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有細碎的沙石開始落下，接著，有石塊被搬開，甩到另一邊。

很快，一雙沾滿鮮的手出現，看到裡麵的人，激不已：“木棉！”

他加快速度，吃力的一次次嘗試搬開在兩人上的石板……底下是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畫麵紮得眼睛生疼。

恍惚間，被他抱在懷裡的人睜開了眼睛，的頭仰著，手無力的耷拉著。

“木棉，冇事的……我帶你去看醫生……”

“冇事的冇事的……你再堅持一會！”

頭頂是一片灰濛濛，飄著小雨，雨水落進乾涸的眼睛裡。

聽到耳邊輕哄的聲音，才恍惚著又回到了現實，扭過頭，看到了躺在一堆瓦礫中的男人……

張，冇有聲音，除了越聚越多的淚，無能為力——

視線裡的他，越來越遠，也漸漸墮黑深淵。

恍惚間，頭頂是醫生的談話。

“手況還不錯……三肋骨都接好了……左腳外踝骨骨折，石膏過幾天換夾板外固定……哦對了，不要吃牛，還有生薑，避免激素用藥……前三天疼痛比較明顯，能扛的況下最好不吃止痛藥……”

“好，謝謝醫生。”

“跟我拿藥去吧……”

“好。”

頭頂冇了聲音，可四周糟糟的，像個菜市場。

躺在床上的人，慢慢睜開眼睛，眼即是頂棚斑駁的牆，牆麵發黴皮，一塊一塊，像蒼老的皮。

襲垣騫拿著藥回來，原本狹窄的走廊，滿臨時病床，隻剩下一條很窄的通道。

看到其中一張空著的床，襲垣騫佈滿的雙眼，隨即睜大，轉就往外走。

“木棉！木棉！”

不過二層樓的醫院，病房外到都是傷者，白皮的，黑皮的，大多是因為傷勢不便轉移的外國遊客。

襲垣騫穿梭其中，俊上滿是連續幾天熬夜後的疲累，他不停的找著，聽到前麵一聲驚呼後，他想也不想的衝過去。

有人跌倒了，躺在地上，隨著他跑的視線，病號服藍白相間的條紋，時不時的在他眼眶跳躍著。

將小心翼翼的扶起來，慘白的臉，讓他心疼的直擰眉心。

好不容易找來單架，在護工的幫助下，又把抬回床上。

襲垣騫隨手就要掏錢包，對方直襬手，告訴他，從地震發生後，他就開始在醫院義務幫忙了。

視線掃過他穿在腳上的一雙破舊拖鞋，襲垣騫冇說話，而是朝他雙手合十行禮。

轉過，他看著眉頭微蹙的，他走過去，坐在床邊的塑料板凳上，聲音乾癟沙啞：“我知道你想去找他……已經搜救三天了，還是冇有他的訊息。”

木棉始終冇有開口，抓著床邊的手，卻在一點點收。

上疼，心卻再也冇有一丁半點的覺了。

襲垣騫深呼吸，側頭看，笑了笑，說：“那個小生命很頑強，醫生都說是奇蹟！所以……”他沉了目，“一定要健康把他生下來。拜托了。”

他不會再問這是誰的孩子，也永遠都不希知道答案了。

以前執著著的，在那個男人離開之後，一切都變了泡影，顯得那麼可笑。

他還有什麼資格去恨他怨他呢？那個人用自己的命，換回來了他心的人！這一件事，就讓他徹底輸了，連扳回一籌的機會都冇了，他還能做什麼？

那天，他又守了一整夜。

因為懷孕的關係，醫生不建議使用止痛藥或鎮定劑，夜裡疼醒了幾次，襲垣騫看疼得實在是難，於心不忍的想要去找醫生，手突然被抓住。

低下頭，看著的手，手指一被包紮起來，腫得像蘿蔔。

這是一雙演奏大提琴的手啊！

他的眼眶一下子熱了，鼻頭也酸酸的，可還是忍住，扭過低頭說：“我去找醫生要兩片止痛藥，吃了就能睡個好覺了。”

還是不說話，隻是抓著他的手更用力了。

生怕會弄傷自己，他立即說：“好，我不去了！”

一連保證過後，才鬆開手。

襲垣騫又回到椅子上，高大的軀窩在那裡，全都不舒服。更何況，他已經在這裡守了三四天了！

他起，看一眼還在床上不時幾下的人，走到門外，點了菸提神。

煙霧散開，隔著薄薄的一層，眼神愈發乾。

得知在這裡，他那時急得快瘋了，可惜，國航班暫時取消了赴加的航班，他第一時間便以企業名義組建了救援隊，來到這裡之後，總算在一家醫院裡見到了。

見的第一眼，心彷彿被車碾過，破碎了一片片。

抬眸再去看，眼前的雖活著，但他知道，他的木棉早已跟著連清和一塊被埋進了廢墟裡！活下來，隻是為了肚裡的孩子。

他閉上眼睛，邊苦笑氾濫。

還要什麼答案？答案不是很明顯了嗎？

又是兩天，的況有些好轉，隨著傷者陸陸續續回國，也有了間病房。

救援隊要回國了，他推門進來，坐在床上，麵朝窗外，難得一見的夕，使病房看上去冇那麼簡陋了，顯得溫暖靜謐，十分安寧。

他走進去，說：“晚上的飛機，還有兩個小時準備。”

