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子嗣來,大圖皇帝因太後而難以立後,子嗣也就無從談起,而南興、北燕二帝心在英睿皇後,皆不肯選納妃嬪開枝散葉。倒是聽說遼帝邊妃嬪、奴眾多,隻是多年無嗣,不知何故。
四帝皆年富力強,卻皆無子嗣,也算當今怪事。
大圖百憂心的是,英睿皇後回國後,南興的皇嗣想必無憂,北燕帝娶不到心上人,總不能此生都不立後選妃,可大圖怎麼辦哪?太後隻是心智失常,子倒無大礙,大圖剛剛復國,皇嗣關乎江山大計,這該如何是好?
這頓宮宴吃得暗湧,大圖百和北燕使節各懷心思,直到三更過半,夜宴才休。
散宴之際,暮青喚小安子進殿,手捧神大印和鄂族兩件寶奉還給了巫瑾。
巫瑾命掌事太監接了,說道:“妹妹辛苦了。”
掌事太監小心翼翼地將印寶高高捧起示眾,大圖百急忙離席而出,再次叩謝暮青。
宮宴在山呼聲中開始,在山呼聲中結束,古怪的是,北燕使臣四月京,在都城中等了暮青小半年,宮宴上竟隻敬了一盅酒。
……
百離去後,巫瑾、暮青和呼延查烈三人到了宣政殿,一進大殿,掌事太監就將神大印和鄂族寶放在了桌上,隨後卻退而出,關上了殿門。
巫瑾看了眼殿窗,又看了眼殿,暮青意會,帶著呼延查烈繞過屏風進了殿之後,巫瑾才低聲道:“待會兒妹妹出宮,把印寶都帶走。”
暮青並不意外,其實,和大哥都清楚,神之於鄂族如同定海神針,故而執政不能換,隻不過大圖百對防備頗深,尤其是雲老,他年事已高,去年就子不太好,今年本已很上朝了,今晚拖著病前來,當眾還印寶,為的不過是安他罷了。
隻是……
暮青瞥了眼外殿,看來大哥今夜當眾收下印寶,除了安百,還另有所謀。
巫瑾道:“這些年,朝中清剿廢後一黨,每每查到蹤跡,他們總能提前風而逃。為兄懷疑朝中乃至地方吏裡仍有叛黨,如今已有眉目了。妹妹一走,叛黨及朝中盯著鄂族之權的人必會出來興風攪雨,宮裡自有假印寶等著他們。”
暮青揚了揚眉,“看來大哥打算引蛇出。”
巫瑾笑而不語。
暮青道:“除了叛黨,還有一事我不放心。今夜宮宴,大哥也看到了,北燕使臣毫無糾纏之舉。元修既然遣使送了求親國書,使節團又等了這麼久,絕不會隻是為了見我一麵,我擔心他們暗地裡會另有作。”
巫瑾聞言又將嗓音低了些,說道:“所以,妹妹今夜回府早做準備,明晨城門一開,妹妹即與親信喬裝離開,餘下的衛隊下月初八與使臣們一道離京。”
暮青看向巫瑾,見他避在屏風的影裡,目深邃得有些幽暗。
過了半晌,暮青問道:“大哥可有地方叛黨的名單?”
巫瑾愣了愣,沒有答話,而是轉回到外殿,繞進桌後,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了下來。
暮青來到一旁,看著在紙上逐一列下的名單,心中一,也繞進桌後,重新鋪開一張紙,提筆寫下數語。
巫瑾一驚,另鋪新紙,落筆飛快,字跡甚是潦草。
除了呼延查烈,沒人知道二人談了些什麼,隻見二人紙如揮劍,人影映在窗上,袖風過,枝花搖。
呼延查烈隻看不說話,當今天下最有權勢的兩個人在他麵前以筆鋒,他不需要說話,隻需要看著。
過了許久,桌上的紙摞了一尺高,巫瑾停筆,神不知是憂還是惱,長嘆道:“你決定的事,總是無人能改。”
暮青默然以對。
巫瑾將紙執起,湊近火燭,任紙上龍飛舞的墨跡被火舌吞噬,一張一張地化作灰燼,最終散落在冰涼的宮磚上。
“讓為兄再為妹妹診一次脈吧。”許久後,巫瑾嘆息一聲,坐了下來。
呼延查烈搬了把椅子來,暮青默默地在對麵坐下,把手了過去。
“回去之後記得常來書信,若哪年到嶺南行宮小住,記得告知為兄,興許為兄能去看看妹妹。”巫瑾一邊診脈一邊話著臨別之言,燭昏黃,男子那溫潤的眉宇,如雪的袖,像極了從前。
“嗯。”暮青應了一聲,越到這種時候,越不擅言辭。這些年,雖在政事上進不,但子依舊那樣兒。
不知是否因為臨別在即,這一回,巫瑾診脈的時辰尤為久些,直到梆鼓聲傳殿,巫瑾才收了手,溫聲細語地道:“妹妹的子養好了,隻是因連月趕路有些疲乏,回國之後歇上一陣子即可,切莫一回去就……急著勞。”
暮青聽笑了,“大哥說話還是這麼含蓄。”
什麼勞!不就是提醒房事要適度嗎?
“咳!”巫瑾咳了一聲,燭在眉宇間一躍一躍的,目躲閃。
暮青道:“我會注意子的,大哥也要珍重。”
巫瑾看著暮青,話到邊,似有千言萬語,但千言萬語終須一別,他最終隻是點頭道:“好。”
梆子聲再次傳殿,四更天了。
暮青想說謝,謝這一路知己相護,卻怕謝多了生分,想囑咐兄長尋個心儀的子方能使他潔癖之苦,又怕此話為一把枷鎖,令他在大圖復雜的朝局裡更加辛苦,最終發現千言萬語都在那一聲珍重裡了。
於是,揣上印寶,喚小安子駕來輦車,就這麼帶著呼延查烈出了殿門,上了輦車。
關山路遙,遠行不便,這一別,難說再見會是何年何月了。
輦車緩緩地了起來,暮青過軒窗看向巫瑾,見他立在殿外廊下,披著淺白的月,輦車漸行漸遠,人越來越小,周似籠著層雲海薄霧,終於慢慢地不見了……
一品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