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刀影重重,飛沙莽莽,暮青適應起來竟沒耗多時辰,侍衛們地圍在邊,誰也沒有催促,隻是防備著而過的刀足和飛沙走石。
月殺揚劍掃開一顆鬥大的石子兒,暮青聽見鏗的一聲,耳中幾乎能分辨出那鏗聲起於何方、落於何方。循聲去,見那飛石將滾滾黃塵砸出個來,的那一邊,蜈蚣的那半邊刀足清晰可見。
“就是這樣!”暮青忽然大聲道,“朝對麵擊石!對麵!後方!越遠越好!”
月殺和侍衛們也不問緣由,立即從命行事,一時間,石破黃風之聲從機關蜈蚣的腹下頻頻傳出,巫瑾和藤澤等人不知,隻聞數聲後,蜈蚣的腹下忽然傳出暮青的大喊聲!
“那兒!”暮青喊話時如離弦之箭一般奔出!
“主子!”月殺的驚聲從後傳來,暮青卻未緩速,的目在漫漫黃塵中勝似星子,一瞬不錯地盯著陣道那邊。
陣道那邊,幾把足刀在地上,其中一把在將拔未拔的一瞬稍稍傾斜,地麵的黃土裂了道半寸長的兒。
暮青頭一回如此真切地到手敏捷的妙,陣道之中暗風四伏,卻能敏銳地覺到風的來去之,聽見石子兒來的微響,看見足刀從麵前過的軌跡……當在陣道那邊的足刀麵前停下時,仰頭去,見足刀邁起時與蜈蚣下腹的接兒一顯!
就是這兒!
暮青目一定,解剖刀著掌心指間,抬手就朝那接兒擲去!
這機關蜈蚣的足刀有一人高,那接更在暮青頭頂三尺之高,且眨眼間就要去,這一擲猶如雷霆萬鈞,隻聽哢的一聲,足刀被卡在陣道中,被蜈蚣沉重的子拖出,將地麵斬出一道深!
這時,月殺趕到!
暮青道:“廢了它!”
怎麼廢,月殺沒問,卻把劍一收,抬腳往那足刀上猛地一踹!
他們在那窟下沾了一的火油,此刻自是不敢見火星兒,月殺當然不會蠢到以劍擊之,他這一腳所含的力甚是霸道,又巧妙的借了機關的拖行之力,一道錚聲過後,足刀轟然斷裂!
僅僅斷了一條,對百足之蟲而言無關痛,卻令人心神為之一振!
侍衛們在蜈蚣斷足之時仍在擊石,而暮青將那條蜈蚣足給月殺之後便專心看向了後方,在後方黃塵被破開的一瞬,道:“那兒!”
話音未落,已奔去,住步之時解剖刀已在指間,看準時機二話不說就抬手一擲!
又是哢的一聲,月殺趕到,這回沒等暮青下令便一腳廢了這把足刀。
足刀著陣道出老遠,撞上石墻,砍得青藤嘩啦啦的片斷落!
窟前方,司徒峰驚得忘了手上的疼痛,瞠目結舌地道:“他們、他們在卸機關蜈蚣的……”
那絡腮胡首領道:“卸不完的。”
“顯然不是沖著卸完去的。”藤澤目如炬,莽莽黃塵中不見人影,他就數著話音。
七聲,一共七聲!
每當話音傳來,三五息後,必有刀斷之聲。足刀不是挨著斷的,誰也看不出其中的訣竅來,隻是見每斷一足都隔著數尺,而七聲過後,暮青的解剖刀用盡,人已在蜈蚣的後腹之下。
侍衛們已和暮青配合出了默契,在停下之前,一個侍衛就已提好匕首蓄勢待發。暮青先前已做足了示範,侍衛順著的目去,看準時機,抬手就!
匕首比解剖刀大得多,侍衛擲刀時又著剛猛的力,隻聽篤的一聲,刀骨渾似削泥,剎那之間,蜈蚣的步伐滯了滯,巨大的骨骼彷彿被拉,發出一聲撕扯的悲鳴。
恰在此時,月殺一腳踹上足刀,刀應聲而裂,被骨骼的拉力生生扯斷!黃塵騰起,吞人蔽目,機關蜈蚣的子晃了一晃。承重軸被卡,又接連失去了八足,機關的執行力撕扯著蜈蚣巨大的子繼續邁向前方,暮青卻敏銳地聽見了一連串的斷裂聲。
這些聲響或起於機關足刀,或起於蜈蚣腹,皆在人頭頂傳來,恍若天崩!
“小心!”月殺拽住暮青便飛疾退!
