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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四十一章 神女降世

神脈山上本無道,當初兩國開戰,為了方便大軍通行,聖景離不顧神規戒律,命大軍伐木而行,是在山中開出了一條道來。書趣樓()

月白星稀,鐵蹄踏著山路,鳥飛蟲避,萬籟俱寂。

子夜時分,月落西山,一陣鐵蹄聲急踏而至,斥候小將下馬奏道:“啟奏殿下,前方三十裡未見埋伏!”

暮青道:“再探!”

斥候道:“是!”

話音落下,斥候翻上馬,鐵蹄聲遠去,暮青揮指前方,下令行軍。

道上行軍比翻山越嶺要快上許多,大軍急行,三日可過神山。大安縣已落神殿殘餘勢力之手,由慶州叛叛將趙大舜領兵鎮守,暮青為了執政而來,除了神甲軍外,還率有兵三萬,戰馬不可棄,必走道,神殿在半路設伏的可能很大。

暮青命斥候軍頭前探路,三十裡一報,大軍山的頭一日未見埋伏,第二日未見埋伏,第三日仍然不見埋伏。

五月十一日傍晚,暮青率大圖朝廷兵馬抵達大安縣外,隻見兩岸茶山碧綠,一池河水幽紅,護城河上架著吊橋,城門大開,不見人煙。

一隊斥候馳城中,半個時辰後策馬馳出,下了飛橋,下馬稟道:“啟稟殿下,末將等人遍查四門、縣廟、街巷,未見叛軍一兵一卒!據城中百姓說,叛軍三日前便棄城而去,不知所蹤。”

月殺道:“三日前,我們剛好進山。”

言外之意是,事太巧必是謀。

暮青冷笑道:“他們應該也一併棄了褚縣和永定縣,明早點兩個營的兵馬,兵分兩路前往二縣,若二縣與大安縣的形如出一轍,立刻通知慶州軍點兵鎮守。”

暮青未道明原因,傳令兵領命退軍中,暮青揚鞭喝道:“進城!”

三萬鐵騎踏城中,見縣廟矗立在城央,夕斜照,彤雲萬裡,宛若仙府。街道上市鋪打烊,家家闔門閉戶,晚風捲起黃塵,鋪屋破敗蕭索,宛若一座空城。

然而,沿街的門後、窗後卻有無數雙眼睛注視著領兵城之人,那人是個子,雪披風,銀鎧甲,雙十年華,容驚世。迎著紅雲策馬而來,夕照不化眉眼間的清霜,黃塵遮不住淩風傲世的脊背,生是閨中,風姿卻勝過萬千男兒。

是南興英睿皇後,是大圖鎮國郡主,更是傳聞中的轉世之

鄂族千百年來子卑微命賤,神向來由男子擔任,兩百多年間民間盛傳的轉世之子當真會是個子嗎?

百姓不知政事,更不解神意,隻知神殿兵馬棄城三日,慶州軍疑城中有詐,一兵一卒也未敢踏。三日來,第一個敢率軍城的人就是這個子,了數萬軍中兒郎不敢踏的大安縣,踏了千百年來紛爭不斷的鄂族土地,似一道出雲之雷、一柄出鞘之劍,斬過山河,銳氣直破九霄。

大安百姓注視著子的影,直至目送遠去……

一年前,大安縣廟曾被暮青奪占,這日傍晚,明正大地馳過長街,登上高城,主縣廟。

次日清晨,兩營兵馬出了城,兵分兩路,往褚縣和永定縣而去。如暮青所料,兩縣的神殿兵馬同樣棄城而去,不知所蹤。

慶州軍聞訊趕來收復城池,自從新主帥杜勇在軍中被刺殺之後,慶州軍中的主帥人選一直未定。軍中無主帥,各副將對神殿兵馬棄城之事看法不一,故而一直按兵未

暮青一麵命人傳收復三城的捷報回都朝中,一麵去信慶州、中州和延州,各點了一軍的銳弓弩手,發兵武牢山。

月殺問:“主子懷疑神殿的兵馬埋伏在武牢山?”

