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翼笑道:“冷嗎?”
李斯兩手綿袍袖,張口吐出兩團白氣,來到項龍側,看漫天飛雪裡銀白一片的天地,回首向紅松林,道:“紅樹加工後極耐腐蝕,乃建築和傢俱的上等材料,又含有富松脂,可作燃燈之用。”
滕翼訝道:“我出山野,知道此樹並不出奇,想不到李兄竟如此在行。”
李斯笑道:“行萬裡路勝讀萬捲書,我自好四遊學、尋朋訪友,問得多自然知得多,滕兄見笑。”
項龍聽他言談高雅,見多識廣,心中佩服,暗忖難怪他能助小盤統一天下,輕拍他肩頭道:“讓我們隨意逛逛!”
李斯欣然點頭,三人沿河而上。
滕翼指著掛滿樹上的冰雪道:“太高升時,枝梢滿掛的雪會如花片飄落,那將是難得見到的奇景。”
項龍見李斯如若不聞,暗自沉,知他有話要說,誠懇道:“都是自家兄弟,李兄有什麼話,放心說出來吧!”
李斯微笑道:“兩位大哥均是識見高明的人,對六國興衰,究竟有什麼看法?”
滕翼笑道:“李兄乃飽學之士,不若由你點醒我們兩個人。”
李斯謙讓兩句道:“兩位大哥請勿笑我,我這人最胡思想,但有一事卻想極也不通,就是現今齊、楚、燕、趙、魏、韓六國,除韓國一直落於人後外,其他諸國,均曾有盛極一時的國勢,兼且人材輩出,爲何總不能一統天下?”
項滕兩人同時一呆,道理看似很簡單,打不過人自然難以稱霸,但真要作出一個答案,卻是不知從何說起。
李斯停下來,俯視下方奔流的河水,雙目閃智慧的芒,跌進回憶裡悠然道:“三年前某個黃昏,我在楚魏界看到一個奇景,就在一口枯乾的井,有羣青蛙不知如何竟惡鬥起來,其中有幾隻特別壯的,一直戰無不勝,到弱者盡喪,它們終彼此手,由於早負傷累累,最後的勝利者亦因失過多而亡。於是恍然大悟,明白六國就像那羣井之蛙,井所限,纏鬥不休,結果盡敗俱死,這才心到秦國一運氣,當時我心中想到的是隻有秦國這隻在井外觀戰的青蛙,才能爲最後的勝利者。”
項滕兩人無不點頭,比喻生地指出秦國爲何可後來居上,凌駕於他國的原因,正因僻西陲,從未過戰火直接的摧殘。
李斯一直沒有展才華的機會,說起興頭,口若懸河道:“六國裡最有條件就霸業的,本是楚人。楚國地南方,土地沃,自惠王滅陳、蔡、杞、莒諸國後,幅員廣闊,但正因資源富,生活優悠,民風漸趨靡爛,雖有富大之名,其實虛有其表,兵員雖衆,卻疏於訓練,不耐堅戰。”
滕翼點頭同意道:“李兄說得好,楚人確是驕橫自恃,不事實務,歷代君主,均不恤其政,令羣臣相妒爭功、或諂諛用事,致百姓心離、城池不修。”
項龍想起李園和春申君,不由嘆氣。
李斯續道:“若只以兵論,六國中最有希的實是趙人,國土達二千里,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以萬計,西有常山,南有河漳,東有清河,北有燕國。到趙武靈王出,不拘法,敢於革新,胡服騎,天下無人能敵,可是此後卻欠明君,空有廉頗李牧,仍有長平之失,一蹶不振,最是令人惋惜。就若井之蛙,無論如何強大,只要有一個傷口流不止,即致命之傷。”
項滕兩人心中奇怪,李斯來找他們,難道是要發表這些高見嗎?
滕翼道:“韓人積弱,燕人則北臨匈奴,後方夾於齊楚之間,現在雖繼四公子後出了個太子丹,仍是難有作爲。剩下只有魏齊兩國,前者有信陵君,後者有田單,均是不世出的人材,李兄有什麼看法?”
