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這是場臨時組織起來的馬球賽,所以大夥都沒穿統一的騎裝,上也是七八糟的,什麼都有。爲了以示區分,早有球場服務人員準備了紅、黃兩額帶,小跑著送到各個騎手面前,供其挑選。
楊嚴額上已經勒了一條紅額帶,正圍著場地遛馬,遠遠地見到我就喊道:“皇后娘娘愣什麼呢?還不快去挑額帶。”
說話間一人一馬已是到了我跟前,臉上仍是一副嬉笑之,口中卻是低聲說道:“九哥說寫意不可信,留心。”
我一愣怔間,楊嚴已是又跑遠了。
齊晟、茅廁君、趙王等人已是齊聚到了球場中央,分作了幾,在馬上勒繮而立。
沒法子,我只能提著繮繩,故作鎮定地往那邊晃過去。走到半路我就打了退堂鼓,一會怕是怎麼也免不了一場混戰,就我這馬跟著瞎摻合什麼啊,還是老實地一邊呆著去吧。
這樣一想,我立刻擡頭衝著衆人笑道:“你們先玩吧,我過去照看葳兒。”
說完一撥馬頭就往看臺走。
誰知沒走得兩步,便聽得江氏在後面淡淡道:“皇后娘娘,人數本就不多,您再不上場,就更不好玩了。”
我勒停了馬,轉回頭默默看了江氏片刻,調轉馬頭往場中而去。
手拿兩額帶的小侍氣吁吁地迎了上來,問道:“皇后娘娘,您選哪一?”
我擡頭瞄向四周,發現齊晟與江氏兩人頭上已經勒上了黃額帶,茅廁君是紅的,趙王那裡遲疑了一下,從邊的侍手上了黃的,綠籬則是毫不猶豫地繫上紅的。
轉回頭再一瞧黃氏幾個,我氣得差點從馬上栽下去,我,這會心倒是齊,竟然一水地選的紅。
皇帝的后妃竟然要跟王爺一隊了,這是要集爬牆還是要集造反?
不用數都知道,明擺著是紅這方人數更多一些。
爲皇后,眼下自然要顧全大局,我略一思量,從侍手中了一條黃額帶出來。
綠籬與黃氏等人均是一怔,齊齊地向我看了過來。
我就像是背叛了組織的叛徒一般,忙心虛地將那額帶與自己上的紅比了一比,打了個哈哈,下意識地解釋道:“紅順,紅順。”
話音還未落地,楊嚴那裡卻已是噴笑失聲,就連他側的茅廁君也微微彎起了脣角。
趙王卻是用手扶著額頭別過了頭去。
我小心地往齊晟瞄了過去,就見他神依舊淡淡地,微垂著視線不知在想些什麼,倒是旁邊的江氏,角上挑著淺淺的譏誚,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嘆了口氣,低下頭認命地往自己頭上系額帶。
小侍手中剩下的緞帶仍是黃多紅,剩下的人沒得太多選擇,大多取了黃的繫上。
兩隊人馬分列而立,黃這隊除了我與張茶茶,還有年打扮的江氏,剩下的都是男人。
對面的紅隊卻正好相反,茅廁君與楊嚴兩人了黨代表,邊站的是一水的娘子軍。
不行,這場球沒法打,怎麼也得互換幾個人再說!
我高舉了球桿正要出列說話,卻聽得場中一聲鑼響,擊球賽竟然開始了!我這手裡的桿子還沒放下來,就同上次擊球賽一樣,只見人不見球了。
我實在沒膽子策馬追著他們跑,只能老實地待在外圍看著,恨不得喊一嗓子“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楊嚴側轉臂,將球打得極遠,引得衆人都縱馬追了上去。江氏人雖長得弱,可騎卻著實不錯,隨在楊嚴之後,從馬上俯揮桿去搶那球。楊嚴作比江氏快了一步,不及到球,球桿輕輕一撥就將球撥向了同隊的綠籬馬前。
江氏追著那球又往綠籬那邊並了過去。
眼看著綠籬一手勒繮,一手高高揚起了球桿,我暗呼一聲壞了,這哪裡像是要打球,分明是要打人啊!我這裡一聲驚呼還沒出口,趙王卻忽地策馬從江氏與綠籬中間穿了過去,帶走了那球,也順勢衝開了二人。
我這裡剛鬆了一口氣,心臟還不及落回原,黃氏又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了江氏馬後,虧得齊晟一桿子又把球打到了別,江氏雙一夾馬腹,猛地掉頭,頓時甩開了黃氏。
不過片刻功夫,我已是出了兩的冷汗。
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再一次撥轉了馬頭往場邊走,然後便聽得有幾個聲音幾乎同時從後響了起來。
張茶茶高聲:“大姐姐,帶球快走!”
