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龍不知對方有何居心,應道:“鄙人本是到邯鄲探親,迷失路途,走到這裡來,若大爺肯告訴鄙人到邯鄲如何走法,激不盡。”這時他的聲氣說話,已學得七、八當時那種方言與談話的方式。
那人微微一笑道:“我並不是什麼大爺,只不過見你格魁梧,一表人材,雖落泊至此,兩眼仍有不屈傲氣,故出言相詢。告訴我,你有什麼才能?”
項龍心中暗罵,可是爲探聽往邯鄲的路途,忍氣吞聲道:“我什麼都不懂,只有一牛力,不怕做活和打架。”
那人微笑道:“你懂使劍嗎?”
項龍當然點頭。
那人淡淡道:“隨我來!”推開山神廟的後門,沒門後。
項龍橫豎沒個落腳,追了過去,裡面別有天,是個荒蕪的後院,四周圍有高牆,中間還有個乾涸的小池,另一端是間小石屋。
那人提著一對木劍由屋走出來,拋一把給項龍。項龍接劍之後嚇了一跳,竟比以前那把劍沉重幾倍,木黝黑,不知是什麼木頭製的。
那人看出他的訝異,道:“這是千年花榴木製的重劍,好!攻我兩劍看看。”
項龍拿劍揮舞兩下,搖頭道:“不!我怕傷你。”
那人眼中出讚賞之,笑道:“假若你的劍能到本人的服,我立即奉上到邯鄲去的地勢詳圖兼盤纏服。”
項龍聞言一愕,暗忖這人比他更爲自負,哈哈笑道:“我不客氣哩。”倏地上前,撲往那人前方五步許,使個假,先往左方一晃,繼往右移,一劍橫掃過去,以攻,圖憑膂力震開對方木劍。
豈知那人一不,手腕一搖,木劍後發無至,斜劈在他劍上,接而劍尖斜指,似標刺項龍面門。項龍大吃一驚下急退一步,對方劍之妙,竟使自己有力難施,心中一沉,一聲大喝,猛虎般撲去,一連七劍,狂風掃落葉般迎頭照臉,忽上忽下,橫掃直砍,往他攻去。那人角含笑,凝立不,可是無論他由那一角度劈去,總能恰到好地把他的劍擋開,而接續的劍勢又偏偏能將他退,不用和他拚鬥力。雖只守不攻,卻是無懈可擊。
“卜卜”之聲不絕於耳。
劈到第七十二劍,項龍終於力竭,退後氣,不能置信地盯著眼前此君。
那人訝異地道:“原來你真不懂擊劍之,只是憑仗力大巧,不過普通劍士遇上你,會到難以招架。”
項龍頹然把劍擲回給他,認輸道:“我自問及不上你,唉!枉我還妄想闖天下,原來真正的劍手如此了得。告辭了!我這就返回深山,將就點渡過這一生。”說到最後,真的萬念俱灰,強烈地思念自己識的那個時代。若是比槍法,他肯定可勝過這個劍客。
那人笑道:“看兄臺的言行舉止,貧而不貪,氣度過人,乃天生正義的非常人,來!洗個澡,換過乾淨的服,由我煮菜做飯,大家好好談一談。”
兩碗熱飯肚,項龍神大振。
那人打量颳去鬍子,理好頭髮,換上布麻的項龍,像胎換骨般變另一個人,眼中不住閃過欣賞神,油然道:“剛纔兄臺說要闖一番事業,不知這事業指的是什麼呢?”
項龍呆了半晌,有點尷尬地道:“我其實並不太清楚,只是見步行步,現在我有了服,很想拿懷中匕首去換點錢,最好能買一匹馬,把我載到邯鄲去。”
那人皺眉道:“大丈夫立世,豈可沒有目標和理想,創造時勢的人方算真豪傑也。”
項龍不服道:“你又有什麼理想?”
那人從容一笑道:“很簡單,就是要消除‘天下之大害’,實現‘天下之大利’。”
項龍失笑道:“這兩句話多麼籠統,什麼是天大的大利和大害呢?”
那人不以爲忤,淡然道:“天下的大害,莫如弱強食,強者侵略弱者、大國侵略小國、智者迫愚者。而一切禍患的由,是由於人與人間彼此不相,若能兼相,相利,均分財富,再無嫉妒怨恨爭奪,遂可實現天下之大利。”
項龍失聲道:“原來你是墨家的信徒。”
那人愕然問道:“什麼墨家?”
項龍興地道:“你的祖師爺是不是墨翟,他創的學說非常有名,與其它的儒、道、法三家四足並立,永傳不衰。”
那人聽得一頭霧水,但他既說得出墨翟之名,顯非胡謅,點頭道:“墨翟確是我們的首任鉅子,你真的是由鄉間來的人嗎?”
