第二天給各房行禮，第三天要回門。

這三天都得必須穿得喜慶隆重，雖不像第一天那樣穿著冠霞帔，卻也錦華服珠釵加，以紅系為主。

北城到京都，路迢山險，因此可以省去回門這一禮。

但給各房行禮切不可馬虎。

王妃為他準備了喜慶的石榴襦，珠釵玉鐲都是極有象征意義的款式。

手帕屬于兒家的私，可拿可不拿，在給各房行禮只需要紅的喜慶的手帕即可。

可冉清谷拿的是白手帕。

果不其然，王妃面慍：“掌事的給你送去那麼多手帕呢？怎麼就單單挑了這個？”

王妃簡醉歡出名門族，自便學禮儀懂詩書，已經為大溯貴婦的楷模，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兒媳婦不懂禮儀？還是這新婚禮儀……

冉清谷連忙跪下，回著：“毓兒趕了半個月的路，昨天晚上睡得晚，故而恍惚拿錯了，毓兒不懂規矩，事先還問了嬤嬤可有什麼不妥，嬤嬤說暫無不妥，所以就……都是毓兒的錯！”

此話一落，春嬤嬤連忙噗通一聲跪下：“王妃，奴婢并不知道世子妃拿著一方白帕子……”

王妃看向春嬤嬤，目銳利：“世子妃可問過你？”

春嬤嬤點點頭：“問過，但奴婢老眼昏花，世子妃手在袖中，奴婢本看不到。”

純兒也跪了下來：“王妃，春嬤嬤胡說，當時世子妃抬起手轉了一圈問嬤嬤，屋子里的人可都看到了。世子妃當時問的是嬤嬤，奴婢們也沒注意，心想著嬤嬤是王府這麼多年的老人，總不會出錯！”

春嬤嬤臉煞白。

當時跟那小妮子爭得面紅耳赤，也沒想到真有新婦不懂新婚禮儀的，可偏偏世子妃問到的頭上。

王妃是個聰明人，只一眼就看出其中端倪。

定是春嬤嬤見世子妃不寵，就如此慢怠。

怒看向春嬤嬤：“不敬主子，做事懶怠，拖下去，杖三十，找個牙婆子發賣了。”

春嬤嬤一聽，臉煞白，連忙求饒：“奴婢老眼昏花，求王妃開恩……”

親眼見過不聽話的下人被杖打，一杖見，十杖皮開綻，杖三十，還有命嗎？

不一會兒就有王府家丁把拖了下去，春嬤嬤一邊被拖走一邊哀嚎求饒。

解決了刁奴，王妃連忙扶起冉清谷，溫和微笑：“毓兒，你記住，你是世子妃，別不的就跪下，何統？”

冉清谷點頭：“毓兒記下了。”

他知道拿錯了手帕這件事在王妃等人看來，是他不懂規矩。

哪有新婚婦人會不知第二日的禮儀規矩？

可是他趕了一個月的路，等了半宿世子，卻被世子扔在閨房，早上也是單獨一人給各房行禮，王爺王妃對他有愧，饒是知道他不懂規矩，也不會罰他，只會懲治春嬤嬤，將這件事掩蓋過去……

桃子在殿外看到春嬤嬤涕淚橫流被拖下去，就知道家爺出手了。

王妃安了冉清谷幾句，朝著嬤嬤使了個眼。

嬤嬤蘇嬤嬤托著托盤上前。

王妃掀開金綢緞布帛，布帛下擺放著一個致鑲嵌珍珠的沉香木盒子，打開盒子，拿出一個紅玉玉鐲。

眉開眼笑說：“這是我的陪嫁之，我膝下也就容與這一個孩子，現在我把它送給你當見面禮吧，希將來你能跟容與和和順順，多為我們王府開枝散葉。”

說著，心的將那枚紅玉玉鐲戴在了冉清谷手上。

給冉清谷戴玉鐲時，一愣。

這手雖秀氣，卻跟尋常名門淑不太一樣。

手細長白皙，但骨節分明，無半點兒家綿無力。

聽說白國公寵妾滅妻，將發妻與嫡趕到老宅子。

現在看來，這嫡沒苦。

冉清谷見王妃似乎看出來了，連忙行禮：“謝王妃。”

旁邊有眼力見的丫鬟遞上茶水，他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將茶水遞到王面前：“王爺請喝茶。”

王笑了笑接了過來：“好，難得你這麼懂事。”

冉清谷又端起另外一杯茶遞給王妃：“王妃請喝茶。”

王妃接過茶，開懷笑了：“我等這杯媳婦茶等了十七年了，現如今你已嫁給容與，該改口了。”

冉清谷連忙改口：“謝母親。”

王妃滿意端著茶水坐下：“好，很好，你放心，你既然嫁王府，我們定不會委屈了你，容與確實有點頑劣，等他回來，我會好好說說他的。”

冉清谷點頭：“是。”

他走到劉側妃面前，敬了一杯茶，側妃笑了笑，給他準備了一些禮品回禮。

接著，他敬茶水給幾個姨娘，幾個姨娘站起來接過，接過之后回執了一些禮品給他，說了許多恭維他與王爺王妃的話。

在姨娘之后，是兩個嫂子。

王無兒，只有四個兒子。

長子是王死去的通房所生，跟隨王忙于軍中要務，至今未娶。

二子與三子皆是劉側妃所生，已經娶親。

子既嫡子是王妃所生，其余姨娘均無子嗣。

這兩個嫂子是劉側妃的兒媳。

冉清谷倒了一杯茶微微福遞到二嫂子跟前，說：“二嫂喝茶。”

艷人掩笑：“別這麼客氣，有空來找嫂子玩，嫂子帶你悉一下京都，聽說弟妹沒帶多嫁妝，城西那鋪子又出新款式了，明兒就帶弟妹去置辦兩件新裳，你那舊裳都扔了吧，自家人，別這麼客氣……”

這人不過十八歲，說出的話，句句刻薄。

話里話外都在諷刺冉清谷帶來的嫁妝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