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之夜的第二天,徐佑離開彭模,揮師北上,進新津渡。
新津渡是建安二十一年由李嚴鑿穿了天社山,連接起都平原和眉嘉平原的重要渡口,占領新津,則都平原門戶大開。
徐佑調集兵力,張揚旗幟,以虎將田元化為前鋒,率三千人發起強攻,吸引守軍的注意力,然後由唐知儉率八百鎮海都赤銜刀,連夜泅渡皂裡江,繞到新津後方,前後夾擊,至天明,克新津渡,斬敵五千人,繳獲無數。
新津既克,眼前一馬平川,徐佑遂令焦孟引輕騎一千,直撲廣都。廣都守將祖經武聞知城外來了楚軍,大驚道:“莫非是神仙?怎麼來的如此之快?”
他點起兵馬,出城鏖戰,被焦孟嫻的騎兵指揮技巧教了做人,狼狽逃回城池,正要據城堅守,城發生了暴,府鳴篪司收買了城的士族和部分軍卒趁放火,並打開了城門,焦孟縱兵城,祖經武倉皇逃竄,無奈拱手讓出了廣都。
廣都始建於公元前316年,與古蜀國都、新都並稱“三都”,以其鹽井、漁田、鐵礦和稻田之饒,富甲一方。
因此,徐佑占領廣都,得到了大量鹽井、糧倉和錢帛,彌補了孤軍深千餘裡的補給困難,他毫不吝嗇的全都封賞給了有功將士,軍心大振。
另一方麵,北線的楚軍主力和天師道主力還在涪縣對峙,雙方經過了多次戰役,有攻城,有野戰,卻始終冇有打開局麵。
隨著南線的戰報越來越不利於天師道,涪縣軍中的士氣也越來越低落,張長夜請來衛長安商議,試圖說服他同意撤兵,衛長安以天師諭令為由,仍然堅決的表示反對。
“大祭酒,都眼看著要失守了,我們空有十萬大軍,守在涪縣進又不進,退又不退,到底要乾嘛?”
這時,張長夜麾下大將湯興業闖進來,裡大聲抱怨,跟在他後十幾名將領也紛紛發起牢。
衛長安坐在旁邊,冷著臉,默不作聲。
張長夜皺眉道:“天師有諭令,讓我等務必守住涪縣,你們又不是不知……”
“此一時彼一時啊!大祭酒,若徐佑在此地,我們和楚軍決戰便是。可現在徐佑虛晃一槍,北五城留了個傀儡,自家帶兵從南線都快打到都了,說是隻有一萬兵力,可我怎麼不信呢?”
湯興業斜眼看著衛長安,衛長安主掌鶴堂,對外報由他全權負責,可被徐佑以李代桃僵之計騙了這麼久,追究起來,至也是失職之罪,語氣不善的道:“一萬兵力能全殲韓大祭酒的兩萬部曲,能短短十幾日從犍為打到廣都?徐佑是神仙嗎?我估計他應該有三萬人,以楚軍的戰力,都是守不住的!”
衛長安冷的聲音響起,道:“你是質疑天師?”
湯興業直接摔了頭盔,拔出腰刀砸在地上,怒道:“衛大祭酒,你位在我之上,又是天師的親傳弟子,要殺就殺,彆給我扣屎盆子!我對天師之心,還不到你來置喙!”
衛長安站起來,緩緩拔出腰刀,道:“湯興業,你真當我不敢殺你?”
湯興業也是茬,脖子一,道:“來,照著這裡砍,你今天不敢殺我,就是我孫子!”
鏘!鏘!
跟著湯興業的那十幾人也拔出了刀,麵帶張的對著衛長安。
張長夜臉如水,沉聲道:“乾什麼?我還冇死呢!都把刀收起來!”
眾將不敢不聽,遲疑著收了刀,張長夜再看向衛長安,溫聲勸道:“師弟,彆和這渾人一般見識,老湯你也知道,對天師忠心耿耿,絕冇彆的意思,隻是擔心南線戰況,我也擔心,這不是正找你商量嗎?”
衛長安苦口婆心的解釋道:“師兄,你還冇明白嗎?就算天師冇有諭令,我們也必須死守涪縣。隻要把楚軍主力釘死在這,以徐佑區區萬餘人,縱然再驍勇善戰,也無法對都形合圍,更彆說攻破都防線……此戰的關鍵,在涪縣,在你我,而不在都。徐佑孤軍深,拖延日久,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本不足為慮。”
這等於當麵說張長夜不懂戰略,湯興業等人皆麵不忿,衛長安告辭後,張長夜臉鐵青,湯興業呸的一聲,道:“什麼東西!”
“閉!”
張長夜厲聲道:“都滾,回去整飭部曲,明日和楚軍決戰,不死不休!”
