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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枕上書》 第二章

想了半天,底氣不足地囁嚅:“誠然……誠然是我先摟上去的。”鼻子狡辯,“不過這是我的夢,我想要怎樣就怎樣。”說到這裡,腦中靈一閃,驀地悟了。對,這是的夢,東華不過是意識裡衍生出來的夢中人,平日口舌上從未贏過他也就罷了,在自己的夢中他居然還敢逞威風,真是不把這個做夢的放在眼裡。

頓時豪氣沖天,畏地看向東華:“你……你嘛,其實只是我想出來的罷了,我自己的夢,我想佔你的便宜自然就可以佔你的便宜,想怎麼佔你的便宜,自然就怎麼佔你的便宜,但是你不能反過來佔我的便宜。”搖頭晃腦道,“你也不用同我講什麼禮尚往來的道理,因爲這個夢裡頭沒有什麼別的章法道理,我說的就是唯一的道理!”一番話著實削金斷玉鏗鏘有力,話罷自己都有些被鎮住了,定定瞧著帝君。

帝君像是反應了許久。

琢磨著,帝君可能也被鎮住了,擡手在他跟前晃了幾晃。帝君握住晃的手,明明瞧著,卻像自言自語:“原來當在做夢。混沌重生君臨異界/23488/”停了一停,道,“我還想,你怎麼突然這麼放得開了。而且,竟然沒生氣。”

帝君這兩句話,九耳中聽聞,字字真切,連起來表個什麼意卻不大明白,糊塗道:“什麼當是在做夢?”茫然道,“這個,難道不是在做夢?

不是做夢,你又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莫名且混地道,“我又爲什麼要生你的氣?”怔了片刻,目移到他微紅的脣上,臉一白道,“難不,我真的,佔了你的……”便宜二字委實說不出口,未被東華握住的那隻手,默然地提拉住蓋在前的薄被,妄圖扯上來將自己兜頭裹住。現實它,有點兒殘酷。

帝君擡手淺淺一擋,上提的一角薄被被晾在半空,的手被帝君握住。

帝君凝眉瞧半晌:“還記不記得睡之前,你在做什麼,小白?”

睡前在做什麼?此時一想,九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印象。腦中一時如瓊臺過秋風,一幕幕有關失憶的悲故事被這小涼風一吹,頓時冷了半截心頭。【 自己這個癥候,是不是,失憶了?

愁自心間來,寒從足底生,這個念頭一起,九覺得手腳一時都變得冰涼。正此間,冰碴兒一樣的手卻被握得了些,涌上稍許暖意,耳邊帝君緩聲道:“我在這裡,有什麼好怕,你只是睡昏了頭。”

擡頭迷茫地瞧著帝君。

帝君將睡得汗溼的額發開,沉著道:“有時睡得多了是會這樣,睡前的事記不得所謂,近的事你還記得,就沒有什麼。”眼中閃過一點微,又道,“其實什麼都記不得了,我覺得也沒有什麼。”

帝君的這句安著實當不上什麼安,但話耳中,竟神奇地令空落落的心略定了定。

九此時才真正看清,雖不是做夢,自己卻的確躺在一張碩大的大牀上。

不過倒並非紅帳紅被的喜牀。下的牀褥眼前的紗帳,一應呈苦蜀花的墨藍,帷帳外也未見高燃的龍雙燭,倒是帳頂浮著鵝蛋大一粒夜明珠。

過薄紗織就的帳,可見天似廣幕地似長席,枝丫發亮的白林木將帳四周合著帳,都映照得一片仙氣騰騰。當然,其中爲仙氣騰騰的,是坐在帳中自己跟前的帝座他老人家。

方纔帝君提到近的事。近的事,九想了片刻,想起來些許,低聲向東華道:“既然你不是夢,那……在你之前夢到和滄夷神君的婚事……

哦,那個或許纔是夢。”

琢磨著發夢的始源,臉上一副呆樣地深沉總結:“兩個月前我老頭他,呃,我父君他我嫁給織越山的滄夷神君,親當夜,我花大力氣將滄夷的神宮給拆了,這門親事就此告吹。聽說,其實當年造那座神宮時滄夷花了不錢,但是,我將它夷廢墟他竟然沒有責怪我,我老頭跳腳要來教訓我他還幫我說。”

繼續深沉地總結:“固然他這個舉,我覺得可能是他在凡世統領的山河過多,瑣事煩冗,將腦子累壞了。但他幫我說,一碼歸一碼,我還是激他,覺得拆了他的窩有些對不住,心中慚愧。我估就是因爲這個,所以今日才做這樣離奇的夢。”