李斯傲然一笑道:“強極仍只是兩隻負傷的井蛙吧!”頓了頓淡然自若道:“信陵君傷在魏王所忌,有力難施;田單則傷於齊人的心態。”
項龍想起他曾在齊國拜於荀子門下,心中一道:“願聞其詳!”
李斯揹負雙手,往上游繼續走去。
項滕兩人換個眼,均覺這位落泊文士忽然間像變另一個人般,有種睥睨天下的氣概,忙跟在兩旁。
李斯完全不知自己爲主角,昂然仰首,深深籲出一口長鬱心的豪壯氣,道:“齊人最好空言闊論,嘿!說真的,在下也曾沾染這種習氣。別的不說,只是稷下學士,多達千人,要他們評論政治,遊藝講學,天下無人能及,但若要出師征戰,則誰都沒有興趣和本領。田單雖因勢而起,救國家於將亡之際,可是事過境遷,那些只作空言者,誰都提不起爭霸的勁頭。”轉向項龍道:“太傅此回出使諸國,目的在於化解他們合縱之勢,若從齊國先手,必能事半功倍,只要齊人不出,楚人哪敢輕干戈,齊楚既然袖手,趙人又與燕國纏戰不休,魏國還有可爲嗎?”
項滕兩人恍然大悟,至此明白李斯說出這麼一番話的真正目的,是指出此行的第一個目標,非是魏國而是齊人。
他們雖急於去與趙雅和趙致會合,但事關重大,把私事暫放一旁,應沒有什麼大礙。但這麼一個轉變,各方面必須重作新一番的部署才行。
項龍嘆道:“李兄確是識見高明,項某人有茅塞頓開的覺,讓我們改道往齊,再到楚國,好完大王下的使命。”
三人再談一會有關齊國的事,回到營地去。項龍立即把肖月潭和呂雄兩人召到主帳,說出改道往齊的事,卻故意不解釋理由。
肖月潭沉道:“既是如此,我立即派人先往齊國遞文牒,知會此事,但趙國有別於韓,我們應否先打個招呼,好借道而行,但過門不,徒招趙人之忌。”
這番話合合理,項龍倉卒決定改變行程,一時間哪想得這麼周詳,聞言不大頭痛,難以決定。現在趙齊惡,他若如此明著去攏絡齊國,置趙人不理,說不定晶王后把心一橫,派李牧來對付他們,那就糟。
呂雄臉微變,道:“呂相曾明令指示,此行先到之,乃魏京大梁,行程早安排妥當,太傅這麼說改就改,怕會影響策略和軍心。而且前途兇險難測,太傅可否打消念頭?”
不知是否過於敏,項龍到有點不大妥當,一時卻說不上來,沉不語。
肖月潭卻是站在他的一方,道:“呂將軍怕是誤會相爺的意思,相爺曾吩咐肖某,離開咸後,一切由太傅權宜行事,太傅改道赴齊,其中必有深意,呂將軍還是研究一下,看看如何作妥善安項滕均愕然,想不到肖月潭對呂雄如此不留面。
呂雄的反應卻更奇怪,反堆起恭順之,點頭道:“小將有點糊塗,這就去找屈鬥祁商量,等有了初步行軍部署,再來向太傅和肖先生報告。”言罷出帳而去。
肖月潭看著他離去,雙目現出不屑之,冷哼一聲。
項龍忍不住道:“肖兄似乎不大滿意此人。”
肖月潭搖頭道:“我不明白以呂爺的明,爲何揀此人來負責領軍,此等只知諛弄巧之輩,德能均不足服衆,當年我和圖爺爲呂爺奔走,他們這羣呂氏族人,不知廁何,現在呂爺榮登相國之位,他們卻爭著來結邀功,相爺偏又重用他們。”
項龍終於明白他們間的關係。如此看來,即使呂不韋之下,亦可大致分作兩個系統,一個是以圖先和肖月潭爲首的家將派系,另一則是包括呂雄在的呂不韋本族之人,正爲權力而致互相傾扎。
呂雄剛纔提起的屈鬥祁,是領軍的另一偏將,本雖是秦人,卻是蒙驁的心腹手下,名雖爲呂雄的副手,但在軍中的資歷威,均非呂雄這被破格提拔的人能其項背。鬥爭確是無能免,只是這小小一個千許人的使節團,況已非常複雜。
肖月潭低聲音道:“龍爲何忽然改變行程?是否怕泉君勾通韓人,會在路上伏擊我們?”