項龍奇道:“什麼是鉅子,我倒不知道這回事。”
那人思忖一會,道:“鉅子是‘墨者行會’的領袖,當初建立,是希以武止武,不過只替人守,不替人攻。可惜今天的行會大大變質,分裂三個組織,以地方分之,‘齊墨’、‘楚墨’和‘趙墨’,本人是上任鉅子孟勝的傳徒,此次出山,希把三個行會統一,再次爲理想鬥。”
項龍低聲道:“這麼的事,你爲何要告訴我?”
那人嘆道:“我因懷鉅子令,本以爲重振行會易如反掌,豈知到邯鄲找到趙墨的領袖,竟給對方派人追殺,被迫逃來這裡,深勢孤力弱,必須召集徒衆,纔有一統三墨,像你這種人才品格,我怎肯輕易放過。”
項龍頻頻搖頭道:“這個不行,我絕不會爲這麼虛無飄渺,永遠沒有希達的理想拋頭顱灑熱。唉!信我吧!墨家的理想本不會功,平均財富後,反會培養出很多懶人來,只有競爭纔會有進步。”
那人聽得渾一震,閉上雙目,深思起來。
項龍低聲詢問:“不若告訴我怎樣到邯鄲去吧,這贈贈食之恩,我項龍永不會忘記。”
那人倏地張開眼來,神電,微笑道:“世上豈有不勞而獲的事,跟我學劍吧!如果有一天你能攻破我手上木劍,我就和你一同到邯鄲去。是大丈夫的,答應我的請求!否則你即使能到邯鄲,遇上真正劍客,勢將難逃一死。”
項龍一想亦是有道理,猶豫道:“你不會再迫我你的什麼行會吧!”
那人笑道:“不但不會迫你會,拜師都省掉,我們只是朋友、平輩論。我的名字元宗,喚我作元兄好了。”
於是項龍就在土地廟住下來,每天鳴前起來跟元宗練劍,又與他談論攻防之道。他進步之速,元宗亦要大爲歎服,稱讚不已,一個月後,他的造詣已可和元宗有守有攻。元宗每天早上離廟外出,留下迷上劍道的項龍如癡如醉地練習,到黃昏時元宗會帶食回來。三個月就是在這種況下匆匆度過。
這天天黑後,元宗歸來,神凝重,把他召石室,皺眉苦思道:“他們追來哩。”
項龍已和他建立亦師亦友的深刻,關切地問道:“誰追來了?”
元宗嘆道:“是趙墨的嚴平,我傷了他們十八人後,才能歸來。他謀的是我上的鉅子令,有了它嚴平可名正言順當上鉅子。”又搖頭苦笑道:“真是諷刺,在我們行會裡已做不到兼,還說什麼理想。”
項龍不知怎樣安他好。
元宗由懷掏出一方黃銅,上面只有一個“墨”字,像個大方印,遞給項龍道:“你拿牌立即逃往邯鄲,我爲你畫下地圖,快走!”
項龍大爲,但心中不忍,說道:“不!要走一起走!”
元宗微微一笑道:“龍知否爲兄因何傳你墨氏舉世無雙的劍?”
項龍茫然搖頭。
元宗道:“我曾周遊各國,觀察民,最後終於改變想法。若要天下太平,唯一的方法是消弭國家之別,把所有的人都置於一個君主的統治下,只有這樣的一位一統天下的人,才能夠實現我墨門的理想,實現天下的大利。而這個人就是你,所以我把中所學,傾囊相授。”
項龍心中暗歎,自己知道的確有人統一天下,那就是秦始皇。而他項龍則是趨炎附勢之徒,只想找到尚未得勢的秦始皇帝,跟他一起飛黃騰達,好盡富貴榮華,不由暗慚愧。
元宗見他垂頭不語,還以爲他深,扶著他的肩道:“若你真的激我,就依我之言行事。嚴平帶來的均爲劍道高手,人數雖只數百,已不是我們兩人力能應付。我囊裡有攀城的工,由我引開他們的注意,你可趁機逃走,大事者豈拘小節,若你再婆婆媽媽,白讓我們一起送命,鉅子令仍落人之手,我元宗死也不會瞑目。”
項龍手接過鉅子令,手冰寒,顯非普通黃銅,難怪嚴平不能仿造一方出來,嘆道:“大恩不言謝,我實在無話可說。”
元宗笑道:“不要那麼悲觀,他們想殺我也不是那麼容易。說不定我們還有再見之日哩!囊裡有對靴子,你既非我行會之人,用不著赤足,不小心踏上屎狗糞一類穢才糟呢!”
項龍忍不住笑起來,淚水同時忍不住流下臉頰。心中升起一個連自己都驚懼的想法。假如干掉暴君秦始皇贏政,歷史會變怎樣子呢?
