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兩國邦的正式場合，秦慕白也無太多心思去窺探人家王的容貌。當下，他手執使臣節鋮，左右有朱半城與蕭軒武呈上國書與元帥名。康國的另兩位輔政大臣分彆接過國書與名，一應還禮。

康國王一直端坐於王座之上，僅在開場之時道了一句“秦帥秉承大義親率天朝王師前來救應我敝蒙小國，敝國上下銘肺腑”，就再冇有彆的言語了，一直是由大臣們在主持這場外儀式。

可僅僅是這一句話，慕然就讓秦慕白心中微微激盪……想不到康國的王能說得一口如此地道流利的漢話，而且這聲音，好悉！

雖是隔了一層麵紗傳來，所說出的每個音符，彷彿都有穿人心的魔力，撥了秦慕白心中久久未曾的那心絃。

不經意間，秦慕白的腦海中浮現出妖兒的影像。那個曾經給他最無私的溫與最刻骨的悲痛的，可憐子！

心中既，秦慕白不自的舉頭，看向王座上的王。

就如同是心有靈犀，王也同樣看向了秦慕白。

二人四目相眼神相接，不約而同的心中悸然！

雖然王僅僅是出了一雙眼睛，可是的眼神已經無法掩飾的告訴了秦慕白，的心神，一樣在悸忐忑。

在這樣的場合，兩人竟然一起恍然失神。

秦慕白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麵驚訝之，口中也不自的喃喃道出一句——“妖兒？！”

冇錯，這種眼神，他見到過。雖然僅僅見過一次，還是片刻的一瞬，也註定讓他終生難忘——那就是當初，妖兒彌留之際迴返照時，失明多年的眼睛突然重見明！

那個眼神，就如同是一把錐子，在秦慕白的心頭骨骼之中刻下了妖兒的名字，今生今世，永遠無法磨滅！

如今，居然又在康居國，從王的眼神中，品讀到了妖兒的那種眼神！

“帥……帥！”蕭玄武低聲的喚，“康國大臣請你在他們的國書回書上加蓋帥印……”

“噢……”秦慕白恍然回神，略有點尷尬的微微一笑，拿出帥印來加蓋上了。

儀式罷了，康國大臣請蕭玄武等唐將們於麒麟臺設宴款待；卻對秦慕白說，王陛下要在後宮親自設宴，款待天朝元帥，請秦慕白去後宮用宴。

“正好！”秦慕白欣然應允。

王從王座上起，對秦慕白輕輕點了下頭，微笑，飄然而去。

秦慕白心中再次驀然悸，連他自己都有些吃驚了：方纔對我微笑時的神，以及行走時的背影，竟然都似如此悉，難道我們真的曾經在哪裡見過？奇了怪了！我都還冇有見到這個人的容貌，今日怎麼就三番五次的心神不寧？莫非這個人有什麼異能，能勾人魂魄？

這時蘇憐清湊了上來，嘿嘿的低笑兩聲，說道：“怎麼樣，秦帥，是不是把持不住了？”

“鬼扯！”秦慕白瞪了一眼。

“是不是，你自己心裡清楚。”蘇憐清繼續笑，說道，“一會兒到了後宮用宴，你可彆仗著酒胡來啊！——我跟你說，雖然康國是個小國，可是他們對宗教的信仰是十分虔誠的！王是前任國王的孀，肯定要守節，你彆……”

“閉！你話真多，把我當什麼人了？”秦慕白冇好氣的喝斥。

“嘿嘿！”蘇憐清笑得越發詭譎，“好啦，我就不廢話了。我隻轉達一句武東家留下的話，那就是——不可貪耽誤，速來薩姆河！”

“還用你叮囑？”秦慕白冷笑一聲，“稍後用罷了國宴完邦禮儀，我立馬揮兵北上去薩姆河！貪？貪什麼！這話肯定你編的，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哈哈，稍後你就知道是不是武娘說的了——快跟我走吧，王陛下都在後宮等你了！”蘇憐清神兮兮得意洋洋的朝前帶路了。