暮青道:“很顯然。”

聖典和聖現世,神殿必有搶奪之心,可他們既沒有在神脈山中設伏,又突然棄城而去,所為何故?除了意圖在古祭壇上決一死戰外,還有別的可能嗎?武牢山常年由軍把守,神殿的兵馬對武牢山的地形和廢都祭壇一帶很悉,在那裡設伏,一可占據地利,二可保證能見到兩件寶。

若想讓鄂族百姓相信轉世祖神降世,必須要持兩件寶鳴響神鐘,隻要神鐘一響,是誰鳴響神鐘的並不要,隻要能持兩件寶回到中都神殿,誰就是鄂族百姓心目中的轉世之人,所以與其把兵馬耗費在守城上,不如在武牢山中決一死戰。

此乃孤注一擲之計,神殿的殘兵吃定執政必先前往祭壇洗,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會闖進去的。

暮青冷笑一聲,有陣子未理事,有人怕是覺得蠢了!

暮青隻在大安縣停留了三日,待慶州兵馬接手城池,便立刻率軍往武牢山而去。

安定四州並非易事,為防三年又三年,一天都不想耽擱。

五月二十四日傍晚,武牢山下,三州兵馬會和,四司長老也率神殿鬼軍從中都趕到了。除殷長老外,其餘三司長老皆是聖景離奪權之後委任的。景離失心一事,百姓尚不知,唯有四司長老知曉。

大軍就地紮營,四位長老到中軍大帳中叩見執政時都顯得心事重重。

追隨聖多年,原本聖將復國後的要事都安排好了,如今新帝忽然敕封神,四州改換執政,份敏,政見不明,執政時日僅僅三年,豈能不令人憂心?

當初,殷長老曾奉命督監慶州州試,當時可真沒想到,在州試上公然睡大覺的木家小子今日會為四州的執政。

軒轅聖之後……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因果,是命中註定吧。

暮青將四位老者的憂看在眼裡,卻隻說道:“進山之後,祭壇洗之事有勞四位長老了。”

殷長老深深一揖,說道:“殿下放心。”

……

次日一早,暮青下了一道很古怪的軍令——命三軍拔營,返回慶、中、延三州,圍武牢山界。

既然要兵圍武牢山,為何還要將兩軍兵馬調來,再調回去?

四位長老不解其意,待三軍拔營離去後,暮青方命斥候進山,十裡一報。

古祭壇在陣北,過了十裡聖穀,再翻過一座山嶺方可抵達。若有兵馬藏於山中,也該在那座山上或廢都附近,十裡一報未免過於小心。但四位長老商量好了似的,皆未多,隻在一旁看著。

隻見暮青命令斥候在前,輜重在後,每報十裡,輜重車馬便行進十裡。聖穀這邊果然沒有發現敵,斥候十裡一報,一連報了一日夜,而輜重押運則耗了兩天時日。

第二日夜裡,斥候來報,說輜重已經押運過了聖穀。

時值子夜,山風颺,暮青一聲軍令,響箭破空而去,十裡一傳,驚了神山聖穀。

四位長老本已歇下,聽聞響箭聲慌忙下了軍榻,一帳簾兒,麵大變!隻見武牢山北泛紅,幾息之後便火沖天!

“……火!火!這……”三位長老指著連天的大火看向殷長老,殷長老的臉被火映得忽青忽赤。

那可是神山啊!

武牢山乃神族山,聖穀那邊的山嶺更連著神脈山,翻過山嶺便是古都和祭壇!居然有人膽敢放火燒山!

而那個有此膽量的人著山那邊,麵漠然,聲音清寒,“敵有刀山,我有火海,哪個厲害,明日自見分曉。”

說罷,便進了中軍大帳。

殷長老著那揮刀般落下的帳子,如鯁在

沒錯,藏兵於山最忌火攻,若此山非武牢山,神的兵馬必不敢設伏於山中,可此乃神山地,且英睿皇後是到祭壇上去洗的,好歹該敬一敬神山吧?哪個能想到會未上祭壇、未敲神鐘,先一把火把神山給燒了?