項龍倒沒有想及這方面的問題,亦知剛纔和李斯話,這位老朋友定會大不舒服,乘機道:“這只是原因之一,剛纔我找到李斯先生,問他有關齊國的形勢,發覺齊人最易說話,遂改變主意,決定先往齊國。”
肖月潭欣然道:“原來如此,龍真懂用人,李斯見多識廣,對天下形勢瞭若指掌,只可惜不爲相爺所喜,未得重用。”又微笑道:“到現在我才明白龍爲何指定李先生隨行哩!”
滕翼道:“呂雄靠得住嗎?”
肖月潭道:“非常難說,基本上怕沒有什麼問題,此行若出事,誰都不能免罪。”頓了頓續道:“龍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坦白說出來,此回在出使人選上,曾經發生過很大的爭拗,我和圖爺均力主由你出使,呂雄他們的呂氏一族,卻主張應由呂夫人的親弟諸萌擔當,只是相爺權衡輕重,終採納我們的意見,但已鬧得很不愉快。”
項龍暗忖不揀我可最好,但現在米已炊,騎上虎背,怨恨只是白費神,陪他嘆了一口氣,苦笑起來。
肖月潭誠懇地道:“我和圖爺知龍淡薄功名利祿,可是現在我們和以諸萌爲首的呂家親族勢水火,龍一定要爲我們爭這一口氣。”
項龍知道自己了圖先一派爭取的人,更足啼笑皆非。此時帳外忽傳來兵刃擊的聲音和喝采聲,大奇下,三人揭帳而出。主營外的空地,一戎裝的紀嫣然,正與蒙恬互持長矛對打練習,好不激烈。烏廷芳、趙倩、蒙武、荊俊和一衆親衛,則在旁吶喊助威,熱鬧非常。紀嫣然雖佔盡上風,可是蒙恬仍苦苦支撐,似模似樣。項滕均想不到十七歲許的小子如此了得,不由齊聲好。蒙恬見項龍在旁觀戰,神大振,一連三矛,使得矯若遊龍,挽回許頹勢。
紀嫣然倏地把對手的重矛橫拖開去,待蒙恬微一失勢,退開去,矛收背後,笑道:“假以時日,恐怕嫣然不是小恬的對手哩!”
蒙恬連忙施禮謙讓,令人大生好。足音響起,呂雄臉有得地領著一臉忿然的屈鬥祁,往他們走來。三人換個眼,知呂雄從中弄鬼,煽屈鬥祁來作出頭的醜人。
兩人來到三人前,正要說話,項龍先發制人,微笑道:“這些日來,尚未有機會和屈偏將說話,請!”
轉帳。
屈鬥祁微一錯愕,跟了進去。
呂雄想帳,卻給滕翼攔著,客氣地道:“呂將軍對改道之事,必已有竹,太傅有命,著本人與將軍商量,不若到本人帳談談吧!”
呂雄無奈下,惟有隨他去了,剩下肖月潭一人在拈鬚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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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上班時間打了個盹,誰知一睜眼就到了七十年代末的農村? 一夜之間喜當爹,還是五個孩子的那種。 望著三間破土房,他先喝口涼水壓壓驚。 (七八十年代的種田文,沒有太大金手指,家里長家里短,本人對七八十年代都是道聽途說,如有錯誤請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