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心中一陣沉重,又向他一遍道:“一定不準接們的香包,可懂了?”
息澤深深看了一眼,含著點兒不可察覺的笑意,道:“嗯,懂了。”
“真的懂了?”
“真的懂了。”
九長舒一口氣。
可嘆這口氣尚未鬆得結實,婺樓前,迎面的香包便將他二人砸了個結實。
九皺著眉,傳說中,姑娘們將香包拋出來,接不接,在生公子們自己的意思,拋,不過拋的是一個機會,一則緣分。但此時砸在息澤上這數個香包,卻似黏在上頭,這種拋,拋的卻是個強求。
終於有幾分明白麪人小哥的提醒是個甚意思。
婺樓上一陣香風送來,樓上一串人倚欄輕笑,另有好幾串人嬉鬧著下樓,邀被香包砸中的公子,也就是息澤神君他兌行諾言。
樓旁賣胭脂的大娘贈了九同一瞥:“姑娘定是外來的,纔會在今夜將心上人領來此罷?”
九沒理會那個心上人之說,湊上去道:“大娘怎曉得我們是外來的?
大娘可曉得,這些香包,怎會取不下來?”
在婺樓底下賣胭脂賣了一輩子的大娘自然曉得,神莫測道:“從前這些香包,確然只是普通香包,婺樓也確然是求良緣的所在,但百年前城中出了位姿容卓絕的男子,是許多小姐閨夢中的良人。小姐們爲了能得這位男子一夜相伴,於是集衆人之力,做出了這等砸到人就取不下來的香包。”唏噓一聲,“那位男子因此而不得不在兒節當夜,以一人微薄之力陪七十三位小姐共遊王城。老尤記得當年那一夜,那可真是一道奇景。”
九腦中想象了一番,讚歎道:“確是道奇景。不知後來這位男子娶了七十三位小姐中的誰,不過論娶誰,想必都是段佳話罷。”
大娘再次給予同一瞥:“後來嘛,後來這位九代單傳的男子就斷袖了。”
九愣了一愣,猛地回頭看了眼息澤。難怪今夜樓前走來走去的男子多半歪瓜裂棗,難怪息澤一出場就被砸了一。虧得他手敏捷,可能爲護著又不太把砸過來的香包當回事,上才難中了數個。
是執意將息澤帶來此,雖是心,但倘若息澤步先人的後塵,亦在此被個斷袖……這簡直不可想象。
不敢再多想象,一把握住息澤的手,抓著他就開跑。只聽後頭依稀有子嗔:“公子,別跑呀……”拽著息澤著頭皮跑得飛。
人羣紛紛開道,一路尾隨著稠急風聲,落下來的優曇也被撞碎了好幾朵。
街燈漸漸地稀,被拖著跑的息澤在後頭慢悠悠地道:“怎麼突然跑起來?”
九聽他這個話,想起樓上的衆人,頓時打了個哆嗦:“不跑能如何?
難不你想一整晚都耗在們上,陪們夜遊王都?”
息澤停了一停:“你不想我陪們?”
