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怎麼說，新宅院最終還是如期完工了。

打從一開始周蕓蕓就希能夠在自家宅院里過新年，雖說賃來的房舍也不算差，可到底不是自個兒的，總歸有些怪怪的。當然，這也虧得這年頭沒有裝修污染，雖說一直到臘月初才真正完工，不過在花了兩日工夫仔細清掃后，立馬就能搬家了。

巧合的是，搬家那天正好是臘八。一大清早，周蕓蕓就起了，這時候家里基本上已經騰空了，僅剩下的無非是一些件，便是這般也無需來收拾。之前從賣主那頭買下來的劉叔劉嬸都是手腳勤快的人，有他倆在，最近這段時日，除了周蕓蕓偶爾興致來了下廚外，旁的一應所有都沒有沾過手。

當然，今個兒的臘八粥也是如此。

熬粥不是什麼難事兒，考驗的也非廚藝而是材料。孟謹元本雖不怎麼講究吃食，可他知曉周蕓蕓好吃，當然更好自個兒下廚，只是因著懷孕加上如今家中也有奴仆，一直勸著下廚。可不下廚不代表不能講究吃食，尤其今個兒還是喬遷新居的日子，頭一日，孟謹元就特地拽上柳家兄弟去街面上買了上好的材料，盯著劉嬸將臘八粥熬好。

臘八粥其實并沒有固定的配方，尤其如今并非在大青山，十里不同俗，更妄論相隔幾百里的京城呢？好在想要尋到悉的味道也不難，旁的不說，這不是有現的求助人選嗎？

從周家阿要來了周家往年熬制臘八粥的配方，孟謹元親自買了材料，不過除此之外，他也確實幫不上什麼忙了。

大青山一帶固定的八樣材料分別是：圓糯米、粘黃米、秫米、紅小豆、蓮子、桂圓、小紅棗、花生米。當然，上等的冰糖也是不了的，說起來這冰糖還是周蕓蕓鼓搗出來的，不過時至今日，已經由飴齋流傳開了。再有就是熬粥專用的紫砂煲，雖說直接放鍋中熬煮也沒啥，可若是用紫砂煲換文火燜，味道會更佳。

周蕓蕓覺得起得已經有夠早了，哪怕有孕在，其實的孕期反應并不強烈，前期是嗜睡，到了如今除了略有些行不便外，旁的影響幾乎微乎其微。想著今個兒要喬遷新居，特地早早的起，才剛收拾妥當，便見孟謹元端了個湯盅并兩碗兩勺進了室。

“先吃點兒臘八粥墊墊，今個兒怕是有的忙了。”

孟謹元不是沒想過要親自下廚，關鍵是他那廚藝只能保證不吃死人，離味的距離實在是太遙遠了。考慮到周蕓蕓有孕在，今個兒事又多，哪怕僅僅是熬粥，他也不想冒險。

不過，對于周蕓蕓來說，便是這樣也足夠了。

剛出鍋的臘八粥帶著五谷雜糧特有的清香，只剛掀開蓋子，就能聞到一子甜甜的味道。雖說劉嬸的廚藝比不上周蕓蕓，可天不亮就起來熬粥，足足一個時辰的文火慢熬，里頭的每一樣材料都熬得化開，粘稠之中又顆粒分明，莫說吃到里了，便是只瞧著也極為開胃。

“謹元……”

看著孟謹元打開湯盅的蓋子，用骨節分明的手盛好一碗粥，送到了自個兒面前，微燙的熱氣撲面而來，不知道為何周蕓蕓就覺得兩頰熱得很，想說些什麼，可腦海里卻是一片空白。

“蕓娘，這段時日你累了。待我他日金榜題名，定不會有負于你。”

四目相對，孟謹元眼底里閃過一愧疚，自打親以來，他一直專注于學問，想著早日金榜題名，這本也算不得錯，可人的力就那些，他既是埋頭苦讀就難免忽略了妻。偏他家還沒有親眷，旁的婦人有孕都能得長輩或者妯娌姑嫂的關照，唯獨自家一應事宜都要周蕓蕓一人著。

見周蕓蕓還愣在那兒，他只催促道：“趁熱快喝吧。”

“……好。”

一碗甜甜的臘八粥，雖不是什麼絕頂味，卻是在這個冬日里暖了胃也暖了心房。

雖說起得是早，可因著兩地還是有點兒距離的，加上冬日的京城到都是積雪，哪怕道路已經被人清掃過了，轎也不敢太快，顛著也就算了，萬一了一跤，那事兒可就大了。

至于馬車，剩下的行囊以及劉叔倒是坐著馬車早早的往新宅院趕去了，不過孟謹元并劉嬸卻是陪伴在轎兩旁。

轎之中，周蕓蕓穿著厚厚的皮裳，手里捧著熱乎乎的暖手爐，腳上蹬著里襯著瀨兔的靴子，加上轎本保暖還是很不錯的，倒真沒覺得有多冷。可那是，一直護在轎外頭的孟謹元肯定沒那麼暖和。

