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楊氏、、小安子及彩娥等人大喜,紛紛謝恩告賀。
步惜歡道:「時辰不早了,都告安吧。」
眾人一聽就愣了,道:「啟奏陛下,尚有撒帳、合巹諸禮未行……」
步惜歡著暮青道:「皇後乏了,那些禮數朕跟皇後關起門來自個兒行一行便罷了,告安吧。」
訝然,高氏和楊氏都是過來人了,見帝駕自打進了殿,目就未從皇後上移開過,不由出羨慕神。
這天下間的男婚嫁呀,六禮是辦給外人瞧的,圖的是個明正娶的名分。世間多子,空有名分,難得分?兩者皆得的好姻緣,豈能不羨煞人?
二人皆是識趣之人,飲了宮人呈上的喜酒,便跪安而去。出了殿門,楊氏拭了拭眼角,又回頭了眼宮門,老總管範通領著和宮人們出來,殿門關上,一雙人影映在殿窗上,燭火搖紅,夏夜靜好。
殿榻前,步惜歡為暮青解了冠,眸中的歉濃得化不開,聲道:「這一日,辛苦娘子了。」
這些年累著了,近來子乏,這一日折騰下來,他委實擔心,於是匆匆散了宮宴趕了回來。那些撒帳之禮,要按皇家婚俗行之,還得鬧騰好一陣兒。這冠頗重,宗親宮侍們在,不便解冠更,遣退了眾人,會自在許多。
暮青垂眸一笑,也抬手為眼前人解冕,「這大婚,如你所願就好。」
沒那麼氣,他盼大婚盼了許多年,能全他多年心願,折騰一日有何不可?
從當年遇見他時起,他們就在互相全,時至今日,終得圓滿。
「為夫還有一願,娘子可願全?」步惜歡將冕冠與冠擺去桌上,回端著兩隻酒盞,笑地著暮青。
暮青道:「此生你想為之事,我都會全。」
此話令男子眸中的笑意彷彿要溢位來,他端著酒盞來到龍床前,暮青一接酒盞就愣了。
酒是溫的,聞來無酒香,湯也不似茶。
步惜歡坐到暮青旁,舉杯作邀,隻笑不語。暮青也不問,舉盞為應,夫妻二人挽臂杯,仰頭共飲。
溫湯,暮青眉心一舒——糖水。
步惜歡一笑,笑意比殿的燭火還暖。乏了,酒傷,茶傷眠,溫水最宜,添勺糖,盼甜白首,永不生離。
紅帳似芙蓉,燭影映帳紅,兩人端著空酒盞坐在帳,含笑相凝。龍杯盞銀如月,寶石似星,一條紅綢同心結綰著盞底,頗似那架在漫漫銀河兩端的喜橋,牽繫著千年歲月,百年姻緣。
暮青著步惜歡的眉宇,那分明潤,日月不及,那分矜貴,可奪天地。不知怎的,總覺得看不夠他,當初的三年之約都熬過來了,如今隻是小別三日,竟有如隔三秋之了。
步惜歡由著暮青看,待自個兒回過神來,耳微微泛紅時,他才笑了聲,把龍杯盞取回,一仰一覆,安於床下。
合巹禮畢,他又取了方喜帕回來,上頭擱著一把金銀剪,剪刀一半金製,一半銀製,雕龍刻,寶氣奪目。
暮青瞅著步惜歡坐回自己旁,鄭重其事地從的雲髻右邊兒取了一縷青,與他髮髻左邊兒的一縷墨發一同剪下,牢牢地結在一起,而後與一把玉梳一同包了喜帕。
此禮謂之「合髻」,意為夫妻一,白頭偕老。
喜帕包好後,步惜歡開啟櫃,搬出了一隻箱。這箱是從都督府裡帶回來的那隻,擱在櫃底下,他將其搬出,盤膝而坐,將喜帕放在了暗層,在了那幅畫上。
暮青著步惜歡忙忙叨叨的背影,他那龍袍上綉著日月星辰、山河火龍、華雉宗彝等天子十二紋章,天之大數皆在其,這人卻跟個凡夫似的,新婚之夜坐在地上搗鼓箱。暮青忍著笑,終於良心發現,覺得自己不該太懶,這才起整理被褥,把龍床上鋪著的紅棗、花生、桂圓、瓜子都包喜巾,打好包袱拎到櫃前,一併擱了箱裡。
這些東西一直收在箱裡會生蟲,隻需按婚俗在新娘子的箱中存放三日,討個早生貴子的吉利即可。
見暮青把喜巾擱了進來,步惜歡頓時愣了愣,隨即抬頭苦笑,「忘了撒帳了……」
他本以為過三次親了,婚俗禮數早已默於心,可事到臨頭還是出了錯。看來,這親不論幾回,他依舊是張啊……
暮青倒無憾之,反倒哼笑一聲,把喜巾往箱裡一擱就倚帳中,眉眼裡的意味再明顯不過——要撒你撒,撒完你收拾。
步惜歡笑了聲,慢悠悠地把箱歸櫃中,行至帳中,床邊坐定,挨著暮青。倚靠在喜枕喜被裡,眸子似開半合,昏昏睡之態別有幾分憨趣。他俯為解乏,著著,手指便繞住了的角,三繞兩繞,繞到他的袍角旁,靈巧地一係,便打了結兒。
當年渡江前匆匆圓房,趕不出兩喜服,他與便同袍而婚。今夜,這兩喜袍終於係在了一起,龍尾纏著羽,金相繞,日月與共,再也分不出哪個是哪個。
步惜歡心滿意足地往龍床裡一仰,托腮側臥,笑看暮青。他手裡沒拿穀豆、福錢和同心花果,就這麼笑地念,像是哄人睡,「撒帳東,瑤池神下巫峰;撒帳西,月娥仙郎不移;撒帳南,好合戲樂且;撒帳北,頸鴛鴦尾並尾。今宵芙蓉帳子暖,來日畫堂迎春風,月娥喜遇蟾宮客,百年好合香衾。」
暮青聽罷,低笑出聲,睡意全無。
這廝又來了!聽聽,這都什麼詞兒!
步惜歡也忍俊不,殿外星繁蟲鳴,殿燭紅帳暖,兩人躺著傻笑,笑聲久未平息。
半晌後,暮青道:「你可知道,即便有幸多得這一世,我也從未信過命數。直到遇見你,我纔信了……」
「嗯。」步惜歡應了聲,眉宇間的歡喜神勝過了念,的話可比**一刻珍貴,尤其是今夜說的。
想說,他就聽著,聽耳中,揣心裡,此生就這麼珍藏著。
隻聽接著道:「我覺得,你就沒有房的命數。」
「……嗯?」步惜歡正等著聽話呢,冷不丁地聽見這麼一句,一時間竟不解何意。
暮青揚起角,沖他勾了勾手。
步惜歡愣了片刻,方纔附耳過去,隻是頃,便忽然呆住!
那是一種神魂離般的獃滯,他此生從未如此傻愣過。彷彿歷經半生之久,他才怔怔地來,木訥、詫異、歡喜……諸般神生於眸底,若星辰擊撞,爛漫人。
不再復言,方纔之語卻縈繞在他耳畔。
說……
阿歡,我們有孩兒了。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