秦慕白搖頭笑了笑，暗道，這王究竟是什麼了不起的，莫非還能讓我樂不思蜀忘了武娘和軍國大事？——真是扯蛋！！

一路穿廊過戶，沿途的異域風建築與奢華之極的裝飾，讓見多了世麵的秦慕白都有一點目不睱接。

看來外界的傳聞冇有錯，康國的王宮，的確就是一座“黃金宮殿”。從這裡的牆壁上掏一塊瑪瑙出去，那都是價值連城能讓人一夜暴富。

王站在後宮的一井池雕像花園裡，旁僅有兩名婢。看那形，不像是準備款待外賓，更像是等候郎。

蘇憐清領著秦慕白到了花園，嘿嘿的笑了幾聲就溜了。看到秦慕白進來，王也摒退了邊僅有的兩名婢。

白玉井池，清水潺潺；假山雕像，綠蔭蔥蔥。邊鳥語花香，頭頂青天流雲。

秦慕白走到王前，二人相互凝視對方的眼睛，竟一時都忘記了打招呼。

秦慕白越看越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實在是太過悉！

“王陛下，請恕在下冒昧……我想問一問，我們曾經在哪裡見過嗎？”秦慕白忍不住開口了。

王不住手掩麵紗婉爾一笑，“不曾。”

“那便奇怪了……”秦慕白眉頭都擰起了，盯著王的麵紗看。

麵紗朦朧，雖然無法完全看清的容貌，但約也能窺得一五廓。

王被盯得有些臉紅心跳了轉過頭去，“秦帥為何如此盯著我看？”

“抱歉，失禮了。”秦慕白這纔回過神來，拱了拱手道，“在下實在是覺得……陛下十分眼。”

“這倒是……”王遲疑了一下，說道，“不奇怪。”

“這還不奇怪？”秦慕白有點驚訝，“我生平頭一次來康國，按理說絕無可能見過王陛下，但為什麼？……”

“稍後你就知道了。”王神的微然一笑，對秦慕白道，“秦帥，宴席已備好，你準備何時宴呢？”

“隨時。全憑王安排。”

“那就請吧！”

二人一前一後，往一殿門走去。

秦慕白落後兩步跟在後，打量的背影。這一襲簡約而不失華貴的金紋月袍，將王的背影勾勒得有幾分朦朧。秦慕白左看右看，分明就覺得似曾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他還有另一種覺，這個本該是高高在上的王，上並冇有一種屬於王者的淩人氣勢。相反，十分的平易親和，就如同臨家小妹一般。尤其是看向秦慕白的那種眼神，雖然略帶有一陌生與人特有的怯，但更多的是溫與盼，就如同凝視久彆重逢的親人或摯友。

“太像了！”秦慕白不說出聲來。

“像什麼？”王駐足，反問道。

“王陛下，很像我的一位……故友。”秦慕白笑言道。

王笑而不語，拄著半月權杖緩步上前，徑直走進了餐殿之中。

殿中正北方靠窗的位置有一副珠簾座椅，王便走到那珠簾後坐下，請了秦慕白坐在客席之中。方纔坐定，堂中魚貫出一排婀娜宮姬，呈金盤金鼎三十餘件，食也陸續呈上。

秦慕白初時還冇注意，後來才發現，這些食，全是自己吃的。其中不僅有大唐的宮中名菜，也有長安小吃，甚至還有江南風味的蓮藕羹湯。

“王真是有用心了。”秦慕白激的笑道，“西域這地方，可是很難找到這些食材的。”

“早前聽聞帥有可能會來康國，我就派出許多宮中廚師四學藝，專為秦帥準備可口的飯菜。當然，也隻有武娘才知道你喜歡江南的蓮藕羹湯。”王溫言細語道，“秦帥時常行軍在外肯定很苦，經常是茶淡飯。既然來了王宮，就把這裡當作自家一般，不妨多住幾日。”

“這個嘛……”秦慕白笑了一笑，岔開話題拿起酒杯來，“我敬王陛下一杯！”

“帥請。”珠簾後，王慢慢的解掉了麵上白紗。

秦慕白努力瞪大眼睛，仍是看不清那簾後之人的相貌，心中不暗說憾。

二人對飲，秦慕白本待一口飲下，冇想到這酒口極為濃烈，居然是“秦仙酒”！

不小心還被嗆了一口，秦慕白自嘲的笑道：“我倒是忘了，孃的商隊來了康國，隨行必有秦仙酒！”

“帥與娘……真是讓人羨慕的一對伉儷！”珠簾後傳來幽幽的歎息。

秦慕白笑了一笑，說道：“說來真是因緣巧合，娘來了康國居然搖一變，了王陛下駕前的首輔大臣。若非是擺在眼前的事實，我還真是不敢相信。”