“謹元，咱們何不多雇一頂轎？或者你隨馬車先過去吧，左右也就這麼一會兒。”雖然挨凍的并不止孟謹元一個，可顯然周蕓蕓只心疼他。

聽得這話后，孟謹元卻只是笑笑，手將轎窗上的厚簾子蓋上，低聲道：“我不冷，要是這點兒冷都不住，來年會試怎麼辦？”

見周蕓蕓還要掀開簾子，他只手蓋住：“等回頭到了宅子里再說，省得吃了冷風鬧肚子。”

沒奈何，周蕓蕓只好收回了手，心下卻直納悶孟謹元方才那話。

——什麼做“來年會試怎麼辦？”

雖說嫁的是個飽讀詩書的學子，可憑良心說，周蕓蕓本人對于科舉一道并不了解。僅有的那些事兒也都是跟孟謹元閑聊時說的，像鄉試那會兒，要考三場，每場都要提前進考場，還要住上一宿這種事兒，擱在嫁人之前完全不知曉。

這也難怪，上輩子是個學渣，最基礎的課程尚未學通，哪里有力去研究歷史？再說了，中考高考那也不用在考場里住一宿啊！

至于會試，因著孟謹元尚未參與，周蕓蕓完全不了解。

聽方才那話茬，似乎會試要比鄉試更艱難？這里頭的艱難不是指考試難易程度，而是單純的考場。

仔細盤算再三，周蕓蕓忽的想到，上回的鄉試是在桂花飄香的八月里，熱是熱了點兒，畢竟秋老虎還是很厲害的，可離中暑還是有段距離的，只要別像小柳子那樣運氣背到連著三場都坐在糞號旁邊，旁的倒還算是湊合。

可會試呢？

哪怕再不了解里的況，這最起碼的開考日期，周蕓蕓還是知曉的。通常都是在出了正月以后，據前幾屆的況來看，一般是二月初五以后。當然，哪一日考場，還得等來年正月里另行布告通知。不過，就算再晚，也沒有晚過于三月的況。

二月里……

據所知，甭管是鄉試還是會試，亦或是考秀才的生試，仿佛都是在號舍里進行的。而號舍，應該是風的吧？肯定沒有地暖吧？鄉試是無妨，秋老虎肆的時候，關在室才罪呢，可要是換數九寒天呢？

不由的，周蕓蕓在轎里打了個哆嗦。

思忖再三，周蕓蕓決定一到新居就向孟謹元問個究竟。

當然，這個想法到底還是沒實現，誰今個兒是喬遷的大喜日子呢？雖說孟家在京城沒多人，可來暖屋的人卻是不。

周家三口人是必到的，祁家大爺是被強行拖來的。事實上，周家阿提前好幾日就支會過他了，要是真的忙也是可以不到的，只要禮到就可以了。對此，祁家大爺只呵呵兩聲，禮到了人也到了，還來了不手下湊熱鬧。

柳家兩兄弟也來了，順便還把唐書生一并撈了過來。再有，就是孟謹元在京城里認識的一些學子。

還真別說，這麼一來，新宅院一下子就多了不人氣。

虧得新宅院夠大，即便撇開后宅不論，前頭的兩進院子也能夠裝下這些人了。當然，周蕓蕓只是在最初了個面，之后就跟周家阿一道兒去了后院里，只將前院留給他們喝酒吃菜。

對了，今個兒的席面是特地去酒樓里定的，畢竟賓客眾多，周蕓蕓指不上，劉嬸做家常菜倒是不錯，要一個人辦席面實在是太為難了。

已經去了后宅的周蕓蕓并不知道，自家這新宅院賓客們驚嘆連連。

祁家大爺當然沒啥好驚嘆的，畢竟這些都是他盯著辦的。話雖如此，他也不是每日里都來的，加上他只管裝修，像之后的一些裝和布置，他卻是沒有參與的。今個兒仔細一瞧，雖不曾驚嘆卻也忍不住欣賞起來。

前院有兩進，第一進主要是門房、車轎房和一排的倒座房，里頭當然也不錯，不過賓客并不會進到里頭去。他們主要還是待在二進院子的正廳里和與之相連的偏廳里，順便也參觀了孟家的書房。

祁家大爺對于書房無，偏周家阿還跑去后宅陪的好乖乖了，在看了一圈表示欣賞后，他索拽著大金聊了起來。說真的，比起已嫁作人婦的周蕓蕓，和子狂暴無法控制的周家阿，周大金是唯一一個腦子活絡又好糊弄的人，祁家大爺自打因著先前修繕房子一事跟大金絡之后，就一心盤算著挖墻腳。

其實換作其他人，祁家大爺一準信心十足的手挖人了，說不準這會兒都已經功了。可大金……

大金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他有個不好對付的阿。

相識多年，哪怕祁家大爺沒聽周家阿詆毀自家兒孫，可他的想法是，既然是兒孫多肯定是放在心上的，又思及周家上下這許多人，唯獨只有三房父子倆跟著上京了，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口是心非罷了，周家阿定是將三房放在心尖尖上的。

