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然并未有意看, 但也看到了阮映手機上的那條消息。看得清清楚楚。

阮映著手機屏幕發呆，沒有回復，只是看著。

看了那條消息很久, 久到屏幕上的亮暗了下去，還在看。

換以往任何一個時候, 阮映都有可能回懟余鶯。余鶯對的敵意一直很大，每每發一些莫名其妙的短消息，自然都不了阮映的回懟。

阮映從不是格弱的人, 自教育，要是誰敢欺負，就打回去, 實在打不過就回去告訴，幫打回去。當然, 打人的事阮映小時候是做過，長大以后就不會再這樣做了。

可現在，好像沒有理由回懟。

在那個當下, 當看到自己的媽媽時, 阮映的下意識是想要躲避。

害怕媽媽看到，更害怕媽媽看到也會視而不見。親，也抵不過時間的璀璨，更抵不過現實的考量。

阮映低著頭, 不知何時，一滴眼淚居然落在了手機屏幕上。不疾不徐地把那滴眼淚拭掉，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傷心難過是人的本能反應，的落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阮映能當做沒有發生，馴然似乎并不這樣覺得。他看著哭，下意識擰著眉, 恨不得這會兒能打他出出氣。

馴然到底還是忍不住問：“給你發消息的人是余鶯？”

阮映點點頭：“嗯。”

馴然的眉頭擰得更深：“那個人什麼心態？”

阮映說：“不知道。”

馴然又問：“是不是經常給你發這種消息？”

阮映這下沒有回答。

馴然了然，暗暗咒罵了一聲。

可惜他不人，否則余鶯也吃不了兜著走。

雖說暴力不能解決問題，但暴力使人心暢快。

就在馴然想著法子苦惱要怎麼哄阮映的時候，阮映突然問他：“馴然，那些水母還活著嗎？”

馴然連忙回答：“活著，必須還活著啊！”

“我想看。”

“你想看還不簡單嗎？”馴然忍不住手輕輕拍了一下阮映的腦袋，“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阮映認真地說：“現在就想看。”

“好好好。”馴然簡直就是一臉的寵溺，這會兒阮映要他的心臟，他都能掏出來。

這幾乎還是阮映第一次這麼主，能不高興嗎？

上次馴然還是求什麼似的求著阮映去他家。

家里的水母一直被馴然心養育著，深怕會弄壞。有時候他看著水母，就會想到阮映，想到阮映那麼喜歡，他就更加喜歡。

“等一下，我去一輛車。”馴然說著起，隨手招了一輛車。

他帶著阮映一起坐上了出租車，目標就是平河路八號。不同于剛才他們兩個人一個人在前一個人在后，眼下他們都坐在后排。

阮映的心坦，所以也并未刻意和馴然保持什麼距離。又或許在這會兒的心緒也從未顧及到這些，只想快速地走出這一段讓沉重的心。

馴然則偶爾看一眼阮映，見的眼眶不再潤，一顆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節假日，路上的車輛難免多，遇上紅綠燈就要等上大半天。

阮映安安靜靜地坐在車上，看著車窗外，思緒飄遠。終于想起來了，上次見媽媽的時候就是清明節。媽媽那天來給爸爸掃墓了。掃完墓之后，媽媽就來了一趟阮家，還給買了幾件服。只不過阮映只是匆匆下樓看了一眼，就又找了個借口上樓去寫作業。

這些年，阮映總是告訴自己不要恨媽媽，可是又會很想媽媽。

漸漸的，見不到的時候偶爾想，見到了的時候又不敢見。

到達平河路八號的時候，阮映突然問馴然：“你的媽媽呢？”

馴然正手解碼鎖，聞言怔了一下，又一臉輕松地對阮映說：“也改嫁了，在北方。”

阮映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不該問的，淡淡道：“哦。”

馴然開了門，對阮映說：“碼是我的生日，0303，很好記。如果你下次想來看水母的話，可以自己過來。”

阮映說：“我下次想看就去海洋館。”

可惜今天的海洋館已經閉館，所以去不了。

馴然說：“來我家又不用花錢，你順便也可以幫我喂一下水母。”

阮映難得好奇，問馴然：“水母要怎麼養？”

馴然說：“也不算太難，夏天每周換一次水，冬天兩周換一次水。水里面需要恒溫，環境溫度在15-30度左右，喂養采用用專用飼料或者年蝦。再來就是及時清理食殘渣，避免污染水質。”[注1]

馴然沒提的是，這些說起來好像很容易，實際作要難一百倍。

阮映點點頭，又說：“可是我之前也是采取這個方式的，為什麼我的水母就養死了呢？”

“你用什麼水養的？”馴然問出關鍵。

阮映想了想：“好像……是自來水。”

“笨蛋，水母屬于海洋生，養水母要使用海水或者人工海水。”

“哦。”