恰在此時,足刀忽然排崩斷,飛劈而來!
機關蜈蚣的子忽如山崩般塌下,月殺掃了眼後,見離蜈蚣尾部竟還有丈許之遙,急之下帶著暮青便迎向了劈來的足刀!
大風勁劈山河一般,刀未至,風已掃來,月殺將暮青擋在後,扛著風勢借風而退!二人落葉般著陣道向蜈蚣尾部疾退,就在刀將要劈來的瞬間,兩名侍衛飛,橫刀一擋!
兩人的刀都未出鞘,鞘頃刻之間便被軋碎,刀折恍如銀電,木屑飛似白針!二人拚足了力,口吐鮮齊喝一聲,足力旋起,與後方滾來的足刀撞在一起,巨響聲震得人氣翻湧五臟俱,兩名侍衛飛退,撞上月殺和暮青,四人一齊跌出了機關蜈蚣的尾部。
而此刻,窟前方,大風捲起黃塵,護衛們將各自的主子牢牢護住,見機關蜈蚣如同慘遭大刑一般,腹部被連串的足刀破開,子翻倒,背部的火石山著石墻向前來,蜈蚣的頭顱頂著碎石塵土嘩啦啦的落進中,眾人退了又退,腳後跟兒已經踩在了窟邊緣,眼看著那頭顱就要撞來!
巫瑾道:“能否設法使其改道?”
沒人回答能不能,如若不能,一旦火石了窟,非但下麵的人死定了,連他們這些上沾滿了火油的人都未必能倖免。
生死一線之間,藤澤率護衛們一齊掠去!這機關蜈蚣已經快要散架了,十幾名高手拚盡力向其去,蜈蚣的頭顱登時便被向石墻,子橫甩著卡陣道當中,行了片刻之後終於慢慢的停了下來……
眾人呼哧呼哧的著氣,兩眼發直的盯著陣道後方。
這陣……破了?
司徒峰咕咚嚥了口唾沫,呆木的往前走了兩步。
“別!”這時,陣道後方忽然有人道,“不許它,它是我的!”
眾人循聲去,隻見機關蜈蚣橫陳於陣道當中,石墻上冒著黑煙,有人從滾滾黑煙與塵土中行來,腳下踏著散了架的機關,刺眼的日輝灑在那人清瘦的肩頭,那一的風姿似剛從狼煙熱土的戰場上披甲凱旋。
木兆吉……
木家到底……
藤澤虛了虛眼,隨著那人越走越近,疑團一個接一個的敲在心窩子裡,終究了一團解不開的麻。
暮青邊走邊巡視著,機關雖已散了架,但承重的足刀位於何,早已牢記在心,一路走來,順道將解剖刀拔出收好,這纔到了巫瑾麵前,似模似樣的打了個深恭,說道:“兩名侍衛了傷,還要有勞先生。”
藤澤一愣,盡管早已懷疑巫瑾並非破陣高人,但委實沒想到他會是位醫者!
巫瑾將暮青打量了一遍,見滿是油汙的袍上沾滿了灰撲撲的黃土,乍一看無明顯外傷,聲音聽起來也不像了傷,但還是問道:“縣祭大人如何?”
“好得很。”暮青說罷,朝窟底下喊道,“底下的人怎麼樣?”
底下的人全都被蟲群裹了粽子,兩名神甲侍衛顧不上臉上撕扯的疼痛,喊道:“好得很!”
暮青道:“這就救你們上來!”
機關蜈蚣被毀,雖然為底的人解了烈火焚之險,可窟頗深,除了搭人梯上下,別無他法。而方纔搭梯的人都已困在了裡,再派人下去,又該如何上來?
眾人正不解,暮青已帶著巫瑾和侍衛們往陣道後方走去,兩個了傷的侍衛正就地調息,巫瑾前去為二人醫治,暮青吩咐月殺和三名侍衛道:“打掃陣道,把骨架留下。”
骨架?
藤澤嘶了一聲!
機關蜈蚣的腹部已遭足刀剖開,隻見暮青一腳踩在機關殘骸上,一手探蜈蚣腹中,抓住脊骨就用力一扯!
脊骨是木雕的,遠遠瞧著白森森的,盡管明知機關蜈蚣並非活,但看著暮青這骨的架勢,眾人的後背還是生出了陣陣寒意。
這時,不知多人回想起了那句沖陣前的話——我想宰了它!
這宰了?
這他孃的大卸八塊,破腹骨!
