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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枕上書》 第二十一章 (終)

重霖神悲哀道:“來不及了。殿下難道沒有看到這漫天的隕星嗎?”

殿外九天星辰確已隕落泰半。

踉蹌半步,未及謝孤栦去扶卻自己撐住,眼眶發紅,明明說句話都力,但每句話都說得清楚,幾乎咬牙切齒:“什麼來不及,天崩地裂同我有什麼干係?你不是說當初他連沉睡幾十萬年都計劃著讓我相陪嗎?此時他要去赴死,不是該想讓我陪著他?什麼我的日子還長,想要我活得好,他纔不希我活得好,他心中一定不得我陪他去死。”

終於再次哭出來,像個耍賴的孩子:“他要是不這麼想,我和他沒完。

天命說我們沒有相聚之緣,死在一起的緣分總是有的吧!”

謝孤栦在九的哭聲中近一步向重霖道:“便是淨化妙義慧明境,總該有個淨化之所,重霖大人,帝君他此時究竟在何?”

重霖閉眼道:“碧海蒼靈有一汪碧海,亦有一方華澤,碧海在,華澤在外。帝君他此時,應是在碧海蒼靈旁的華澤中,此時趕去,也許能見他後一面。”

葉青緹爲仙的時日尚淺,神仙們的戰場是什麼樣,他其實沒有什麼概念,因而隨九趕至碧海蒼靈外的華澤之畔時,見著眼前的景,葉青緹甚爲震驚。

泛著銀明屏障依華澤之畔拔地而起,不知高至何,黛黑天幕上,漫天星辰次第墜落如同凋零之花,隕落的星依附於澤畔的屏障之上,倏然與屏障混爲一,此屏障似乎正是以星。而屏障之中碧波翻涌,掀起高浪,浪頭之上,紫的神尊正執劍與以紅菱爲兵的妖激烈纏鬥。

後黑的妖息凝一尾三頭巨蟒,像果真有意識的巨,拼命地尋找時機要去撞擊四圍的屏障,意破障而出。紫神尊後的銀芒則時而爲龍時而爲時而化作瑞麒麟,與三尾巨蟒殊死周旋。

屏障中間或響起異憤怒的咆哮,咆哮之聲驚天地,攪的水浪化作傾天豪雨,紅妖眼中現出恨,紫的神尊臉蒼白,面上的表卻不如鬆,手中蒼何的劍速一招比一招,一招比一招殺意濃。

與此同時,銀化作的瑞一口咬定巨蟒的七寸,巨蟒拼命想要掙開,用了殊死的力道,帶得瑞齊齊撞在華澤之畔的屏障上,頃刻地山搖,妖與神尊皆是一口鮮

葉青緹此行原本便是爲攔著九以防犯傻,方到此地,便趁著九關注戰局時以仙將二人的胳膊綁在了一起。

他想,即便意戰局同東華一道赴死,但此時與他綁作一團,也不會貿然下場,將他亦拉死局罷。自然,他這麼做說不準會永世恨他,但比起救一條命,這又算得了什麼。

他等著哭鬧著求他解開,但令他驚訝的是,竟只是困地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擡起二人綁在一起的胳膊瞧了一瞧,臉上猶有淚痕,表卻極爲鎮定,輕聲細語地問他:“你可知華澤上的屏障乃是帝君以九天星所設的結界?這種強大的結界,除非設界之人主放人進,否則外人進不去的。”循循善地向他,“你放開我好不好,就算不綁著我,我也進不去那座結界的。”

他想,還好,以理人,比他想象的要冷靜。但仙界的事,他顯然曉得的不如多,豈知沒有騙他。

他很堅定地搖了搖頭。

竟沒有著惱,反而加輕聲細語道:“帝君此時招招攻,顯是想盡結束戰局,將緲落斬殺於劍下,他可能……已到自己力有不支了罷,若再這麼耗著,除掉緲落便已力竭,又如何淨化結界中那些三毒濁息呢?”