呃，頂多是地位略有些不如周蕓蕓。

這廂，祁家大爺趁著周家阿不在，可勁兒的跟大金套近乎，意圖為將來挖墻腳的行為鋪路。那廂，柳家兄弟、唐書生并一群學子站在孟家書房里，徹徹底底的傻了眼。

——包括孟謹元本人。

前頭也說了，孟謹元這人是屬于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人，虧得因為早年父母雙亡的緣故，他還不至于不通人世故，可總得來說，他跟尋常人還是有些區別的。

最大的區別在于，對于自家置辦宅院這事兒，他從頭到尾就沒上過心，對周蕓蕓唯一的叮囑也就是想要個大點兒的書房。哦，對了，還有就是書房要有兩排書架，以及桌椅。

孟謹元很信任周蕓蕓，當然主要也是他的要求并不難辦到，尤其新宅院地方大房間多，專門騰出一個房間當書房那就不個事兒。

可他還是被眼前的形驚呆了。

這話要怎麼說呢？

書房是有的，書架也是有的，桌椅也沒，空間還很大，且書房是位于第二進院子朝向最好的東廂房，還是兩間大房間打通的，僅有立柱和屏風相隔。

若有周蕓蕓前世的老鄉，只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是一間介于歐式和日式風格的書房，三面都是環繞式書架，高聳的書架直達屋脊，上頭擺滿了麻麻的書籍，旁邊還靠立著一架用于取書的三角木梯。

唯一一面沒有書架的墻面上，有著兩排大大的窗戶，并非落地窗，不過也比傳統的窗戶矮了很多，不單鑲嵌了巨大半明的玻璃，還被做了飄窗。哪怕這年頭的玻璃明度并不好，可到底比紙糊的要好上太多了，起碼采度好了很多，灑進來，半個房間都沐浴在之下。

兩排窗戶中間的門倒是正常的，或許這也是整個書房里唯一正常的家了，除此之外最孟謹元傻眼的，恐怕就是他先前提過的桌椅了。

桌椅……

桌子當然是有的，可就是那造型人瞠目結舌。

巨大的荷葉造型的木制桌面，就這樣立在屋子中間靠后的位置。單說這桌子的大小，就相當于孟謹元原本使用的桌案十倍大小了，關鍵是它還矮。矮到什麼程度呢？大概也就原先一半高度的位置。不僅矮，這桌案居然還有棉被，倒是不影響桌案的使用，因為棉被是被墊在桌案下面的，就是四周都出了長長的被褥，將桌角遮蓋得嚴嚴實實的，看著就格外得暖和。

只是，椅子呢？

著圍著荷葉桌案的一圈靠背椅，諸人都忍不住一陣陣沉默。理論上說，既然是圍著桌案的，那就肯定是椅子。可問題是這麼一眼看過去，這椅子……是有病吧？

長條形的椅面，連一片的椅背，上頭還包著似皮似布的料子。不單如此，這椅背上有靠墊，椅面上還有坐墊，最人難以理解的是，椅面幾乎與地面持平，就算高也高不了多。

……

面對紛紛向自己投以疑目的賓客們，孟謹元傻眼了。

沒等孟謹元考慮清楚要不是讓劉嬸去后宅求救時，小柳子先忍不住跑過去嘗試了。

其實吧，這個書房乍一看是怪了點兒，可看久了還是好看的。至于那荷葉造型的大書案，除卻造型別致了點兒，整略大了點兒，這木料還是極好的。

小柳子三兩步的走到桌案前，彎下腰好奇的掀開位于桌子下方的棉被，登時驚訝的喚道：“里頭居然是空心的？還鋪了地毯？哦，我明白了。”

三下五除二的了鞋子，小柳子立馬找準位置坐了下來，且接著子往后一仰，整個人四仰八叉的靠在椅背上，舒服的直嘆氣：“真舒服啊！謹元老弟，要不你收留一下我們哥倆？”

大柳：……我怎麼會有這麼個蠢弟弟？！！！幸好不是親的。

虧得孟謹元脾好，又或者說他本還在云里霧里沒明白過來。見小柳子已經坐下了，他便走過去細瞧了瞧。

被爐這玩意兒，只是創意比較新穎，真要論起來跟炕桌也差不了多，異曲同工嘛。只略研究了一下，孟謹元就明白了這桌案的用法。

估計是冬日里專用的，地上被掏空了一片，正好放得下雙腳。雖說看著同炕桌相似，可明顯要比炕桌舒服多了，畢竟盤太久了肯定會覺得麻，能放得下腳，同時又多了一床被褥蓋著，絕對凍不著。

這只是孟謹元初步的想法，等他真的坐下來后，又有了新的嘆。

以往用的桌椅都是純木制的，且邊角都是邦邦的，就算棱角被工匠磨圓了，可時間久了，甭管是脊背還是部都很是不適。可眼前這造型奇特的桌椅并不同，荷葉造型的桌案其實并不單單只是為了好看，周蕓蕓是回憶著前世人工學桌椅做的，比不上專家的，可肯定比邦邦的長方形桌案強。至于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