“去幫忙!”這時,藤澤回過神來,下了命令。
暮青未道不可,這蜈蚣的骨架大得很,有人出力,當然不會拒絕。
護衛們忙活了足有小半個時辰才將機關蜈蚣的骨架給拖了出來,隻見這骨架頗似魚骨,儼然一架早已備好的骨梯!
“妙!”那絡腮胡首領忍不住贊嘆,“真虧木縣祭想得出來!”
機關乃世間罕見之,尋常人見到如此巨大的機關蜈蚣,頭一個念頭準是避其鋒芒,率人沖陣,卸其足,剖其腹,取其骨,將其大卸八塊,如此智勇彪悍,實非常人!
“把骨梯放下去,救人上來!”暮青吩咐道。
窟底下除了兩名神甲侍衛,還有藤澤和司徒峰的四名護衛,直到此時,藤澤的疑心才放了下來——看來是他多疑了,倘若木兆吉有坑害之心,大可以棄下底的護衛闖陣而去,何需如此大費周章的破陣救人?把人都救上來,說到底是他們占便宜。
有了骨梯,救人輕而易舉,眾護衛下了窟,扶起自己人,忍著蟲群的糾纏登梯而上,頃便將人救出了生天。
一上來,護衛們便紛紛震開上的蟲群,合力將蟲群了窟。
“謝主子搭救之恩!”
“謝木縣祭搭救之恩!”
護衛們滿臉是,紛紛隨兩名神甲侍衛跪下謝恩。藤澤的護衛委實沒想到自己會再度死裡逃生,他看了暮青一眼,心中百味雜陳,兩次撿回一條命,竟然都是因為此人……
“起來吧,你們的傷可需醫治?”暮青問著兩名神甲侍衛,眼卻掃視著陣道,似乎在防備著什麼。
“皮傷,不礙事!”蟲群上的倒鉤鋒利得很,縱是皮傷,也傷得頗深,兩人卻打了個眼底司,說話時已起將暮青護在了當中。
自從離開都城,這一路上跟著主子的時日雖說不久,但乾的都是大事,也算瞭解主子的脾了。察事如神,從不故弄玄虛,但凡有此刻這等神,必是有險事臨頭!
“木兄可是又察知了何事?”這時,藤澤也看出了暮青神有異,不由順著的目,警惕地掃視著陣道。
“下一陣是什麼?”暮青不答反問。
藤澤道:“水陣!陣中有絞車,水下暗流洶湧,頗為兇險。”
暮青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終是問道:“此為火陣,倘若火沒有燒起來,你覺得會發生什麼?”
藤澤道:“……火沒燒起來,即是機關蜈蚣已敗,此陣遭破。據神殿的訊息,火陣從未被破過,故而木兄的問題我也回答不了。”
神殿的訊息應該可靠,畢竟千機陣共九陣,而火陣在第七陣,尋常闖陣到此,無不是九死一生,困頓疲乏,故而見到機關蜈蚣守陣,很有人會與之一戰,皆是能避則避,故而這陣中之火恐怕今日是頭一遭沒燒起來,會發生何事,他也無法預料。
藤澤道:“那些守陣高人未必事事都料得到,比如我們跳過五陣之事,隻怕歷代守陣人都不會想到。”
暮青卻沒這麼樂觀,“你說的是守陣人,而我說的是陣癡。布陣與破陣就像執棋博弈、琴聽音,旗鼓相當方能譜就絕世名局,沒有闖陣高人,何來布陣高人?那些陣癡不可能不去設想陣破之後該如何回敬對手,按這千機陣中步步、玩弄對手的風格而言,這陣中的火沒燒起來,下一陣一定比原先的水局更為兇險。”
眾人上都沾了火油,誰也不敢點個火摺子扔進裡試試看能否騙得過守陣人,故而隻能往前走了。
“但願是我草木皆兵。”暮青說罷就朝巫瑾走去,看那兩名侍衛去了。
兩名侍衛擋那足刀之時傷了筋脈,手腕腫得跟蘿卜似的,巫瑾正為二人施針,見暮青過來,說道:“臟腑倒無大礙,但傷了手,幸虧他二人有默契,各使了一臂之力,若是兩手的筋脈皆傷了,那可就麻煩了。”
一人笑道:“主子放心,我倆隻廢了半,還能幫得上忙。”
廢這個字眼甚是刺耳,旁邊的侍衛把劍眉一皺,冷笑道:“我隻是傷了左臂,還有右臂能使,沒廢!不知你廢的是哪半?”
這話算是話裡有話,那侍衛也被兌笑了,罵道:“要你管!反正老子廢的不是下半……嗷!”