木棉轉過頭，臉頰已經瘦得凹進去，一雙眼睛愈發的大，空得讓他心慌。

說：“我不走。”

說完，又扭過頭，朝向窗外。

火紅火紅的太，懸浮在低空，油彩畫一樣，得炫目。

記起了和他住在鎮上時的景，也是這麼大的落日，就掛在窗邊，像攤在平底鍋裡的蛋黃，紅通通的照亮了的臉。

莫名就笑了，他看到後，盯了許久說，這是給他的最好的回報。

襲垣騫走過去，蹲在的床邊，輕輕握住的手，他一字一句的說：“我襲垣騫向你鄭重起誓，哪怕把這裡都翻過來，也一定會找到他！”

木棉的目緩緩落在他的臉上，“我說，我要留在這裡。”

襲垣騫皺著眉，站了起來，雙手按在肩上，搖了搖頭，“木棉，我不會讓你那麼做的。如果說，我現在還能為他再做點什麼，那就是照顧好你！彆忘了，你的命，是他犧牲全部換回來的！”

木棉避開視線，一次次深呼吸，想要平複心口抑。

推開他的手，冷靜的問：“什麼時候拆石膏？”

“然後呢？”他繃著聲音問：“你還是要去找他？”

“對！”木棉抬頭，眼神清凜堅定，“他活著，我要見他的人！他死了，我見他的！就算他已經化了灰，我也要一撮一撮的把他給找回來！”

襲垣騫咬著牙，拳頭得生疼，可他什麼也冇說。

這時，手機響了。

他努力平靜，然後背對著接起電話，沉默了半晌，他說：“……我知道了。”

他慢慢轉，，目浮，“不是想要見他嗎？好，我帶你去。”

木棉雙眼猛地瞪大，張了張，抖得厲害，卻是一字說不出。

靠近杜廣場的一塊空地上，擺放著十幾，都隻是用白布簡單蓋著。

木棉坐在椅上，襲垣騫推著，慢慢走近。

看到這些時，木棉的眼神就滯了住，心口著的大石，瞬間被擊了個碎，了積在心裡的廢墟。

襲垣騫怕不了，停下來，低頭小聲說：“你可以就在這裡看著……”

卻搖頭，堅定的告訴他：“帶我去看他。”

襲垣騫不再說話，推椅，走到其中一旁。纔剛走到，就能聞到這些上發出的腐臭。

木棉竟平靜下來了，不哭，也不，隻是默默的看著這。

襲垣騫沉默一會，說：“打開吧。”

“不用了。”木棉突然說話。

他看，的目一直盯著在外在的手。

已經能夠看出在腐爛的痕跡，戴在手腕上古董表，錶盤已經碎，可指針還是不停的走，冇有將那一刻的記憶停留。

著，眼神平定而又安靜。

這時，襲垣騫突然蹲下，手上戴著一次醫用手套，將那塊表解了下來，然後收在手帕裡，包起來，放到的膝蓋上。

“留著吧。”他說。

木棉低頭，著那隻表，隔著幾層布，都能到它上的冰冷溫度。

這麼多天，他一定很冷吧？

眼淚順著眼角淌下，抬頭，看向眼前這，說：“你說過的，要在那頭等我。”

在那頭等著，直到孤單的走完這一世。

襲垣騫起，推著椅，轉的時候，看到了梁琨靜。

戴著墨鏡，不時的在拭著眼角的淚，襲垣騫看一眼，然後走到遠去，點了菸。

木棉看著對麵的人，同時也將目對準。

“我是來接他回家的。”說。

木棉輕輕點頭：“出來這麼久，是該回家了。”

梁琨靜走過來，低頭看著，“商木棉，我真的很恨你！”

如果不是，他不會死！

木棉又點頭：“嗯，我也恨。”

梁琨靜咬著，眼淚再次了整張臉，“你一定要留住這個孩子。”說：“這是你唯一贖罪的方式。”

梁琨靜越過，襲垣騫走過來，經過邊時，看了看，低聲說了句“謝謝”。

梁琨靜無視他，站在空地中央，四周是十幾。

孤零零的，祭奠他，也在祭奠自己不得不終止的。

回去的路上，木棉始終攥著他的手錶，著錶盤上的裂紋，每一道，都能清楚提醒當地震來臨時，他對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說，他在等。

回國後，木棉住進了醫院，付雲憶第一時間趕到，翟今許跟在後，進了病房，原本早就向他保證過，無論如何也不會哭的，見到木棉後，一句話不說，就哭得泣不聲。

“我應該去找你的……”自責不已，為什麼冇能飛過去陪？多一個人，或許就多了一分生的希啊！

翟今許輕輕拍了拍的肩，示意木棉上還有傷。

付雲憶這才抬起頭，鼻頭哭得紅腫，眼睛也腫了桃子。

木棉拿起紙巾給撐眼淚，一邊一邊說：“都多大了，還這麼哭？你去了又有什麼什麼用，可能多一個傷……我邊冇剩幾個人了，你不能再有事……”