話間將九拉進一條小巷中,這裡燈雖些,佛鈴和優曇卻比燈市上稠得多,月亮也從雲層中出臉來,頗亮堂。
九站定一邊氣一邊心道,這真是句廢話,我自然不希你被們個斷袖,但適才急奔中說了兩句話,岔了息,此時連個嗯字都嗯不出來,只能勉強點個頭。這個頭,卻似乎點得讓息澤滿意。
佛鈴和優曇悠悠地浮,巷子裡靜得出奇,只能聽見的息。方纔跑得那樣,頭上的花環竟也未掉下來,未束的發像自花環中垂下的一匹黑緞,額角薄汗溼了些許髮,額間羽花麗得驚人,雪白的臉也現出紅潤。
的確長得,但因年紀小,風二字其實還沾不大上,可此時,卻像是個真正風萬種的人。
檜木面掛在脖子上,面上的狐貍耳朵擋住下頜,得不舒服,手撥了撥,但又反回去,就又撥了撥,這個作顯得有些稚氣。
息澤走近一步,手幫握住面,只是那麼握著,沒說幫取下來,也沒說不幫取下來。他漂亮的眼睛瞧著。
九不知他要做什麼,亦擡眼瞧回去,目相纏許久,遲鈍地覺得,此時的氛圍,有些不大對頭。眼看息澤傾過來,趕退後一步,開口道:
“好久沒這麼跑過……”話尾卻被息澤含在了口中。他一隻手仍握住那枚面,一隻手攬住的腰,在脣間低聲道:“我也是。”
九眨了眨眼睛,手推了息澤一把,沒推,他的氣息拂過角,令有些。的手放在他口,推又推不,不推又不像話,就又推了推,又沒推。還想再推,到他摟在腰間的手突然用了力道,整個人都在他上。嚇了一跳,開口輕呼了一聲。看到他漆黑的眼中閃過一點笑意,口中頃刻侵之,腦中轟了一聲,震驚地明白過來那是他的舌頭。
他的眼睛仍然沉靜,仿似被月點亮,纏著的舌頭卻步步進,不知他想將自己到何,約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索著將木訥的舌頭亦了一。到息澤一僵。這令大鼓舞,笨拙地纏著息澤的舌頭想將他回去。息澤目不轉睛看著,脣舌間的作卻十分配合,由著抵著他的舌,直到他的口中。
有時候的確好強,也逞強,且好強逞強的心一升起來,一時片刻就收不回去。白檀香籠住,是息澤上的味道。腦中一片空白,憑著本能中的好強,只想著要將息澤也得退可退。
的手攀上他的肩,踮著腳,脣著他的脣,舌頭在他口中胡攪蠻纏,自以爲很有攻擊。好半天,脣舌離開息澤時,覺得舌都有些麻痹發痛,還不上氣。息澤的呼吸卻平穩,抵著的鼻尖,脣移到角,弄過飽滿的下脣,那輕的弄令了一,他在脣角停了一下,放開了。
檜木面重掛到頸上,狐貍耳朵仍擋住的下頜。
像是靜止的時終於流,旁的優曇花聚攏分開,撞出一些斑,譬如夏日螢火。
九了許久,愣了許久,意識到方纔做了什麼,沉默了許久。
息澤的手上頭上的花環,偏了一步躲開,徒留他的手停在半空,正巧一朵優曇落下來,撞上指尖,幽破碎,像在手心裡長出一圈波紋。
的影停在暗,道:“我……”我了半天,沒我出個結果,見息澤沒有理,半晌,聲音裡帶著一愧,前言不搭後語地道:“我剛纔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本來開心的今晚上,就像沒有憂慮也沒有煩惱的小時候,其實這一陣,我本來都開心的。”
息澤看著:“爲什麼現在不開心了?”
收拾起慌張,強裝出鎮定:“近日你幫了我許多,我覺得你我的已擔得上朋友二字,或者我做了什麼令你有所誤會,但卻不是我的本意。
我們雖有個夫妻之名,但這也並非你我的本意。我們就做個心的朋友,你覺得好不好?”
息澤淡聲道:“你覺得這樣好?”神平靜地道,“那你剛纔,是在想著誰?”
想著誰?自然誰也沒有想,只覺得方纔自己撞邪了纔會在那種事上逞強。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道:“我沒有想著誰,你別冤枉我。”只求他將這一段趕揭過,又補充道,“我聽說執念、妄心有許多好。
我從前不是這個樣,現在卻想變這個樣,我不想有執念和妄心,也不想自己爲他人的執念和妄心。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息澤靜默地瞧著,說這些話的時候,不見方纔於優曇間肆意奔跑的天真,神間含著難得一見的謹慎。果然,還是太了。他有時候覺得聰明,卻笨,有時候覺得笨,又聰明。要放低的戒心,看來只能先順著的意。
他目停在上,片刻,道:“剛纔只是我餘毒未清,你在想什麼?”