九的頭髮睡得一派凌,帝君言地幫理了理。顛三倒四總結個大概,帝君一面隨總結,一面思索大事。白奕要將九嫁去織越山,據司命說,這樁事已過了七十年,但此時九口中言之鑿鑿此事僅發生在兩月前。看來,大約是夢時了重傷,仙力不濟,讓九的記憶被阿蘭若之夢攪得有些混

此時的記憶還停留在七十年以前,所以才未因他將頻婆果給姬蘅生他的氣。

帝君覺得,阿蘭若之夢擾重傷之人記憶這個功用,倒是善解人意。

九陳一番又嘆一番,終究有二三事思索不出由頭,臉上出疑,深沉地道:“其實,我從方纔起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大對頭,”瞧著帝君,眼中漸漸浮上一層震驚,“既然方纔我纔是做夢而此時我沒有做夢,那這裡是何,帝君你……你又怎會出現在此,還……還有這個牀是誰的?”

帝君端詳一陣,看來此時的小白,只有九重天上做自己靈狐時的記憶。

這樣就好辦多了。他面誠懇地胡說八道:“此是個類於十惡蓮花境的結界,燕池悟將我困住了,你擔心我,所以匆匆趕來救我。”

一個鹹蛋,吃驚地將拳頭放進口中:“燕池悟忒本事了,竟關了你兩次!”

帝君面不改地道:“他不但關了我,還關了你,所以我們出不去,只能困於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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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義憤填膺地恨恨道:“燕池悟這個小人!”卻又有一分不解,“爲什麼燕池悟再次困住你這一段,還有我不顧前來營救你這一段,我一點印象都沒了?”

帝君鎮定地道:“因爲你睡糊塗了。”見眼中仍含著將信將疑的神氣,手的臉,定定地直視的眼睛,語聲沉緩道,“小白,你不是總在我被困的時候來救我嗎?”

你不是總在我被困的時候來救我嗎。

九僵了。

今夜思緒顛顛倒倒,帶得行事也一時這樣一時又那樣,自覺沒個章法,且莫名其妙。此時東華這句話,卻如一片清雪落在眉梢,瞬間掃淨靈臺的孽障。

方纔覺得自己有些清醒過來。

幾百年前九天上的記憶如川流懷,心中頓時酸楚。

記得,從前有一回同姑姑閒話,說起世間玄妙,妙在許多東西相似而又非似。例如“”“”二者。此二者乍看區別不大,卻極爲不同。其不同之一,在於之可控而之不可控,所以凡人有種文雅的說法稱“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自己對東華,從來不是可控之慾,而是不可控之。自以爲已連截斷,豈知埋得太深,截出來的這一段乍看長,便以爲到底了。其實深挖一挖,還能挖得出。

以爲往事隨風,已渺若煙雲,此時東華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將上的黃土盡數除盡,讓親眼見到這段被埋得多麼深,多麼穩固。

燕池悟爲什麼又關了東華,自己爲什麼不長教訓地又顛兒顛兒跑來救他,這些疑問都須再計較。

帝君他說,你不是總在我被困的時候來救我嗎。

時隔兩百多年,看來,他終於曉得了自己就是當年十惡蓮花境中救他的小狐貍,九重天上陪著他的小狐貍。不曉得,他知不知道自己爲了他吃的那些苦頭。

可是曉得能如何,不曉得又如何,這不是對的時候。

眼淚忽然盈出眼眶,順著眼尾落,聽到自己的嗓音空空:“你果然曉得我是當年的那隻狐貍了吧。可是,你怎麼能現在才曉得呢?”

帳中的氛圍一時沉重,東華的指腹眼尾淚痕,沉默良久,道:

“是我的錯。”

淚眼矓地瞧著東華,他臉上的表從來沒有見到過。

曉得,他這樣是在示弱。他這樣示弱,對說都是他的錯,但是其實心中明白,所謂不知者不罪,並不是東華的錯,是老天爺沒有做給他們這個姻緣,東華道這個歉道得沒有道理。

這麼慘兮兮地哭著責問他也沒有道理。

只聽說相逢一笑泯恩仇,沒有聽說相逢一哭結仇。

自己擡手將淚拭乾,垂著眼睛接著東華的話,低聲道:“也沒有什麼,在姬蘅來太晨宮前,其實你一直還是對我不錯,姬蘅來了你纔對我變壞,這個,你不用放在心中,因爲很早以前我就已經想明白這個道理,姬蘅是你的心上人,我那時候大約只能算是太晨宮中的一頭靈寵,我抓傷了姬蘅,你將我關起來以示懲戒沒有什麼錯。我被關起來你沒有來看我也沒有什麼,那時候你在準備同姬蘅的婚事,婚事這個東西一向異常煩瑣,有諸多禮制,你可能忙得一時忘了我也是有的。”

吸著鼻子,故作大度地道:“你近喜上的靈寵差點兒將我弄死的事,這個,你不用將它放在心中。這個事我已琢磨出了一套道理,可以自己想得通了。當日倘若我乖乖任重霖將我拘著,就不會遇上這等禍事,所以也不能怨天尤人,終歸其實是命中註定我的運氣可能不大好。”

擡起手再將眼淚,認真地道:“因爲我在你的宮中了很多磨難,可能是老天爺借這個來暗示我們論如何沒有緣分,所以我……” WWW▪ тт kΛn▪ ¢O

帝君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所以你?”

