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冷，夜意微薰。炎炎夏日能有如此清涼靜謐的夜晚，是天賜的。

新月王妃坐在羅馬風格的純白落地闈窗前，上灑滿如銀的月華。一張鉻金象牙的豎箜篌在芊芊玉指的輕撥弄之下，奏出空靈婉轉沁人肺腑的樂曲。

窗外一片安寧，連蛙蟲的鳴聲都靜去了許多，彷彿這些生靈都被的音樂所陶醉了。

武娘坐在一側，看著沐浴在月之下，如仙如幻的新月王妃，有種亦真亦幻如在夢境的錯覺。

縱然自己是一名子，武娘也不住在心中讚歎，這位新月王妃真是有一彆樣的麗。

一言以概之——靜！

靜得優雅，靜得完。

武娘又不自的想到了妖兒。從外貌材上看，新月王妃就與妖兒有著極大的相似。短暫相之後，武娘越發覺得，們二人在上更有相似之，一樣的文靜淡雅，一樣的溫似水。就連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之間，都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王妃殿下，我可以冒昧的問一個私人問題嗎？”武娘不住道。

新月王妃淡然一笑停止奏曲，說道：“請說。”

“我看王妃殿下外貌，完全就像是真的漢人，一點也冇有粟特人的外貌特征。請問……”武娘有點抱愧的笑了一笑，說道，“請問，你真的是漢人和粟特人的混後代嗎？”

新月王妃彷彿料到了武娘會有些一問，淡然的笑了一笑，並冇有馬上回答。將箜篌擺好後站起來，拖著長長的白裾在房間裡踱了幾步，輕輕搖了一下頭，“不是。”

武娘略驚異的抬了一下眉梢，看著新月王妃。

新月王妃也看著，眼神頗為複雜。似有許多話想說，卻又像是頗懷顧忌。

武娘何等冰雪聰明的人，起了來關上窗戶，又到門外仔細觀察了幾眼，並讓自己的兩名侍婢到門外把風，然後走到新月王妃邊，耳語道：“王妃有話，不妨明說。”

“你可以先回答我兩個問題嗎？”新月王妃的表也有些凝重了，認真的問。

“請說！”

“你是否……真的是關西秦慕白秦帥的妻子，武娘？”

“是！”

“如何證明？”

武娘怔了一怔，反問：“你要我如何證明？”

“除非，你真能讓蘇定方的軍隊出現在薩末建，我就相信你！”新月王妃說道。

這下到武娘吃驚了，“王妃要蘇將軍的軍隊前來，所何為？”

新月王妃轉過去，聲音變得有點冷漠起來，“如果你不能辦到，我不會再與你說餘下的話！”

武娘咬了咬牙，繞到麵前說道：“王妃殿下你要知道，蘇將軍率軍在攻打北庭陪都弓月城，這是我大唐的軍國大事。如果冇有一個充分的理由讓他調兵前來，蘇將軍縱然是想幫我這個忙，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所以，如果你能先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我一定能幫你把蘇將軍的大軍請來薩末建！”

新月王妃的眉頭輕輕皺起似在沉思，片刻後，說道：“我仍是無法相信你。因為我覺我一點也看不你，你遠比一般的人要聰明。稍有不慎，我怕我會中了你的圈套！這樣的玩笑，我開不起！”

武孃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看新月王妃的表現，顯然心中藏有巨大的。而且這個很有可能會導致一個大的危機，而這個危機，極有可能跟秦慕白、跟大唐有關！

“那我不離開康國王宮，始終和你在一起，可行？”武娘說道，“我手無縛之力，邊也都是弱質流。你不放我走我是肯定逃不出去的。如果我欺騙了你，你可以隨時將我殺死！”

新月王妃略吃驚，“你真是……秦慕白的妻子，武娘？”

“千真萬確！”武娘正道，“我冒充誰不好，冒充武娘？——其實，我完全可以明天一走了之，什麼麻煩也不會惹上。但是，我見王妃與我一位故友長得極像，因此才覺王妃格外的親切！請王妃相信我，至我對你冇有惡意！”

新月王妃凝視著武娘，緩緩的點了點頭，仍是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其實……我是真正的漢人！而我的養父，也就是現今康居國三位顧命大臣之一的勒裡罕，正是我的殺父仇人！”

“啊？”武娘吃了一驚！

“從那時候起，你就對你的生世產生了懷疑？”武娘問道。

“是……”新月王妃深呼吸了一口，繼續道，“但冇有人能給我答案。直到婚禮的前幾天，我去清真寺做禮拜，遇到了一位……來自大唐的異教徒。”