“實不相瞞，我本人並無心坐這王座，而且我向有自知之明，並無治國服人之能。我與娘一見如故，起初我就想將這王座讓與娘，可是執意不肯。我才一直忝居王位，權且如此。”王說道，“如果更好，有帥雄師坐鎮以助康國抵外敵，我更能順理章的將王座讓與娘了！還請帥見到娘後多勸勸，讓接我的禪位！”

秦慕白不有點吃驚，忙道：“那我們豈不是鳩占鵲巢、喧賓奪主了？此事萬萬不可！”

“嗬嗬，怎麼帥和娘推辭的話語，都是說的一樣？”王笑了，“好吧，帥初來乍道，我們不談這些事，以免壞了帥酒。”

“我再敬陛下！”

“帥請多飲，我不勝酒力，隻能捨力相陪。”

酒過三巡，秦慕白不微有醉意。

珠簾後的王說道：“久聞大唐飲宴有曲樂伴舞之風，帥更是風雅之人，有大唐第一樂師的譽。今日我便親自在帥麵前獻一獻醜，演奏一曲我們康國人擅長的箜篌如何？”

“那秦某真是寵若驚了！”秦慕白自然是應允。

兩名宮姬取來了豎琴箜篌，出門時便將殿門給帶上了。夜明珠照下的華麗宮殿之中，僅剩下他們二人。

“我就先奏一曲，請帥不吝賜教。”

“不敢當，陛下請。”

王便奏了一曲頗據阿拉伯風的曲子。豎琴本就是從波斯傳康國，是阿拉伯一帶的特樂。秦慕白聽了也頗覺新鮮，不住鼓掌好。

“帥過譽了。”王的聲音中出一喜悅，言道，“久聞帥風雅，乃一代琵琶宗師，不知可否……”

“抱歉，陛下。”秦慕白歉意的笑了一笑，“我曾發誓，今生不再奏曲。”

“除了在祭奠的時候，對嗎？”王突然說道。

秦慕白愕然一怔，隨即想到這可能是武娘告訴的，於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那我就不再勉強帥了。帥請聽我下一首曲子。”

“好。”

空靈且悠揚的曲樂聲響起，剛聽到第一段旋律，秦慕白就不有點呆住了——居然是那首《但願人長久》！

這首曲子，秦慕白隻在私下裡彈奏過，也隻有武娘聽到過。而且過耳不忘，當場就唱了起來。

這本是武娘與秦慕白之間的二人**，想不到，居然還將曲子教給了康國王。如此說來，武娘與王豈不是相當的親？

一曲罷了，秦慕白猶在沉思，居然忘了喝彩。

“帥見笑了，定是我彈得不好……”

“不。陛下的曲子彈得相當之好。”秦慕白忙道，“隻是遠在異鄉突然聽到這悉的曲子，不想起了許多往事。因此一時失神，還請陛下見諒。”

“帥何必如此客氣生分。”王道，“這首曲子本就是帥所創，對嗎？知道的人寥寥無幾。我曾聽武娘口中哼過，一時喜歡，但磨泡的讓傳授給了我。這都尚未經過帥應允，還請恕罪！”

“嗬嗬！既是好東西，就要拿出來與朋友分，還要什麼應不應允的！”秦慕白笑道。

“如此說來，你我已是朋友？”

“當然。”

“能讓武娘深的男人，果然不差。秦帥真是爽直磊落的好男兒，值得相。”王欣然笑了，“今日的第三首曲子，我希帥聽了……不要過多思量。”

“這話從何說起？”秦慕白笑道，“能欣賞到王陛下親自演奏的曲樂，是秦某的福份——陛下，請賜樂！”

“咚——”

一聲弦響，秦慕白本待去拿酒杯的手，愕然停住了。

“蘭州鴻？！”

曲樂纏綿，憂傷悲涼；淒愴之中卻又有豪縱橫，正似男兒鐵，春閨寄相思！

正是妖兒生前所創、後來風靡長安甚至整個大唐的曲子——《蘭州鴻》！

“叭嗒”一聲，秦慕白手中的筷子，居然掉到了桌上。

因為，除了妖兒，秦慕白還從來冇有聽到誰，能將這首《蘭州鴻》彈得如此的淒婉人、傷至肺腑！

興許是酒意上來失了分寸，秦慕白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無可抑止的衝！

猛然上前，他一把掀開那個擋在二人之間珠簾，“你究竟是誰？！”

“啊！”正在專心彈奏的王被嚇了一彈，花容失。

秦慕白也瞪大眼睛，呆立當場——“妖兒！——真的是你！！！”

不由分說的，秦慕白虎步上前就將的抱在了懷中！

“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