楊嚴大喊:“截下!”
齊晟卻是厲聲喝道:“讓開!”
在這一片高呼聲中,我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就見那拳頭大小的球,挾著呼嘯之聲往我這邊飛落下來,接著,十餘名騎手都縱馬向我這邊衝馳了過來。
黃塵滾滾中,一白的江氏一馬當先,後追著黃氏與綠籬幾個,雖隔得還遠,我卻是清晰地看到了江氏脣邊的那抹譏誚。
果然,一個不差的都來了。
我顧不得擊球,只忙著催馬向前跑,生怕再被後面的人給撞上一般。
就聽得有人在後面喊道:“向右前!”
不及思考,下意識地往右帶了帶馬頭,下一秒鐘,齊晟已從我的左後方衝了上來,著我側馳過,帶著我的馬又向外圍跑了幾步。就這麼一個耽誤間,那邊茅廁君也已越衆而出,彎腰將球擊向與我相反的方向。
於是,衆人又紛紛撥轉馬頭,追著那球去了。
我驚魂未定,綠籬縱馬飛馳了過來,急聲道:“娘娘,您沒事吧。”
我聲線發,還說不出話來,只能擺了擺手。
綠籬衝我點了點頭,一撥馬頭就又跑了。
張茶茶卻在我邊勒緩了馬,抱怨道:“大姐姐,剛纔多好機會啊,我們差點就能得分了!你跑什麼啊?虧得我那麼辛苦地搶到球給你打過來!”
我跑什麼?我不跑就要沒命了啊!傻丫頭,你還給我打球,你這是被人當槍使了啊!我覺得和一個黃丫頭扯不清這些,索也不理,徑直地往場邊跑去,然後翻下馬,把繮繩往迎過來的侍上一扔,自己轉上了看臺。
打吧,反正老子的戲份已經演完了,剩下的你們就是打死幾個,老子也不管了!
寫意臉還有些發白,忙迎了過來,一面給我遞過熱帕子手,一面低聲說道:“那球是江氏傳給三姑娘的。”
我略點了點頭,“我猜到了。”
寫意又說道:“奴婢覺得黃氏幾個也是心懷鬼胎,剛纔若不是們有意衝撞,形也不會如此兇險。”
我正著臉,聞言愣了愣,卻沒說話。
寫意似遲疑了一下,這才又張道:“還有綠籬……”
“夠了!”我惱怒地出聲打斷了,將手巾甩給了,“我不想再聽這些了。”
寫意怯怯地閉上了,我回頭看了一眼,忽地想起楊嚴說的那句“寫意不可信”來,不由得嘆了口氣,緩和了口氣,與說道:“寫意,我覺得很累,算計來算計去,怎麼也算計不來人心,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
說完了,便走到孃邊抱過了葳兒來,小葳兒,咱們回去吧,這裡的人都太野蠻了,你可千萬不要和們學!
我這裡正抱著小娃娃慢悠悠地往臺下走,遠球場上卻是忽地混起來,就聽得場邊有人驚呼道:“有人落馬了!”
這麼快就有人遭了暗算了?