阮映后來仔細想了想，也忘了自己那會兒到底是用的海水還是自來水，總之，沒能養活。但馴然把這些水母全都養活了。

他們很快乘坐電梯來到了樓上，來到了那間專門放著水母的房間。

但讓阮映更加出乎意料的是，這個房間里又多了兩個玻璃水缸，那兩個玻璃水缸分別養著不同種類的水母。

阮映問馴然怎麼又多了兩缸。

馴然笑得意味不明：“還不是因為你喜歡。否則，我養那麼多干嘛？”

他說著遞給阮映一些飼料，讓去投喂，又說：“我怕這里只有這一個品種，你會看膩。還想著再弄幾個水缸，越多品種越好。”

阮映一笑：“難道你還想有海洋館的規模啊？”

“你別說，我還真想過。只要你喜歡。”

“你瘋了。”阮映背對著馴然，淡淡地說，“你的付出不一定會有回報。”

“回報不回報的我沒有想過，反正我樂在其中的。”馴然站在阮映，“對了，剛才說到我媽，才說到一半。”

阮映轉過，略有些歉意：“我沒有要揭你傷疤的意思，我剛才也是隨口一問。”

“那我想讓你多了解一點有關于我的事。”馴然笑得有點兒壞，“你不想聽也得聽，畢竟在我的地盤上。”

他是真的不管聽不聽，自顧自地說：“我爸出軌，我媽忍不了提了離婚。這事是在我初三上學期的時候才發生的。我知道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已經離婚了。”

阮映默默聽著，也沒有打斷馴然。

之前就經常聽爺爺念叨馴然是個可憐的孩子，卻并不清楚他怎麼可憐。

“我媽是北方人，我爸是烽市本地的。當年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最不同意。一直到我媽生下了我，我對也沒有太多的好臉。所以，從小到大，我也不太喜歡我。”馴然說著看了眼阮映，“那次你在醫院跟我講《蜉蝣的故事》，你是以為我為我的離世傷心對吧？其實我心毫無波瀾。我甚至還想過，可能這輩子做了太多的壞事，癌癥是老天爺對的懲罰。我是不是有點冷？”

阮映搖搖頭：“未經他人苦，不勸他人善。”

馴然懶懶地靠在水杠上，勾一笑，“我爸在深圳投資房地產賺了些錢，很早前好像包了好幾個二。有個被鬧大了肚子，找上了我媽。我媽估計也是傷心了，就跟我爸離婚了。他們兩個人婚后，我媽回了北方，我爸就待在深圳。”

“所以你現在一直是一個人生活嗎？”

“嗯，我這里有個保姆，每天會據我的要求做飯，打掃衛生，但不住家。”

氣氛莫名有些傷。他們兩個人從表面的接，到及到心極其的部分，那是不輕易向外人揭的肋。

阮映早已經從剛才低落的心當中走出來，現在又為馴然到一些難過。

問他：“你一個人住那麼大的房子，會害怕嗎？”

馴然頓了一下，轉過背對著阮映，說：“說真的，有時候會怕。”

他的影遮擋住阮映視線里所有的，突然覺得他的背影看起來十分落寞。

馴然又說：“前些日子打秋雷的時候，外面起了大風，雨水特別大，我一個人在房間里，總覺得黑暗的環境里有什麼東西在看著我。”

阮映被他說得骨悚然，連忙道：“你別說了！”

腦子里突然想起了阿飄。

馴然努力憋著笑，看著阮映的時候一臉真誠：“阮映，要是你一個人住在這里，你會害怕嗎？”

阮映現在滿腦子都是剛才馴然的那句話——總覺得黑暗的環境里有什麼東西在看著我。

昨天剛在沉浸式的劇本殺里被嚇過，到現在還心有余悸。

“其實前些時候邀請過我去你家住，但我知道你肯定不太樂意，也就不敢答應。”馴然順勢又道，“算了，不說這個。時間也不早了，你要不要留下來吃個飯？我家阿姨做的飯菜雖然比不上做的，但還算可口。”

時間的確已經不早，阮映也該回家了，并不打算留下來吃飯。

馴然似乎也沒有強求的意思。

等到下樓路過餐廳的時候，馴然突然恍然大悟地說：“我差點忘了，今天中秋啊，阿姨剛好放假，所以我家里并沒有晚餐，幸好你不留下來吃飯。”

阮映著冰冷的餐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原來富家公子哥的生活，也不是們這種平明老百姓所想的那樣快樂。

馴然送出門，還親自給用app打了一輛專車。

等車的時候，阮映還是忍不住問馴然：“晚上你家阿姨不在，你吃什麼？”

“隨便吧，家里好像還有泡面。”

“哦。”

阮映心想，今天可是中秋節誒。

中國人最講究闔家歡樂。馴然卻孤零零的一個人，還要吃泡面。

很快，專車駛來停在他們面前。

馴然還十分紳士地幫阮映打開后車門。

阮映想了想又想，最后還是抬頭問他：“馴然，你要不要來我家吃飯？”

馴然等的就是這句話呢，上還沒回答，已經十分主地彎腰進了車，一并道：“好啊，剛好好久沒有見爺爺了。你說我要不要買點什麼禮？”

阮映后知后覺，總覺得哪里好像有點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