“哦，是誰？”武娘頗為好奇。

“袁天罡。”

武娘頓時驚訝萬分，“這個人……的確是不尋常，嗯，很不尋常！——他來過康國，找你？”

“對，專程來找我。”新月王妃又一次深呼吸，說道，“他告訴我很多事，包括我的世。”

“你相信他？”武娘追問道。

“開始不信，後來我信了。”新月王妃說道，“我買通了我養父勒裡罕在外麵養的人，將勒裡罕灌醉，然後問他話……結果，勒裡罕說的，和袁天罡說的一模一樣！”

“他們說什麼了？”

“原來，我是真正的漢人！”說到這裡，新月王妃的臉龐因為激和氣憤而變紅了，聲音也有一點抖，拉著武娘坐到床上拉上闈紗，對耳語道，“大約在二十年前，我的父親和母親一同來到西域逃避戰，然後就在康居國住下了。他們生下了我還有我的雙胞胎妹妹，我父親經商有道，一家人過得十分幸福。在我隻有一歲多的時候，為康國重臣的勒裡罕看上了我貌的母親，就利用手中的權力將我父親驅逐出國，然後霸占了我的母親和我們姐妹倆。”

武娘聽得心臟砰砰直跳，心道——“雙胞胎？難道……”

新月王妃繼續道：“我父親拚死抵抗，但是敵不過勒裡罕強大的勢力奪不回母親，隻搶回了我的妹妹……也就是在那一場爭鬥中，我妹妹的眼睛瞎掉了。”

“啊！”武娘驚一聲，“你妹妹，不會是……妖兒吧？”

“就是！”新月王妃忍不住哭泣了起來，“我重傷的父親帶著奄奄一息的妹妹往東方逃走了，遇到了當時在渭水抵突厥頡利可汗的大唐軍隊。其中有一位將軍救了他們。他的名字，就做……秦叔寶！”

“天哪！世上真有如此奇巧的事？”武娘驚訝無比，說道，“妖兒後來拜我公公為義父，難道真的是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新月王妃淚如雨下，哽咽道：“秦叔寶救下他們時，大唐與突厥結下渭水便橋之盟，大唐撤軍秦恩公也就隨軍而走。當時我父親都還不知道秦恩公之名，從此也就再冇有見過他。後來我父親就帶著我妹妹在長安住下。因為我父親為人忠誠厚道又懂得經營算計，就自薦到長安萬年衙門做了一名慕僚記室，漸漸幾年過去轉為主薄。後來，我父親也另娶妻妾，為了不影響到妖兒的人生，他將此前的仇恨與債都深深的埋藏在了心裡，從來冇有跟任何人說過。”

“那後來呢？”聽著新月王妃的故事，武娘頗有幾分驚心魄之。

“勒裡罕霸占了我的母親之後，我母親寧死不從。冇多久，就絕食而死。隻留下我……”新月王妃哭訴道，“勒裡罕妒火中燒十分惱怒，幾次要殺了我，都被妻子救回了。真主保佑，雖然勒裡罕是個十足的惡魔，但的妻子也就是我的養母，真的很善良——後來，勒裡罕不停的派人到打聽我父親的下落，終於讓他在長安發現了我父親的蹤跡。然後，他就派了殺手……”

“原來妖兒舉家被滅，是勒裡罕乾的！”武娘恨得咬牙切齒，忿然道，“也是天可憐見！妖兒一家被人所殺家宅也被大火燒灰燼，此案也一度了長安懸案，但妖兒卻僥倖逃了！後來妖兒流落市井到了我開的酒家賣曲謀生，然後就遇上了慕白……”

新月王妃雙手合十虔誠的祈禱，“我不幸的妹妹！的故事我都聽說了……是幸福的！因為不僅僅是償還了恩公對我慕容家的恩，還死在了最的男人懷裡！”

“你們……姓慕容？”武娘問道。

“嗯……”新月王妃輕輕點頭，說道，“我父親逃難到康國，就改姓了康。但我們祖上本姓慕容，是王皇帝慕容垂的後裔……”

武娘抓住新月王妃的手，聲道：“雖然妖兒從來不說自己有名有姓，但我曾偶然一次聽說，姓康……原來你們一家，還有這樣的痛苦經曆！王妃殿下，妖兒與我親如姐妹，更是慕白的義妹和救命恩人。你也就是我的親人！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你儘管說！”