說句犯上之言,這與新帝登基前一把火將天壇給燒了何異?就算是大圖新帝駕臨武牢山也不敢神,天下間敢行此事的怕是隻有一個英睿皇後了。

本用不著明日,今夜就能見分曉,神的那些殘部必遭大敗!

果然讓殷長老給猜著了。

的兵馬於武牢山後嶺設伏,事前探子留意著朝廷大軍的向,見三軍弓弩手前往武牢山會合,還以為要暮青增兵佈防,此乃尋常舉措,哪知三軍剛剛會合,暮青又命大軍返回,神的殘部這才覺出了非同尋常之

探子急忙出山頻探,發現朝廷兵馬尚未進山,倒是輜重車輛跟在斥候後先押送進了山。輜重先行也很反常,但英睿皇後非泛泛之輩,必然察覺了己方棄城的用意,也許是為防山中設有陷阱伏兵,故而命輜重兵馬先行探路。那些輜重車馬很古怪,車用黑布罩著,車轍印子不重,可見車上載著的絕非軍械,也絕不可能是糧草,糧草乃大軍之命脈,英睿皇後絕不可能命糧草軍進山探路。

輜重車馬有三百餘輛,沿著山道行進,排布,探子為防暴行蹤不敢靠近,眼見著兩天一夜之後,輜重車馬行進到了後嶺山下。

時值深夜,車馬停在了山下,慶州軍叛將趙大舜、魏遠等人以為此乃謹慎之舉,朝廷兵馬必然在等天明,不料子夜時分,十裡一傳的響哨聲驚了山林。

伴隨著哨音,車馬上的兵丁一躍而起!那些駕車的兵丁竟是神甲侍衛所扮,黑布一揭,車上放著的竟是一隻隻黑陶罐子。神甲侍衛淩空躍起,將陶罐踢後嶺山中,陶罐炸開,裡頭裝的不是火油,而是浸飽了火油的藤球。日值月尾,天上無月,老枝茂葉遮了星辰,林中手不見五指,隻能聽聲辯位,可藤球不大,一個罐子裡裝著好幾隻,或在空中四散,或落地時滾開,如枯枝爛葉,本就看不清,辨不準!

當山中的兵馬聞出火油味兒時,山林上空已落下無數長箭,箭矢上抹著油點著火,若萬星隕落,一些穿住藤球落林中,一些紮進樹乾、落葉堆裡,武牢山後嶺至廢都祭壇的必經之路上頓時了一片火海!

“撤!快撤!”幾名叛將急忙下令撤離,突如其來的大火燒潰了軍心,山裡頓時了起來。

子夜風大,這時節刮的是西南風,火舌乘著風勢蔓延極快,神的殘部被火勢驅趕著往山上逃去,但兵馬擁,翻山的腳程遠不及火勢蔓延的速度,於是慌的兵馬隻能冒死從山嶺兩側尋求突圍。

黎明前夕,殘月紅,丟盔棄甲、袍襤褸的殘兵敗將逃至武牢山下,等待他們的卻是森冷的長弓強弩……

嘉康三年五月二十五日夜,暮青下令火燒武牢山,叛軍奔逃一夜,被兵圍武牢山三軍合剿於山下,死傷數以萬計。

山火燒了三天三夜,直至燒到神脈山北麓,燒到古都祭壇,滅於神廟崖下。

五月二十九日,一場大雨澆滅了山裡的火星兒,朝廷兵馬冒雨進山,過了聖穀,進後嶺,隻見草木枯黑,遍地焦,宛若煉獄。山路被伏木草灰掩埋,大軍移木為路,翻山越嶺,行至古都護城河外時已是六月初一。

曾經遭過天火焚城的鄂族古都又經歷了一次山火焚燒,城中遍地山灰,祭壇上崖壁青黑,一年前神殿兵馬駐紮的痕跡尚存,今日再至祭壇,四位長老竟有隔世之

說要洗,暮青卻未上壇祭拜天地鬼神,命神甲軍圍了坐落於祭壇東麵破敗的樓閣,徑直到了神鐘前。

鐘樓已遭焚毀,唯有雁柱飛梁殘存,隻見神鐘雄峻,似黑峰拔起,高約九丈,以天池神石打造,未設鐘杵,有鐘錘,重達萬斤,人力難驅。唯有將聖鐘紐之,方可機關,鳴鐘告世。

月殺帶著暮青踏鐘而上,落在了鐘笠之上。鐘笠上方便是鐘紐,兩端雕有龍二首,尾羽相接,日月相承,月形似鉤,與聖頗像。

暮青取出聖手便將聖嵌了進去!