話語輕,就像真的只是在評介戰局,令他一時放鬆。卻在此時,被反握住與相縛的左手急往結界撞去。

他尚未反應過來,軀已重重撞在結界之上,但卻不知爲何已在結界裡側,唯出與他相縛的那隻胳膊仍在結界之外。極從容,手上卻不是那麼回事,左掌中化出陶鑄劍來,劍出鞘,眼看提劍便要往自己右臂上砍。他一個激靈,急忙拈訣,二人手臂相離時陶鑄劍的劍風已劃破袖,差一瞬便要見骨。他一頭冷汗,卻抿對他笑了笑,下一刻已飛戰局之中。

爲何能結界?他驀然想起左手手指上所戴的琉璃戒,那是,東華帝君的半顆心。有設界者的半心,自可暢通阻進他的結界。

瞧著飛雨腥風中那縷白影,葉青緹一時嚨發沉,踉蹌兩步,跌坐在地。

在結界一旁,只覺勁風簌簌,帶得人搖搖落。重霖同他們提及妙義慧明境時,已說明因各人的仙澤不同,境中的三毒濁息由始至終只能以一種仙力化解,若有旁的仙力相擾,反會生出禍事來。九明白淨化三毒濁息時幫不了東華什麼,能助他,只在他對付妖尊緲落之時。

梵音谷中,九曾同緲落的化相過一次手,其實曉得自己絕非緲落本的對手。

確然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並非腦中空空顧忌,明白有時候幫忙與添只在一之間,而絕非是來同東華添的。唯有一招可近得緲落的,便是梵音谷中東華教給那一招。彼時東華摟著的腰,握著持劍的手,在耳邊沉沉提醒:“看好了。”當初其實並沒有看得十分清楚,但私底下卻回想了數次,演練了數次。爲何會如此,也不明白,只是他教的,他給的,便本能地要去揣,要去通。

此時耳聰目明,極其冷靜,翻騰的巨浪之上,緲落在東華的步步相下只得攻守,而三尾巨蟒則被引至華澤之畔同東華的瑞相爭,緲落出一片巨大的空隙。唯一的時機。

陶鑄劍急速刺出,集了畢生仙力,攜著萬千流,如今日隕空的星辰,幾可聽見破空的微哧聲。東華當初握著的手比給看的那一劍,並非一味求,重要乃是形的變化,數步間形數次變幻,令人察覺不出攻勢究竟會來自何方。陶鑄劍奔著緲落背心而去,但要刺的卻是緲落腰側。

果然,即便施出力的一劍,紅的妖尊亦險險避過,只是陶鑄劍磅礴的劍氣卻削掉腰側大塊,緲落被激怒,反手便是一掌劈在心口,被拍得飛開,而蒼何劍亦在此時重重刺稍引開注意的緲落背心。

寒芒如冰穿心而過,左右一劃,已斬斷緲落半。這一擊至狠,大量的妖澎湃而出,結界中的豪雨被染得通紅。而在的雨幕中,九遙遙看向東華,見他眼中現出怒和痛,急急向而來,口型似乎是在的名字。就力地扯起角朝他笑了一下。

妖尊已滅,三尾巨蟒驀然失形,重歸爲意識的漆黑妖息,銀的巨龍仰頭咆哮一聲,亦重歸爲一團銀。蒼何劍懸浮於結界正中,瞬時化形爲一把巨劍,與結界齊高,且同時化出七十二把劍影羅一列,將結界二分。

瀰漫的三毒濁息被齊齊攔在劍牆彼端。而此端只有他們兩個人。

九覺得這個時刻,的想象力真是前所未有的富。

或許這一生對自己所有好的想象,都集中在了這一刻。

覺得自己就像一隻羽翼初的雛鳥,又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睡蓮,還像一泓銀的、流水般的月。這些是此時能想到的的東西,覺得自己就該這麼地輕飄飄落東華的懷中。說不定這已是他們今生後一面,怎麼能不

順勢摟住東華的脖子,他正用力地抱著,手傷的口,急聲問痛不痛?埋在他懷中用力咬了咬脣咬出些許來,方擡頭看他,搖頭說不痛。

雖然蒼白,脣卻還紅潤,他放下心來,疲憊地問:“爲什麼要來這裡?是不是因爲讀不用功,不知道這個結界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你出不去了?”