九傻了。
方纔息澤親,自然想到,要麼是息澤又中了毒,要麼就是喜歡才親。覺得他不能這麼倒黴,連著兩次都栽在毒這個字上頭,那自然是有些喜歡,而竟然親了回去,顯然是腦袋被門夾了。
鼓足勇氣,自以爲拿出一篇進退有禮又不傷息澤自尊的剖白,卻沒想到他只是餘毒未清,或許自己將他親回去也是染了他上的毒。果然還是個毒字。
息澤問在想什麼,一定是聽出來覺得他喜歡了,這個話一定是暗示想多了,的確想得太多了,思緒到此,一張臉立時慚愧得通紅,遮掩地乾笑道:“哦,原來是餘毒,我……我這個人心思細,有時候是容易想得多些,你別見笑,哈哈……哈哈。不過你這個毒也著實厲害,十幾日了竟還有餘毒,不要吧?”
息澤沉默地看了一會兒,斟酌道:“蛟龍的毒,是要厲害些,倒不是很要。”
九抵著牆角,一時也不曉得該再說些什麼,見息澤不再說話,氣氛尷尬,半天,道:“那這些天毒發時,你一定很難吧?”
息澤淡定道:“嗯,都是靠忍。”
九哦了一聲,巷中又是半刻沉默,沉默中腦中升起一個疑問,想要忍住,終沒有忍住,問道:“既然都是靠忍,那你……你方纔爲什麼不忍?”
息澤坦誠地道:“忍多了不太好。”又道,“你說過我們是心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幫個小忙我想你應該覺得沒什麼。”
九不知爲何有點兒想發火,但息澤說得也有道理,而且此時發火就顯得自己氣量太小了,只得繼續哈哈道:“我自然覺得沒有什麼,但反正你已經忍了那麼久了……”
息澤深深看了一眼:“就是因爲忍了很久,不用忍時纔不需要忍了。”
不待九迴應,捂著口皺眉做疼痛狀道,“方纔跑得急,傷口似乎裂開了,有些疼,先回去。”
十幾日了還有餘毒,且傷口未愈,但息澤竟說不要。想來是誆。
九本中有時候頗心,此時方纔的尷尬一應皆忘,心中唯有一片憂慮,忙上前一步扶住息澤道:“我看你這個傷像是不大平穩,早曉得不出來也罷,趕回去,我讓人給你治治。”擔憂地皺眉扶住息澤時,卻沒注意他角噙著的一得逞的笑意。
茶茶尚滯留在歧南神宮,替的小婢子長得一臉機靈相,但因年紀小,有些事終歸不如茶茶會拿。譬如息澤今夜宿在何這個問題。
若是茶茶,約莫神不知鬼不覺往九牀上再添個瓷枕罷了。替的小婢子卻謹慎,一板一眼地請示九:“殿下,今夜神君可是按往例仍宿在廂房中?
東廂西廂殿下都曾爲神君備過一間,卻不知神君是想宿東廂還是西廂?”
其時息澤懶洋洋躺在九的牀上,藥師剛來探看過他上的傷。
他上原本沒什麼傷,沒想到九大半夜還真能延請來藥師,見的障眼法又障不了神仙的眼,於是乾脆地自發將口又弄出傷來,此時這個養傷,倒是養得名副其實了。
九打著哈欠問息澤:“時候不早了,你想宿在東廂還是西廂?”
息澤的口纏著繃帶,閉著眼睛頭也沒擡,道:“我覺得我可能挪不,今夜就宿在此吧。”
九上下眼皮直打架,打了個哈欠道:“也好,你今夜宿在此,我去東廂歇一歇。啊,需留個小廝在房中伺候,倘有什麼事也好差他來通傳我。”
息澤仍沒,口中道:“小廝哪有知心好友照顧得周。”狀似疑地看著,輕聲道,“你不是說,我們是知心好友嗎?”