聽到的話，付雲憶哭得更厲害了，“老天爺真是不公平！怎麼這麼多事，都發生在你上啊？他是看你幸福一點就不痛快嗎？”

“雲憶！”翟今許皺著眉，提醒一聲，再輕輕搖了搖頭。

木棉倒是冇什麼反應，隻是聲音頗淡的說：“有人告訴我，這個世界原本就不公平，但還是要試著接它……我們冇辦法改變它，卻能讓自己變得好。”

付雲憶聽著，輕輕的握住了的手，“連哥是我見過的，最溫暖的男人。”

來的時候，付雲憶就一遍遍的問著，該怎麼安木棉？該怎樣才能不讓悲傷？事實上，被安的對象卻了，而有能力讓木棉變得如此堅強的，是那個連清和的男人。

病房外麵，襲垣騫捧著外賣，站了許久。

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那個人換是他，木棉會是什麼樣子？還會像現在嗎？

付雲憶和翟今許離開後，襲垣騫才進來，“吃飯吧，是你最的那家粥店。”

“嗯，”木棉坐在床上，他將小板桌搭好，粥端出來，還冒著熱氣。

拿著勺子，冇，半晌，抬起頭說：“我想吃彆的。”

襲垣騫笑了，“好啊，你想吃什麼？”

聽到開口說有想吃的東西，襲垣騫立即就有種莫名的興！

這麼多天了，無論是治療還是其它，都十分配合，更多的時候，安靜得讓他覺慌。是那種抓不住的心悸，說不定有一天，一覺醒來後，就會消失！

車子停下來，他先下車，把椅從後備箱取出來，然後將扶上去。

來到餐廳門口，又是那句耳的“爺姑裡邊兒請”，木棉難得出笑容，和襲垣騫邊走邊說：“我最吃這裡的蒸了，而不膩……聽說，是這裡的獨家方！”

襲垣騫始終都是微笑傾聽，“是嗎？那待會得好好嚐嚐了。”

這是連清和的店，他知道。

當提出要來這裡時，從心房湧至全的，在那一瞬冰結了。

可他還是笑著答應，“好，我們就去那裡吃。”

坐下來後，便有人招呼，木棉連菜單都不看，便練的點了幾樣——都是他平時吃的。

“嚐嚐這個……我很喜歡。”主將菜夾到襲垣騫的碗裡，笑瞇瞇的看他。

襲垣騫同樣笑著，可心底的苦，卻隻有自己嘗得到。

胃口不錯，在這樣的氣氛下，人是很難悲傷得起來的。

這時，懸掛在牆上的電視，正在播著有關尼泊爾震後的新聞，許多人都聚會神的看著。

木棉不經意的抬頭，看到螢幕上滿目瘡痍的畫麵，夾在筷子上的東西倏地掉在地上，一怔，拿起餐巾紙彎腰就要去撿。

這時，他默默的接過來，將那裡清理乾淨。

半晌，他抬起頭，深刻的眸住，說：“走吧。”

木棉就這樣一瞬不瞬的了他許久，垂下眼眸，笑容毫不費力的斂儘，放下筷子，“嗯。”

回去的路上，靠在車窗前，還是一言不發。

襲垣騫駕著車，從車鏡中看，雙緩緩抿，之後，他說：“過幾天有個音樂會，是個很出名的樂園……反正你也知道，我對這些東西是外行，不過聽說不錯，想不想去聽？”

“阿騫，”木棉仍保持著剛纔的姿勢，車窗上映出一張全無生趣的臉，說：“你該回公司了。”

襲垣騫了方向盤，繼續說：“時間是後天下午，演奏會後，我們再去吃西餐，就去新開的那家好了！”

這時，木棉扭過頭凝向他，“你不用再陪我了，我一個人可以。”

襲垣騫咬了咬牙，臉頰兩側的咬十分明顯，“在你麵臨生命威脅時，我冇能陪在你邊，你知道我有多自責嗎？現在，我再也冇有其它的要求了，我不會強求你和我在一起，不會問孩子的爸爸是誰！我隻想……隻想他媽的陪著你！這都不行嗎？”

他的眼圈紅了，聲音也在哽咽。

這麼多天，他看著安靜得像個木頭人，配合治療，安心吃飯，一切孕婦該做的，都會樂意去做！他看在眼裡，卻知道，那不是。

“不用了，”的迴應淡淡的，現在已經冇有什麼能夠激得起的興趣，活著，也隻是為了活著了。

說：“阿騫，你不欠我什麼，以前冇有，現在更冇了。彆把自己拴在我邊了，你有該做的事。”

“我該做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他始終握方向盤，頭也不回，眼神灼灼的著前方，“就算你不給機會也沒關係！能天天看到你，知道我生命裡還有這麼個人，我就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