我腳下頓了頓,下意識地踮著腳尖往那邊看去,片刻之後,幾個侍用錦彩兜子從人羣中擡了一個人出來,就瞧那人形頎長,青錦袍,卻是趙王!也不知傷勢如何,只見他用雙手抱著一條,口中“哎呦哎呦”個不停。
本就不是什麼正規的比賽,有人傷,這球自然是沒法再打下去了。
這裡離太醫院不遠,齊晟就人將趙王直接擡了過去,綠籬惶急之中往我這邊了一眼,便匆忙忙地追著趙王去了。
我一看這般形,知道眼下先走不了了,只好打起神過去應付齊晟與茅廁君等人。
不一會兒,太醫院那邊也傳來了消息,說趙王只是扭傷了腳,骨頭沒事,歇上幾日就行了。
我心中一塊石頭落地,面帶笑容地打發了衆人離去,自己也帶著孩子回了興聖宮。
待洗過了澡,寫意趁著我邊無人,幾經遲疑後才又問我道:“娘娘爲什麼不把黃氏等人過來敲打一番?也好問一問當時的形,趙王騎湛,怎麼也會落了馬?”
我懶洋洋地攤在牀上,連都懶得。
趙王爲什麼會落馬?這還用問嘛?整個球場上,還有比他更合適落馬的人嗎?
想著想著,我不由得失笑出聲,其實趙王一直就是個倒黴孩子,一個看得無比徹卻又十分無奈的倒黴孩子。
過了幾日,趙王拐著腳進我宮裡來探。
我正躺在殿前的搖椅上曬懶筋,見他來了也沒起,只隨意地說了一句“坐”,然後就寫意去給他沏茶。
趙王左右看了看,認命地坐在了旁邊臺階上,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皇嫂,咱別再和皇上賭這口氣了,麼?”
我樂了,瞄了一眼遠垂頭侍立的宮,從搖椅上撐起半個子,湊近了趙王,低聲調戲他道:“哎?如果有朝一日我能離了這個地方,咱們兩個結伴去遊遍天下的名川大河,如何?”
趙王下意識地往後仰著,強自鎮定著,小聲問我道:“皇嫂是覺得咱們兩個加起來就能算計過皇上了?”
好大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
我嘲弄地笑了笑,坐直了子,“自然是算計不過的,這世上有誰是他的對手?我想與楚王結盟,他用事實告訴我男人靠不住。我轉回頭去籠絡人,他又用小小一場球賽,給我揭開了人們虛僞的面紗。”
趙王沉默半晌,忽地輕聲說道:“偏生還那樣傻,明知他的目的,卻還要留在他的邊。”
我一怔,問:“你是說江氏?”
趙王擡眼看我,問我道:“你恨不恨?”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對於這麼一個不圖名不圖利只知道低頭幹活的好同志,我向來只有佩服之啊。
趙王卻是扯著角自嘲地笑笑,“我卻恨,恨對我奉到面前的不屑一顧,卻要去追一份明明無的。”
他看著我,忽地問道:“你可知道那年馬鞍下的鋼針是誰放的?”
那年江氏因爲那鋼針而落馬,摔得上幾骨折,借了那個機會,趙王才能留守盛都,纔會有了後面的宛江之事……我沒有答話,他既然能問出這樣的話來,那就說明十有j□j不是他放的了。
趙王苦地笑了笑,說道:“是,想不到吧,是自己。不管我多恨,我都對下不了這樣的狠手。爲了我向皇上出手,也爲了我以後能對放手,將自己摔了那般模樣。”
我聽得驚住了,這都是一幫什麼人啊?非但個個裡沒有真話,還都這樣心狠手辣,對自己也能下得那樣的狠手。
我忽地想起了宛江上齊晟知道是趙王暗算他時的神,他眼中的痛苦之濃厚而又無奈……當時的他,是不是已經看了這一切?
趙王沉默片刻,低聲說道:“皇嫂,自從那年落水後,你就全變了一個人。可就是現在的你,纔會他喜歡。因爲你不是我們這種人,不論你表現的怎麼張牙舞爪,說多狠話,辦多自認爲心狠手辣的事,你都和我們不一樣。你手上沒有沾,也不會兩句話不對就會要人命。我們從小便在這樣的壞境中長大,從上就已經是爛了的。可你不同,你裡是明亮乾燥的,是我們這些人做夢都要嚮往的。所以……”他靜靜地看著我,“皇上那裡不會害你,不管以後形勢如何,只要你肯站在他的邊,他都會拉住你的手,他纔是你真正的依仗。”
聽他說出這樣文藝的話來,我心中明明想笑,面上卻是一片淡然,只輕聲問道:“當我和他的利益起了衝突的時候,當他要把整個張家都連拔起的時候,他還會是我的依仗嗎?他還能護得住我嗎?”