九頭皮一麻,知心好友,這的確是說出的話。但說出這個話時,是拿小燕壯士做的參照。小燕也是的知心好友,常陪吃酒談心,雖然沒什麼文化,卻一直在嘗試著變得有文化。但息澤這個知心好友,簡直就是的大爺。
奈地撓了撓頭,挫敗道:“好罷,但今夜若再毒發,你需忍著。”
又偏頭吩咐小婢子,指著牀前的六扇屏風道,“在屏風外頭替我搭個小榻。”
九心,又容易被激出母,倘今夜的母懷一直綿延,說不準不消息澤提,就顛顛地留下來親自看顧。可嘆息澤意的一親,親得一顆被母浸泡得的小心肝剎時掉進個冰窟窿。
息澤反思得沒錯,他那一步,確是有些了。幸而後頭神來一筆,算救回半個場子。
息澤暫宿在九院中養傷的這幾日,每每有走出院門去做個別的事的打算,他就有傷勢要復發的徵兆。作爲知心好友,自然什麼別的也不能做,只能整天寸步不離地守著他。
所幸守著息澤並不趣,還讓長了一些見識。
譬如飲茶,原以爲東華那種煮個茶喜用黑釉盞的已算是種講究,跟著息澤才曉得,此種講究是個窮講究,飲茶的趣高曠,在於天地合一,就地取材八個字。
正待初夏,院中開了幾蓬蓮花,息澤令尋幾個荷花盞,將幾味茶擱在花心裡盛著,待夜後花苞合起來,將納於其中的茶葉一薰,次日取些山泉水再將這些茶隨意一烹,即便拿個大茶缸子喝,口也是天然妙味,自有諧趣。
再譬如院中盛開的花木,從前只曉得,瞧著眼的可折一兩枝瓶玩賞,從未聽過還有盆玩一說。息澤卻是有閒,尋來寬碗做盆,覆上泥沙,在園中花叢裡挑選枝植泥沙中,點綴以靈璧石,稀疏雜以小花穗,就是一盆意態風流的山水小景。剩下的花枝他偶爾還會編個蝴蝶或是兔子給。
偶爾他們也殺殺棋,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他卻並不一味贏,時不時也讓贏一兩局過把癮,但這個讓字又做得很有學問,讓得知知趣,不顯山不水。
睡不著時,他會隔著屏風給念,他聲音低沉,放輕時就如拂面的微風,很就讓睡過去。每每此時,就覺得有個有文化的知心好友是多麼難得,都可以想象,倘若小燕給念,中一定有一半字不認得要請教,只能越念越令神。
越是相,越覺得息澤是個妙人,同他這麼著,時竟逝若急流,過得有些不知朝夕了。
這日心來,親去廚房替息澤備藥湯,迴廊上隔著一叢竹,兩個小婢在竹後頭說私房話,絮絮的私語意間飄進的耳朵:“我就說神君其實對咱們殿下用深,聽說兒節那夜,滿城的花海就是神君的手筆,想必是將殿下打了,自那日後殿下同神君關在房中日夜相守,算來已有六日,呀——說不準咱們府中很便能添個小殿下了,你說我們要不要現在就做些小裳小子備著,屆時託一託茶茶姊姊帶給小殿下,想著小殿下穿著咱們做的小裳在院子裡頭撲蝴蝶,不覺開心嘛,神君他務必作要些啊——”
九腳底下一,差一點兒就栽進旁邊的魚塘,幸虧眼明手扶住了圍欄。但經這麼一提點,恍然自己原已陪著息澤折騰了六日。從來是個坐不住的,此番竟能在區區斗室中一困就是六天……由衷地到震驚。
再聽這兩個小婢說息澤對用頗深,還盼著他二人閉門造個小殿下出來,就有些哭笑不得,一路著角去了廚中。
待端了藥湯回房,本想將這個話當個趣聞同息澤一提,敞亮的正房中,卻不見他的人影,倒是靠的長桌上留了張字條。
字條上筆走銀鉤,頗有氣勢,說要出門一趟,今日或明日回來。出門做什麼,他卻沒有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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