話沒說完,這侍衛就覺得手臂奇痛,一道奇力自腕脈遊沖而上,手臂的筋骨跟被人剮了一刀似的,疼得冷汗直流!他低頭一看,正對上巫瑾淡涼的目。
月殺斥道:“主子麵前,休得胡言!”
這侍衛這才驚覺自己方纔說了葷話,急忙請罪:“屬下口無遮攔,主子恕罪。”
“無妨。”暮青鬆了口氣。這兩個侍衛經驗富,方纔應是看出和月殺借風勢而退,這才臨機決斷,沒使全力,而是借足刀的撞力助他們退離了險地,兩人也因此因禍得福,不然傷的就是雙手了,若真如此,自責的就該是了。
“兩位兄弟累了。”那兩個被從鐵窟裡救出來的侍衛倒是頗為自責,抱拳說道,“讓二位廢了半,實在過意不去。”
“嘿!”那兩名侍衛頓時氣不打一來。
暮青聞言都不搖頭失笑,一直以為刺部於暗殺,皆是冷麪兒郎,鬧了半天沒一個像是江湖傳聞中的冷麪殺手,如非此刻在殺陣之中,毫不懷疑他們會打鬧起來。
然而,饒是幾句拌,仍迫的氣氛為之稍緩。
藤澤等人被晾在一旁,有些尷尬,藤澤心中的疑團又深了些許。
瞧木兆吉與護衛們之間頗有主仆誼,顯然這些護衛不是臨時招募來的,一介被放逐在外的遠房子弟,為何敢私下豢養死士?
疑團太多,探究並不是眼下的要務,故而藤澤很快定了心神,見巫瑾收了針,又讓傷的護衛們服了藥,這才領著司徒峰上前說道:“不知先生是位聖手,路上多有得罪,還先生海涵。”
司徒峰的手已在暮青破陣之時由護衛們撕了塊布包紮上了,陣之前,他們上都帶有止救命的良藥,司徒峰的手雖殘了三指,但無命之憂,並不需要診治,但前路兇險,誰也不會與醫者惡。
司徒峰朝巫瑾拱了拱手,臉上火辣辣的,穀至今,他的臉算是在木兆吉和他的人上丟盡了。
巫瑾和善地笑了笑,“司徒公子的是外傷,雖無命之憂,但十指連心,前路兇險,為防公子痛極耗神,再生險,還是服些封止痛的良藥為好。在下上剛好帶有,如若公子肯信在下,不妨服下此藥再行探陣。”
說罷,他從上取出兩隻小巧的玉瓶來,各倒了一顆丸藥遞了過去。
“呃……”司徒峰看著巫瑾的掌心,麵遲疑。他們和木兆吉之間終究是敵非友,這藥自不敢服,再說了,他已經服過藥了。
正當司徒峰要拒絕之時,忽聽藤澤笑道:“先生說的是,前路兇險,我等尚需相互倚仗,那就多謝先生賜藥了。”
說罷,藤澤看了司徒峰一眼,這一眼看似溫和,實則涼薄。
司徒峰驚怒過後,心頭悲涼。藤澤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前路尚需相互倚仗,所以即便藥中有毒,中毒的也不過是他司徒峰一人,而藤澤絕不會為一人而不顧大局。
真不愧是神看重之人。
“謝先生賜藥!”司徒峰笑了笑,心頭被悲涼和嘲諷占據著,隨即接過巫瑾遞來的藥,仰頭吞了下去。
他沒有權利選擇,其實藤澤也沒有,人生在世不由己,不過一場賭博罷了。
“繼續探陣吧。”暮青說道,卻隻說不。
藤澤意會,看了司徒峰一眼,司徒峰冷著臉率護衛們頭前探陣,藤澤居中,暮青斷後,三隊人馬又恢復了陣之初的隊形。
日頭高照,天已近晌午,陣道上到是散落的機關殘骸,黃塵已散,唯剩石墻上冒著縷縷黑煙,乘風逐日,熏得日暈有些不詳之。
可一行人再未遇到殺招,一路暢行無阻的來到了第八陣的陣柱之前。
如同先前探陣那般,護衛們小心翼翼地踏陣中,希盡可能晚的發機關,卻未料到,一行人剛剛陣,後便忽然傳來一陣轟鳴聲!
暮青聞聲回頭之時,腳下隆隆一,隻見陣柱下方升起一道石門,死死地封住了陣口!
千機陣中從來無門,此刻竟然出現了一道石門。
不詳之湧上心頭,暮青腳下的越發激壯,而就在陣口被石門封死的一瞬,闊大的陣道忽然像蘇醒的巨張開了黑的大口。
眾人腳下踏空,悉數失重落了陣道下方湧的黑河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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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