趙王嘆了口氣,答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護住護不住之說,只有想不想護。再懦弱無能的丈夫,只要他想,也能在刀斧劈過來的時候把妻子掩於後,只是看他把什麼看得更重罷了,除此之外都是藉口。”
我有些怔怔地,好半天才能回過神來,問他道:“你爲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趙王笑了,答道:“這就看出我其實也是個很卑鄙的人,因爲我想著皇嫂能和皇上恩,想著江氏也會一下自己的心被人棄之如敝帚的覺,也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那個人全心全意地上別人。”
我睜大了眼睛瞅他半天,也沒能從他的神中看出點端倪來,最後只能放棄。
趙王爽朗地笑了,說道:“皇嫂,我就說你以後腦子,別的且不說,就說我剛纔說的話中,你可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看他笑得如此賤皮,我是真想給他臉上來一腳啊。老子這大智若愚好不好?
他見我不說話,又笑著繼續道:“連這你都分辨不出,你又如何知道他們誰在對你說真話,誰在對你說假話?”
那邊寫意已經端著茶出來,我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傾近了趙王,低聲問道:“當江氏還是你媳婦的時候,齊晟有沒有給你戴過綠帽子?”
趙王的子就僵了僵。
我不等他反應,湊到了他耳朵邊上,故意將聲線得低啞曖昧,“那你想不想報復他一下,也送他一頂戴戴。”
眼角餘就瞥到寫意端著茶杯的手抖了一抖。
趙王卻是火燒屁般,“噌”地一下子從地上躥了起來,腳也不拐了,利索地往遠連躥了幾步才停下來,聲道:“皇嫂,開這玩笑可是會要人命的。”
看看,雖然比謀略,比心機,比狠辣,或許我不是他們對手,好歹我還是有一樣可以拿出手去的,我臉皮比他們都厚啊!
我終於心裡平衡了,衝著趙王招了招手,示意他近來喝茶。
趙王忙面上帶著驚恐的表,眼中卻閃著溫暖的笑意,擺了擺手,說道:“不了,臣弟還得去給皇祖母請安,就省了皇嫂這杯茶吧。”
說完,竟又拐著腳走了。
待他走上抄手遊廊,我忽地高聲道:“錯了,錯了。”
趙王回頭疑地看我,我指了指自己的腳,又指他的,低聲音喊道:“拐錯了,剛纔是那一隻!”
趙王低頭找了半天覺,最後終於換了另一隻腳,繼續拐著出去了。
寫意在我後掩口而笑。
我漫不經心地問道:“寫意,皇上已經幾天沒來後宮了?”
寫意出手,大仙一般掐算起來。
我等了半天,終於聽答道:“五日,自從上次球賽之後,已經有五日了。”
我以爲會說出點別的來,沒想到就只是給我報了個數。
寫意問:“娘娘想做什麼?”
我咧著無聲地笑了笑,想做什麼?
我鬆了那麼多日子的線,現在總得收上一收了。
不是有那麼一句名言嘛,男人靠征服世界來征服人,人靠征服男人來征服世界。
武則天眉怎麼樣?手段謀略都有吧?還不是在一個男人下跌倒了,又從另外一個男人上爬起來了的嘛。
趙王說了那麼一堆的廢話,無非就是想告訴我現在得依附齊晟而活。
其實哪裡用他說,我早就是想了的。
且不說齊晟對我還有那麼點意思,就是他對我一點意思都沒有了,我也得想法子他重新對我有意思了!
我從搖椅上站起來,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吩咐寫意道:“廚房裡煮一鍋大補的湯藥,咱們給皇上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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