懷裡點頭:“我知道啊。”明白他爲何要用九天星來造這個結界,星結界慣用來囚困邪,置於星結界之中,除非殺掉設界之人,否則誰也走不出去。而設界之人一旦造出此結界,自己想要困,則唯有將所困之一概滅掉一途。他造出星結界,原本便是要與妙義慧明境同歸於盡,雖不是絕頂聰明,但此時這些都懂。

他面迷茫看著:“既然知道,爲什麼要來,”嘆息問,“你說我該怎麼把你送出去?”

有些委屈:“爲什麼要將我送出去,那天我說那些話,是不是讓你傷心了,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但是你也讓我傷心過,我們扯平好不好,我來陪你啊,你心裡其實是想我來陪你的吧?”

他怔了許久,卻笑了一下:“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想你來,我去哪裡都想帶著你,就算是羽化我也……”他閉了閉眼,“但是不行,小白,你還這麼小,你還有很長的日子要過。”

看著他,到了這個地步他還在逞強,讓竟有些謝方纔緲落的那一掌來。

的手上他的臉,輕聲地嘆息:“恐怕不行了呢,你雖然不想帶我,但我……比你先去也說不定。”一陣巨咳猛地襲來,忍了這麼久,終於忍到極致,方纔緲落的那一掌雖未用多力,但是在力竭時了那一掌,未及仙元。

東華的臉驀然煞白,手去探的心脈,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東華,我疼,說句好聽話哄哄我。”不常他東華,總覺得不好意思,此時這麼出來,臉上現出一紅暈,倒是看著氣好起來。

閉著雙眼,聲音沙啞,抱著低聲道:“你想聽什麼好聽話?”

含著涌至頭的腥甜:“說你喜歡我。”

他的頭擱在肩上,到肩頭一片濡溼,聽到他在耳邊輕聲道:“我你。”

心口的鈍痛漸漸消散,渾都輕飄飄的,的手上他的銀髮,亦輕輕地迴應:“我也你。”的聲音漸漸有些模糊,但還不忘囑咐他,“等會兒淨化那些妖息的時候,你也要握著我的手,我們說好了的,你去哪裡,我也要去哪裡。”喃喃地補充,“我疼你啊,要一直陪著你的。”

他攬著的肩讓靠在他前,在額上印下一吻,答應:“好。”

迷迷糊糊地強調:“握著我的手,要一直握著。”

他就回答:“嗯,一直握著。”

璀璨的星結界中,高可及天的劍影隔開結界兩端,一端波瀾掀起巨濤,森然妖息遊於其間,另一端碧波結玉牀,紫青年攬著白靜坐其上。

就像相擁的一座雕塑。

許久,紫青年擡手聚起一團銀芒。

結界中有佛鈴花飄然墜下,靜得,就像一場永終時的落雪。

尾聲白滾滾睡醒後沒有見著他孃親。

謝孤栦叔叔面發沉地抱起他,說帶他去個地方。

雖然謝孤栦叔叔一向沉著一張臉,但他此時的臉比平常又沉了五分,白滾滾敏地覺得,一定是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

行雲到天上,翻過重重雲海,謝孤栦叔叔帶他踏進一座祥雲繚繞的宮殿,來到一個種著紅葉樹的園林中,園林中三三兩兩聚著好些叔叔嬸嬸哥哥姐姐。

他們轉過園林的月亮門時,正瞧見一位拿扇子的叔叔向一位如花似玉的姐姐道:“其實罷,淨化妙義慧明境這種彰天地大道之事,乃是我們神族分,同魔族不大相干的,你說你是路過瞧著夜華他們破星結界破得辛苦,便順便相幫,不過小燕我問你啊,你路過怎麼就路到了碧海蒼靈了呢?”

如花似玉的姐姐立刻臉紅了:“老……老子迷路行不行?”