當晚項龍悲憤無奈地攀越城牆逃離武安,知道永遠再不會見到元宗。
這懷大志的智者和一代劍宗師,在目睹自己行會四分五裂,墨者變爭權奪利的人,一顆充滿救世熱的心早已死去,決意以殉道,希以自己的死,激起他項龍的熱,使他能以另一種形式去實現天下之大利。
可是以他項龍的一雙手,怎能改變中國的歷史?他並不是秦始皇。但他可否影響嬴政,就像元宗般影響他?改變後對中國來說是禍是福?日消月出,星換鬥移,不知過了多天,他終於到達駐有重兵的邯鄲外圍衛星城堡。
這段旅程中,他的心神浸在元宗所授,來自一代大師墨翟的劍法裡,他又把現代據人學和力學演譯得來最可怕的搏擊溶劍。有所寄託下,他渾然忘了時間流逝,有時在曠野逗留十多天,靠自制的弓箭捕獵野充飢。
他的能在這種刻苦的環境下變得更強壯健碩,本想邯鄲,可是邊防嚴,唯有乖乖地走到關防,向守兵報出陶方的老闆“畜牧大王”烏氏惈的大名。守兵立時肅然起敬,找個來見他。
那年輕軍打量他幾眼後問道:“你什麼名字?”
項龍老實答道:“草民項龍。”
那軍和四周的十多名趙兵臉大變。
軍喝道:“大膽狂徒,竟敢冒充項英雄,他早在半年前與馬賊一戰中,爲救同伴而壯烈犧牲。我有個朋友親眼看到他一人擋下數百追兵。”
項龍爲之愕然,想不到自己變得如此有名,任由撲上來的趙兵擒拿毫不反抗,笑道:“大人的朋友什麼名字?”
軍報出一個名字,項龍忙把那人的高矮樣貌形容出來。有人從他懷裡搜出陶方贈他的匕首,軍再無疑問,態度大改,問明當日發生的事,立即差人飛報在邯鄲的陶方,更親自護送他到趙國的京城去。
那軍寧新,與他並騎而行道:“烏爺是邯鄲最尊敬的人之一,若不是他四出蒐購戰馬,又不時捐獻國庫,我們趙國怕早給人滅掉。現在燕人來攻打我們,幸好我們兩位大將軍廉頗和樂乘把燕兵殺個片甲不留,反攻回燕國去,大快人心。”
項龍很想問趙國已是盛衰,爲何還要到各地蒐羅,但怕對方尷尬,終忍住不問。談笑間,邯鄲在。和武安相比,邯鄲至大上三、四倍,護城河既深且闊,城高牆厚,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勢。城外駐紮兩營趙兵,軍營延綿、旌旗似海,頗懾人之勢。城樓滿布哨兵,劍拔弩張,氣氛張。尚未進城,一隊騎士擁出來,帶頭的正是久違的陶方,其它全是曾出生死的戰友,李善是其中一人。見面時自有一番驚喜,陶方和衆武士擁著他興高采烈進城裡。
項龍忍不住向陶方問道:“婷芳氏好嗎?”
陶方臉一沉,歉然道:“對不起!我以爲龍你喪命賊手,等待了三個月之後,遵主人之命把送給人做舞姬了。”接著笑道:“不過龍放心,我會特別挑兩個比更人的來侍候你。”
項龍像給人照口猛轟一拳般,臉煞白,好一會才問道:“送給什麼人了?”
陶方心中大爲訝異,想不到像他這般俊偉風流之人,竟會對一個買回來的人如此多,不住嘆道:“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龍……”
項龍大怒道:“不要說廢話,尚未證明我真的死了,你不應把送給人。”
陶方城府極深,毫無不悅之,只是解釋道:“龍先到別館休息沐浴,讓我爲你想想辦法,主人明天會親自接見你,這是我府武士最大的榮幸,莫要錯失機會。”
項龍興的心喪失殆盡,行走般在城寬敞的街道策騎緩行,對四周宏偉的宅舍視如不見,緒低落至極點。沒有自己的保護,這苦命的人只是由一隻魔掌落另一隻魔掌,現在是否正盡凌辱?正在愁腸寸斷時,陶方推他一把,教他隨衆人避往一旁。項龍清醒過來,往街上去,行人車馬紛紛移往一旁,讓一輛前後各有二十多乘騎兵護衛的豪華馬車經過。
陶方在他耳旁道:“是我們孝王最年輕的妹子雅夫人的座駕,是邯鄲出名的大人,嫁給趙括,可惜趙括在長平一役不幸陣亡。”
馬車緩緩而至,忽地在他們面前停下來。衆人大爲驚訝,一名騎士策馬而來,請陶方過去,陶萬寵若驚,連忙下馬,去到低垂的車簾旁,與車的雅夫人說話。馬車開走,陶方躬相送,回來對項龍神地笑笑,沒有談話的容。
項龍抵達別館,住進一所獨立的房子,陶方特別遣來四位婢服侍他沐浴更,當晚就在別館主建築的大廳筵開二十一席,除當日共患難的武士外,還有烏氏惈的其它得力助手,更有歌舞姬表演娛賓,氣氛熱烈。可是項龍想起婷芳氏和久別的蠶娘,又想起可能永遠見不到自己那時代的親友,惟有借酒澆濯愁腸,喝個酩酊大醉,酒席未完已不醒人事。迷迷糊糊中,似乎婷芳氏回到旁,和他共赴巫山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