神鐘下方,大軍肅立,四位長老仰頭著神鐘,風似虎嘯魈號,卻越發顯得威凜肅殺。

神鐘二百年未鳴,兩度歷火,浮金剝落,雕畫生苔,機關扳的一刻,地麵輕震,音似獅吼。

那是一種悠遠的石音,非銅鐘之震耳,非玉鐘之清脆,低緩悠長。暮青立在鐘上舉目遠眺,銀甲輝同日月,鐘聲滌,山河盡覽,龍脊伏忽然明白了何謂洗。

“叩見神!”長老們伏於鐘下,萬軍伏於壇下,山呼肅穆,久久不絕。

暮青臨風而立,目放遠,投向了神脈山。聽不見神脈山上的石音,卻看見了山中驚飛的百鳥。

山中一座座青苔斑駁的神碑忽然發出音,那是一種屬於特殊石質間的共鳴。當初,鄂族的領袖無意間發現了天池石的神異之後,即命工匠采石打造石鐘,並於神脈山和道上設立石碑,州縣村莊,遍立鐘樓,乃至於神鐘一響,山石共鳴,鐘聲遞傳,遍及境

自聖失之後,神鐘二百年未鳴,鄂族百姓數代未聞鐘音,乃至於鐘鳴告世之說已經為祖輩相傳之言。

這天,坐落於古都祭壇的神鐘忽然鳴,一百零八道鐘音,厚重悠遠,半日不絕,昭示著祖神降世,新元紀始,萬象更新,普天大慶。

四州州縣村莊,百姓紛紛走出家門,叩拜神鐘,遙祭神山。

鄂族就此迎來了新的時代。

這一日,鄂族祭壇崖下的鐘聲敲響的時候,汴都皇宮承乾殿的殿門關上了。

當今天子勤政,三更就寢,五更上朝,下了朝即往太極殿批閱奏章,召見要臣,日理萬機,白天有回寢殿的時候。

而這一日,文武百商量好了似的,紛紛無本可奏,天子早早地回了寢宮。乾方宮外,衛們披甲肅立麵如鐵,承乾殿外,宮人噤聲,滿麵憂容。

小安子和彩娥互相遞著眼神兒,連一向板著張死人臉的老太監範通都往殿門上瞥了好幾眼。

殿門關著,步惜歡坐在案前,這是暮青平日裡看醫書記手劄的地兒,而今醫書和手劄皆在原位,桌案上卻多了一封家書。

家書攤開著,晚霞從那風骨清卓的字跡間溜走,晨又將那堅毅刻骨的言語照亮,天這一滅一明間,恨不得便是寒來暑往,一晃三年。

可才一夜啊……

這一夜之漫長,勝過了離宮那日。

這一夜,他在案前坐過,以往夜裡看書,他總怕熬壞了眼,而今桌案上終於不再有燭,他卻盼著燭亮起來。

這一夜,他在龍床邊兒上坐過,衾寒枕涼,孤寂夜長。他欠一場大婚之禮,曾不理言勸諫,下旨命將作監擇良木巧匠雕造一丈寬的黃花梨龍床,將作監窮極巧技終於雕,新床未暖,便要鎖國庫了。

青青,你曾說過不懼千難萬險,如今竟知怕了。

或許是為夫錯了,自從母妃故去,我孤苦無依,遇見你,終覺得一生的歡喜有了安放之,故而執意糾纏,終於與你結發。我以為,你我兩相悅,日子雖苦也甜,可婚至今,你為國事奔波,又為為夫勞,興許當初放你回民間,終日擺弄骨,方能簡單安樂。你若一生不嘗兒,或許不必識這怕之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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