白滾滾聽到抱著他的謝孤栦叔叔說了聲白癡,一院子的哥哥姐姐叔叔嬸嬸都看過來,如花似玉的姐姐氣急敗壞,對著謝孤栦叔叔瞪眼睛:“你說誰白癡?”

院子裡其他人並未理這個發脾氣的姐姐,倒是個個驚訝地看著他。白滾滾將頭埋進謝孤栦叔叔的脖子,只微微側著臉出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

扇子叔叔端詳他一陣,扇子指著他問謝孤栦叔叔:“這誰家孩子?”

謝孤栦叔叔淡淡答他:“一看就知道了吧?”

扇子叔叔目瞪口呆:“東華的?”

白滾滾不曉得扇子叔叔口中的東華是什麼,是個地名嗎?謝孤栦叔叔沒再理院子裡的人,抱著他徑直拐過另一個月亮門,月亮門後是一排廂房。

白滾滾耳朵尖,還是聽到園子裡傳來的說話聲:“若非白淺那丫頭兩口子和墨淵及時趕到,竭力破了星結界,又拿半個崑崙虛封起來做了盛妖息的罐子,這孩子便要在一夕之間既沒爹又失娘,真真可憐見。”

立刻有人接口:“折上神說得極是,不過此番雖然兇險,倒也可見定數之類不能信。譬如誰能想到星結界竟也能被擊破,又有誰能想到崑崙虛殊異至此,竟能承得住三毒濁息?不過崑崙虛能承三毒濁息幾時,小仙卻略有些擔憂,此回帝君他老人家周的仙力要修回來怕要千年,若帝君的仙力尚未修回來前崑崙虛也崩潰的話……”

便有個清凌凌的聲道:“司命你慣杞人憂天,當墨淵上神的加持是擺個樣子好玩的嗎?比起崑崙虛和帝君他老人家,小仙倒是擔憂九殿下一些,殿下傷了仙元又到如今還未醒過來……”

白滾滾聽到此,他們前頭說的什麼他一個字也聽不懂,但這個姐姐說擔憂娘,說娘傷了仙元一直沒醒過來……白滾滾的手驀地拽。謝孤栦叔叔安地拍他的背:“你當折是庸醫嗎?你娘確然了傷,但修養個幾月就能醒得來,你娘常誇你小小年紀便沉穩有擔當,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擔當。”

白滾滾不曉得謝孤栦口中的折是誰,但他曉得謝孤栦叔叔從不騙人,他說孃親沒事孃親就一定沒事。但他一顆心還是揪起來,一直揪到他們踏進那一順廂房中的其中一間。

一屋藥香。他孃親閤眼躺在一張牀頭雕了梅蘭的紅木牀上,牀邊坐著個和他一樣頭髮的好看叔叔,手中端著一隻藥碗,正拿一隻白瓷勺子緩緩地攪著碗裡的藥湯。

謝孤栦叔叔將他放下地,他毫不認生,邁著小短蹭蹭地跑到牀邊去看他孃親。還好,他孃親雖昏睡著,臉還紅潤。他正要放下心,就聽到頭上有個聲音問他:“你……誰?”

他擡頭對著問他的好看叔叔,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是白滾滾。”

好看叔叔皺眉:“白滾滾?……誰?”

白滾滾嚴肅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牀上孃親:“九九的兒子。”

啪,好看叔叔手上的藥碗打翻了。

白滾滾覺得有點傷,他是他孃親的兒子這件事,有這麼令人難以接嗎,做什麼大家都要這麼吃驚。方纔院子裡的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們也是,此時這個守在他孃親牀邊的好看叔叔也是,而且這個叔叔吃驚得連藥碗都打翻了。

謝孤栦叔叔看了他一眼,對他使了個讓他待在原地不要的眼,自己卻走了出去。

房中這麼安靜,讓白滾滾有點張,他還惦記著方纔的對話,小嚨吞了口口水,大著膽子問好看叔叔:“你呢,你又是誰?”

良久,他瞧見好看叔叔出手來,他的腦袋被了一,頭上響起的那個聲音有些輕,卻讓他到溫暖。好看叔叔說:“滾滾,我是你父君。”

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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