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四十年,巫羅和紫真君逃走之後,道門再次舉行了金闕議事。
這次的議事規格從小議變了中議,除了大掌教和部分無法及時返回祖庭的真人沒有列席之外,其餘真人全部到齊,由大真人秦素主持議事。
大真人李太一、飛卿出席議事,姚湘憐代替上莞出席,代爲行使副掌教大真人職能。
嚴格來說,道門大真人的全稱是“副掌教大真人”,所以秦素和張鸞山辭去的其實是副掌教之位,仍舊保留了大真人的名號。
同理,三十六位真人的全稱是“參知金闕議事真人”,簡稱“三十六真人”或者“參知真人”,若是請辭或者革職,也是失去參知金闕議事之權,仍舊保留真人名號。
一般況下,除非是叛教、謀反等大罪,道門不會革去大真人、真人的名號。
普通真人有旁聽金闕議事的資格,普通大真人仍舊有參與金闕議事的資格,爲區別副掌教大真人,被稱爲“平章金闕議事大真人”,簡稱“平章大真人”。所謂“平章”,平理之,使之協和,教以禮法,章顯之,使之明著。
總而言之,道門上層可以分爲五級,最高是掌教大真人,也稱大掌教,其次是副掌教大真人,再次是平章大真人,然後是參知真人、普通真人。
故而秦素仍舊可以主持金闕議事,因爲還是道門的平章金闕議事大真人,與大掌教夫人的份沒有關係。
議事開始,飛卿首先發言,將他在幾年前前往西域,奉大掌教李玄都之命面見太真君,以幫助太真君飛昇爲條件,與太真君達聯盟,使得太真君倒戈道門等經過,如實說明。
接著李太一又補充了他是如何發現紫真君奪舍張非山的夫人,以及紫真君、巫羅、司命真君等人突襲道門的經過。
唯一出乎飛卿和李太一意料之外的是,佛門也參與了此事。
秦素這些年已經不大理會道門的各種俗務,不過遇到了此類大事,尤其是李玄都不在的況下,必須親自出面,只有才能一錘定音。
坐在主位上的秦素聽完李太一和飛卿的發言之後,輕嘆了一口氣:“自天寶八年以來,我們先後有三大心頭大患,儒門的士、佛門的佛主、道門的真君。道門的真君們暫且不提,儒門的士已經是士黃花,唯有佛門的佛主……”
姚湘憐輕聲道:“那佛主神威無量,只怕尋常長生之人也不是他的對手,是否要等大掌教親自裁決?”
秦素不置可否,轉而向李太一和飛卿,問道:“兩位大真人是什麼意思?”
如果說道門部也有主戰和主和兩派,那麼李太一無疑是主戰派的代表人。
主和派並非是投降派,如今道門坐擁天下,是爲正統,也沒有投降派立足的基。而主和派和主戰派的最大分歧在於方法上的不同。一派主張立刻就打,以強手段掃除異己,寧錯殺,不放過,斬草除。一派主張徐徐圖之,分而治之,必要時候也可以暫且退步來韜養晦。
飛卿是主和派的代表人,他說太真君倒戈道門,便是貫徹自己徐徐圖之並從中分化對手的主張。
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誰也沒有急於開口。
金闕議事就這麼陷沉默之中。
過了片刻之後,李太一輕聲問道:“不知師姐是什麼看法?”
秦素的目隨之轉移到陸雁冰的上,這些年來,雖然陸雁冰未能爲大真人,但卻是直屬於李玄都的九位真人之首,有些類似於天子近臣的份,位卑而權重,就是幾位大真人也不敢小覷。
秦素道:“冰雁,不妨說一說你的看法。”
如今的陸雁冰較之當年,了幾分輕佻,多了幾分穩重,緩緩起之後,說道:“依我之見,此事關係重大,牽扯到的也不是我們道門一家,三教向來同氣連枝,不如將儒門之人請到玄都,共商大計。”
當年的儒門是道門的頭號大敵,不過自從儒門被道門擊敗之後,不僅被道門廢除了兩大學宮,而且許多人事變都要經過道門的許可,經過四十年的努力,儒門已經逐漸淪爲道門的半個附庸。
如今的儒門沒有首領,由李玄都兼任儒門的首領。
其實李玄都在聲勢最爲鼎盛之時,甚至可以算是三教共主,只是隨著佛主出世,李玄都逐漸失去了對佛門的掌控,只能直接掌握道門和儒門。
在太平十年的時候,李玄都對儒門進行了一次改制,取消了山主和副山主,改置大祭酒和祭酒兩級,分別對應道門的大真人和真人。
隨著儒門的老輩大祭酒相繼故去,年輕一輩的大祭酒們爲了維持自己的超然地位,宣稱只對李玄都一人效忠,而不向任何一位道門大真人低頭。
如今的問題是李玄都不在,哪怕是秦素,也無法調儒門的大祭酒,所以陸雁冰纔會說把儒門請過來,共商大計。
秦素點頭道:“此法可行,一事不勞二主,就由冰雁你去請儒門的三位大祭酒吧。”
“是。”陸雁冰領命而去。
如今道門部共有三大派別,分別是太平道、正一道、全真道,分別對應三位大真人。
儒門部也有三大派別,分別是理學、心學、氣學,分別對應三位大祭酒。
其中理學和心學都是鼎盛一時的顯學,正如道門的正一道和全真道,傳承有序,不必多言。
氣學則如太平道一般,曾經一度近乎覆滅,待到理學和心學大敗於道門之手後,這才趁勢而起,一躍爲與心學、理學並列的第三大學派。
理學一派的祖師是理學聖人,心學一派的祖師是心學聖人,氣學一派的祖師可以追溯到亞聖,“氣學”二字中的“氣”字便是來源於亞聖提出的“浩然氣”,不過真正發揚氣學的卻是橫渠先生等人。
橫渠先生正是說出“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的儒門先賢。
氣學一派認爲世界是由兩部分構的,一部分是看得見的萬,一部分是看不見的,而兩部分都是由“氣”組的。
“氣”有兩種存在方式,一種是凝聚,一種是消散。消散也不是消失得沒有此,只不過是眼看不到而已。氣學以“太虛“”表示“氣”的消散狀態,這是本來的原始狀態,“氣”是“太虛”與萬的合稱。
橫渠先生又曰:“知虛空即氣,則有無、顯、神化、命通一無二。”
氣學、理學、心學三家之間同同源又各有分歧。
心學與理學的關係已經不必過多贅述,心學聖人在悟道之前本就是理學弟子。
氣學在過去被認爲是理學的分支。
氣學認爲“通天地,亙古今,無非一氣而已”,認爲“氣”是天地萬的本,“理”是“氣”變化的條理秩序。
正所謂“初非別有一,依於氣而立,附於氣以行也”,氣學不同意理學聖人“理與氣是二”的見解,認爲“盡天地之間,無不是氣,即無不是理也”,“氣”是實,而“理”是規律。
由此分兩大個完全不同的派別。
自太平十年之後,儒門的三位大祭酒不再以學宮劃分,而是以學派劃分,分別是理學大祭酒、心學大祭酒、氣學大祭酒。
聽到秦素如此說,李太一起道:“既然如此,便暫且休會,等到三位大祭酒蒞臨玄都之後,再行議事,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秦素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