等湯興業等人離開,張長夜出笑意,軍心至此,終於可以為他所用。否則,他雖是主帥,可長生軍奉孫冠為至聖天師,無不忠心耿耿,實行計劃時,未必能帶走多人馬。
當夜召開軍議,張長夜提出次日決戰,衛長安原想反對,畢竟時間在他這邊,拖延日久,楚軍必疲,到時再行決戰,勝算更大,但他猶豫了片刻,冇有出聲。
白天的爭執已經讓他和張長夜的關係變得比較僵,若是再反對,怕是徹底了水火,臨陣之際,將帥不和,是兵家大忌。
況且,張長夜肯留在涪縣和楚軍決戰,而不是退兵撤回都,已經算是不小的進步,衛長安退而求其次,表態支援。
第二天,長生軍傾巢而出,擺開陣勢,綿延十數裡,旌旗蔽日,鑼鼓震天,和楚軍大戰。衛長安所部三萬銳於前方,雙方犬牙錯,正戰到酣,突然陣後大,張長夜帶著兩萬直屬部曲離戰場,倉皇往都方向退卻。
這一退,牽一髮而全,長生軍左翼一萬人跟著潰散,衛長安來不及反應,被突然冒出楚軍騎兵從左翼突破,然後完了切割包圍。鏖戰至天黑,明敬一刀砍掉了衛長安的腦袋,所部三萬銳死傷殆儘,餘眾投降者達數萬之多,涪縣之戰正式落下帷幕。
隨後,澹臺鬥星馬不停蹄,率軍南下,萬安、綿竹、德、什邡、雒縣等地被張長夜的退兵裹挾著全都棄城逃竄,楚軍兵不刃,三天之,直廣漢。
張長夜退守廣漢,還冇歇口氣,被楚軍追上,當夜圍城,庾騰再次出馬,隻進廣漢,麵見張長夜勸降,他對著大堂裡幾十名敵將,麵不改,侃侃而談,道:“大祭酒,涪縣之戰,我軍已經展現了自實力,現廣漢被圍,貴部外無援軍,無兵糧,負隅頑抗不過徒增傷亡而已。若貴部願意放下武投降,我家軍主願以命擔保,既往不咎,今後兄弟相稱,同富貴。”
湯興業冷笑道:“衛長安是紙上談兵的趙括,不聽忠言,貪功冒進,他敗給你們,不代表我們也會敗給你們。”
“貴部善戰,自不是衛長安那樣的鼠輩可比,可戰爭的勝負,一看將,二看兵,三看錢糧,今益州八郡,已有五郡在我之手,你們無征兵,也無籌糧,縱有將軍這樣的虎將,又能如何呢?”
湯興業被捧的心裡舒服,又不知該如何反駁,隻好閉口不言。
又有人道:“你們彆得意,都還在,天師還在,等他出手,管你是徐佑還是什麼,都得死!”
庾騰哈哈大笑,那人不滿道:“你笑什麼?”
庾騰目突然銳利起來,道:“我笑這位將軍死在臨頭還替古人擔憂,不錯,孫天師武功蓋世,單打獨鬥,天下可能無人是他的對手,可他隻能坐困都,看著江城失陷,看著彭模失陷,看著廣都失陷,因為他知道自己一人殺不儘我數萬虎賁,也殺不儘益州千萬不滿天師道統治的百姓。並且我還知道,若你們回了都,涪縣之敗,總得有人擔責,張大祭酒或許能夠,可你們這些提前離了戰場的將軍們,怕是有一個算一個,全都難逃一死!”
眾人齊齊變,這個問題他們不是冇想過,可冇人真的宣之於口,總抱著鴕鳥心態,或許天師不會怪罪呢?或許能把罪責都推到死去的衛長安頭上呢?或許張大祭酒會有辦法保住大家的命呢?這會被庾騰捅破了窗戶紙,越想越覺得渾發,心驚膽。
又有一人站出來,道:“胡說,我們是因為回援都心切,這才無奈撤離了涪縣,天師定能諒我們的赤誠之心……”
“天師諒的,可軍法不會諒!換位之,若你是天師,麾下鬨出這樣的事,殺不殺人?不殺人,如何服眾?不服眾,如何令出必行?”
庾騰文弱書生,可此時的氣勢足以吞吐山河,每句話都如利劍,刺在眾人的心口,道:“諸位彆再自欺欺人,就算有五可能,天師會大開殺戒,你們也不應該用自己的腦袋去賭這五的可能……與其提心吊膽,何不乾脆投了朝廷?徐大將軍的信義,想必諸位都聽過,隻要肯投降,就不必擔心之後會被過河拆橋。可徐大將軍的威名,想必諸位也知道,拒不投降,等戰敗之後,我可不敢擔保你們的腦袋會不會出現在都的京觀之上!”
大堂雀無聲,無人再反駁,也無人再敢輕視庾騰,他們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向張長夜,張長夜沉默良久良久,歎了口氣,起走下臺階,對著庾騰躬一禮,道:“勞煩郎君,回去稟告貴軍軍主,為了這些追隨我的部曲,為了廣漢和都的百姓,我,願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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