“我就怕，連累了你。”新月王妃也抓住武孃的手，說道，“袁天罡告訴我說，要憑我自己，想要改變命運報仇恨，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命裡已經註定七年活寡然後死於憂憤。除非……除非能有一顆能夠逆於改命的妖星助我！”

“七年活寡、死於憂憤？……”武娘一時愣了，“袁天罡這個大神，還跟你說這些？又是妖星——我是聽到都煩！”

“怎麼了……”新月王妃納悶道。

“彆信他、彆信命、信自己！”武娘眉梢一揚，鏗鏘道，“這個大神，隻會妖言眾！我小時候他給我看相，還說我是帝王之相呢，當真可笑！還有，就是他和李淳風說慕白是妖星，如果有至親至之人給他擋去劫數，那妖星就能破殼而出一飛沖天——好的不靈壞的靈！我冇當皇帝，我公公和妖兒卻死於非命！”

新月王妃有點尷尬的眨了眨眼睛，喃喃道，“可是……他冇理由不遠萬裡的來騙我吧？”

“對了，我倒是忘了問，他為什麼來找你，跟你說這些？”

“他冇說……”新月王妃迷茫的搖頭，“我也十分好奇，非親非故的他為什麼為我做這些？反覆追問之下，他隻說……我們慕容家與他淵源頗深。”

“淵源頗深？……”武娘沉了片刻，點點頭道，“下次見了他我非要問個清楚，最恨他在人麵前裝神弄鬼故弄玄虛了。他要是不說，我就一把火燒了他的道觀、拔他的鬍子！”

“嗬嗬！”新月王妃被逗得破啼為笑了。

“王妃你彆傷心，也彆著急。”武娘說道，“我真是冇想到，會在康國遇到……妖兒的姐姐。第一眼看到你時我都嚇壞了，以為是妖兒重生呢！”

新月王妃點頭微笑，“當時你低聲驚了一聲‘妖兒’，我就知道你的真正份與來厲了。其實，你今天會來康國，也在袁天罡的預料之中。早在三個多月前袁天罡就告訴我，大約在最近幾天，我會遇到一個來自大唐的貴人，也是一位與我頗有淵源的‘故人’。我猜，他說的就是你了！”

“這個大神，難道他現在也在康居國？”武娘有點哭笑不得，歎了一口氣，說道，“先不提他了！——先說說眼下的況。你讓我搬請蘇定方的軍隊前來，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新月王妃的表頓時變得肅重，沉聲道：“大食國剛剛征服了薩珊王朝（波斯）不久，垂涎我們昭武九姓尤其是康國的財福，想要侵西域。他們的大元帥努爾曼已經先後派了三位使臣來到康國，要康國與他們聯盟，先是對抗西突厥北庭；然後北庭被蘇定方打敗，努爾曼與北庭一起派使者前來，要康國號召昭武九姓國一同起兵對抗大唐！——現在，努爾曼將他打敗薩珊王朝的三十萬大軍，已經調到阿姆河西岸。隻要康國國王答應聯盟起兵開放邊境，努爾曼就將率軍殺西域，對蘇定方發攻擊！”

“天哪！……”武孃的臉頓時變得有點發白，“那國王答應了嗎？”

“還冇有。”新月王妃搖頭，“國王雖然很老了，但他並不糊塗。他知道那些信奉安拉的阿拉伯人也不是善良之輩。但是，康國人從來不善長外與戰爭，老國王哈亞曼諾也有點懦弱不敢得罪阿拉伯人與北庭的人，因此就這樣一直僵持著。”

“幸好還冇答應！如果開放邊境讓努爾曼的軍隊進康國，那麼就是引狼室！”武娘驚道，“孫子兵法三十六計之中，就有一計做‘假途滅虢’。如果讓努爾曼率軍進康國，首先被攻擊的不是蘇定方，而是康居國！”——努爾曼用心險惡，他就是來搶奪昭武九姓國的財富、征服這裡的人民與土地的！”

“雖然我不是真正的康居人，但我從小在這裡長大。除了我的殺父仇人勒裡罕，康居國的子民大半都是善良的、無辜的。”新月王妃急道，“所以——我才你請蘇定方調兵前來啊！我怕這樣一直僵持下去……會生出變故！那樣的話，災難就真的降臨了！，”

“變故？什麼變故？”武娘問道。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子恐懼的驚聲尖，大門也被猛然踢開，闖進了一隊帶著冠武弁大帽的鐵甲軍士來！

新月王妃頓時麵如土，抖道：“變故……已經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