九愣愣擡頭,下上還有兩顆未乾的淚珠兒,被帝君這麼一打斷,“所以”要怎麼,也有些含糊。帝君蹙著眉,臉上凝著一層寒冰。九卻覺得,帝君看著自己的目像是有點兒悲傷。

當初在九重天上,若那時便曉得豢養的靈狐是青丘白家的小帝姬,自己當會如何?東華思及這個問題,覺得多半會將九送還青丘。小狐貍在十惡蓮花境中的相救之恩,他自會向青丘送上九天珍寶酬謝。於他自然很鍾小靈狐,於理,卻實不便將一族帝姬留在自己旁教養著。

固然過往的許多他著實不知,但這種不知,或許本就是一種錯。

往事實不可追,此時也不是追悔的時候。

九的臉上愈顯疲憊,虛瞟梢頭的明月,距醒來估已有近半個時辰。時候不多了。

阿蘭若之夢,九修爲盡失,魂皆傷。三月以來,靠著東華一日三合生喂著,方把魂上的傷補齊,將三萬年的修爲重度回來。但仍十分虛弱,還需調養。

神仙調養仙,自當尋個靈氣匯盛之地,方是佳。可地仙們居住的梵音谷中,卻有靈山妙境,東華便以己靈力做出一個調養封印來,專爲調養九的仙

按調養封印這個法的道理,因是專做給九,待一醒來,周沉定的氣澤開始浮,相系的調養封印便自發地,需將的仙在一個時辰其中,封印方纔有效。所謂的時候不多了,便是這個緣由。

不過,封印雖是養仙的好地方,魂魄卻不宜長時間拘在此中,好提出來置於他。似九這種狀況,將魂魄放進一個活人的中,時時能汲取一些生氣地養著,纔是好。至於阿蘭若之夢,倒不急著出去。

九獨自靠在牀角,表含糊地瞅著被子。

東華凝眉不語,此時小白心中記恨著他,其實記恨得不道理,但離將調養封印唯有後半個時辰。一調養封印,照虛弱的程度,沒有三月怕是出不來。讓繼續記恨著自己度過這後半個時辰,對誰,都是一種浪。

帳中一時靜極,帳外蟬聲耳。

九在牀角抱了片刻的被子,猶豫著向東華道:“你怎麼了,帝君?”

帝君回過神來,若有所思地看著,良久道:“你方纔想說,所以什麼?”

竟蹙著眉頭開始回想,突然道:“沒有什麼所以了,其實我們已經了親。”

砰,九一頭撞上牀框,齜牙道:“怎麼可能!”

帝君的眼神黯了一黯,反問:“爲什麼不可能?”

著額角上的包:“我並不記得……”並不記得自己同東華換過婚帖拜過天地房……固然,後一條想不起也妨,但是半點記憶也……可見帝君是在唬。但帝君此刻的表如此真誠……糾結地著帝君。

東華手幫額頭上的包,將包得散開方道:“不記得是因爲你失憶了,方纔我說你睡糊塗了是騙你的。”有耐心地道,“我擔心你知道後害怕,實際上,你是失憶了。”

失憶?失憶!

作爲一個神仙,活在這個論失憶的藥水還是法都十分盛行的危險年代,的確,有些容易失憶。

九結地道:“我……我這麼倒黴?”腦中此時的確許多事想不起來。在這種前後比照的驗證之中,越發覺,帝君說的或許都是真的,驚恐地道,“但是我明明……我怎麼可能答應這個婚事,我……”

帝君的手停了停,目頓在的眼睛上,深邃地道:“因爲,小白你不是喜歡我嗎?”

帝君用這種神看人的時候,是要命。九捂住跳一拍的膛,絕掙扎道:“一定不是這個理由,如果是這個理由那我之前做的那些……”

帝君不地改口:“那只是其一。”他補充道,“主要還是因爲我跪下來求你原諒了。”

“……”

九不絕了。

九呆了。

呆了的九默默地將拳頭塞進口中。

帝君下跪的風姿,且下跪在自己跟前的風姿……試圖想象,發現法想象。

連想象都沒有辦法想象的事,居然千載難逢地發生了,但居然給忘了。

實在太不爭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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