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瞧見了幻影，的確是陸歸舟無疑，不過陸歸舟的影像似乎是伏在地上的，瞧著奄奄一息。

「肯定出事了！」韓不宿斂眸，「我們走！」

薄雲岫握沈木兮的手，快速往前走，這地方太過詭異，委實不能久留。

有東西窸窸窣窣的從水裡跑出來，然則剛上岸便忽然燃燒灰燼，驚得所有的東西又快速回到了水中，再也不敢冒頭。

「按照我爹告訴我的，過了鬼門關繼續往前走，差不多就是蠱室了，回魂蠱應該是養在蠱室的池子裡，就跟我在蠱母山莊所設的池子是一樣的。」韓不宿著氣，「快，快往前走。」

很快就到了，很快……

自己，亦氣數將盡。

然則剛跑出甬道，便有大批的死士撲了上來，千麵駭然，「是陸如鏡的人！」

這些人一個個都是不要命的，見著人就往上撲，薄雲岫快速攏了沈木兮在懷，疾步退到一旁，由著月歸和黍離上前應付。

按理說，饒是陸如鏡培養的死士，也不可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左不過是下手狠一點，人數上佔了點上風。但是月歸和黍離亦不是省油的燈，對付這些宵小之輩，應是綽綽有餘。

韓不宿站在沈木兮邊，冷眼瞧著這些人，「不太對！」

「看出來了！」薄雲岫眉心微蹙，瞧一眼邊的千麵，「照顧他們，我去試試！」

說時遲那時快，薄雲岫形一晃，已經近至死士跟前，掌心凝力，快速將人推了出去，狠狠撞在牆壁上，重重落地。

就在沈木兮如釋重負之時，卻見著那死士又爬了起來，好似渾然不知疼痛，再次不顧的朝著薄雲岫撲去。

「主子，這些人不但不怕死，連疼痛都沒有。」黍離疾呼，「簡直就是怪。」

不管怎麼踹，怎麼打，倒下了還是會爬起來，繼續往前撲。更可怕的是，這些人上的，得像石頭，刀劍砍上去都能聽到叮咚聲。

「邪了門了？」千麵駭然，「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人，被石化了而已。」韓不宿咬著牙，「陸如鏡這個混賬東西，竟然用了這樣的東西，真是該死至極！」

沈木兮急了，「這麼下去，大家力耗不起，可有什麼法子？」

「有，把腦袋砍下來。」韓不宿低咳兩聲。

沈木兮赫然一怔。

對付這些「石頭人」很是辛苦，刀劍對著脖頸砍，還得防止其他死士的拚死猛撲。

「我們走！」韓不宿率先往前跑，「事之後，追來便是！」

蠱室前，千麵咬牙推著門，「這特麼什麼鬼地方，上頭都是沙子，底下都是石頭，累死……老子了……這……好沉，搭把手啊……」

「廢話這麼多，力氣都用在講廢話上了，難怪一點氣力都沒有。快點！真沒用！」韓不宿雙手叉腰，站在後頭指揮，「快點！快點！」

「、魂呢你……」千麵抵著一口氣，終於推開了石門。

隻聽得「轟隆」一聲巨響，石門終於被重重的推開。

千麵咬著牙，「要了老命了！」到底是上了年紀，委實比不得年輕人的年輕氣盛，推開一道石門，已經大汗淋漓，氣籲籲。

「走！」韓不宿率先進門。

「師父？」沈木兮上前幾攙扶。

前麵的韓不宿扭頭冷喝，「別理他，回魂蠱要。」

「走吧！」千麵擺擺手，扶著石門大氣，「我自己可以。」

沈木兮點點頭，趕著往前，跟上了韓不宿。

「韓前輩，這……」沈木兮環顧四周，「這地方和你的蠱母山莊很是相似！此前你是不是照著這些地方的擺設，所以修的蠱母山莊？」

「差不多！」韓不宿瞧著最後一道門，指尖輕輕拂過門上的冥花紋路，「這裡所有的重生之眼，都是睜開的，說明在這裡，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兮丫頭，你要做好最壞的準備，知道嗎？」

沈木兮一愣，「最壞的準備？」

「可能從此以後就要住在這裡了，再也出不去。」韓不宿輕嘆，「隔了太多年，連我的父輩都不知道，回魂蠱如今了什麼模樣，若是一發不可收拾，我們這些人就會徹底的回不去了！」

「我知道！」沈木兮點頭，「如果能製住回魂蠱，不讓陸如鏡和趙漣漪得逞，就算讓我死，我也心甘願！」

否則陸如鏡得逞，禍害了郅兒他們，那真是哭都沒地兒。

韓不宿輕嘆，「我也隻是告訴你最壞的結果，興許咱們命大，一個都不用死，說不定還能活奔跳的出去，到時候你們夫妻團圓，母子團聚，一家三口和和的。」

所有人都有機會和和，唯有韓不宿，這一生肯定會終結在此。

有火忽然竄起，整個室剎那間燈火通明。

此的池子，比蠱母山莊裡的池子，大了數倍不止，同樣的池水渾濁，泛著濃烈的腥臭味。恍如白晝的室，隻見著波嶙峋，漾開一圈圈的漣漪。

「這池子……」沈木兮蹲在池邊，細細的瞧著池麵，「韓前輩，同你之前的好似不太一樣，這裡的味兒似乎更重了些，而且……聞起來味道怪怪的，不隻是鐵鏽味，還有……還有……」

韓不宿當即蹲下，手去沾池水，卻被沈木兮一把拽住。

「別！」沈木兮愕然，「萬一毒太烈，或者摻合了什麼毒之類的，下去就死定了！十殿閻羅和長生門這些年造出來的東西太狠毒，不得不防！」

「倒也是！」韓不宿皺眉，「與我自己調製的，聞起來是不太一樣。」

想了想，從隨的小包裡取出一個瓷罐，將裡頭的毒蟲倒進了池子裡。

「且看看效果，便知道毒！」韓不宿解釋，「這些毒蟲，每日都泡在池子裡幾個時辰，是以對我調製的池水早已適應，若是此的遠勝於蠱母山莊，想必會……」

話還沒說完，千麵就已經了起來，「看看看，死了死了！」

剛剛放下去的毒蟲，這會全部死絕，隻是眨眼的功夫，池麵上掠過一陣火，瞬時將那些毒蟲焚燒得乾乾淨淨，紋不留。

「這池子的毒……」連韓不宿都瞬時改了麵，「太可怕了！」

外頭，薄雲岫領著黍離和月歸沖了進來。

月歸胳膊上捱了一爪子，有跡斑駁，幸好傷在這位置上，並不致命。 「小心！」薄雲岫厲喝，形如箭離弦，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快速撈起沈木兮在懷，跟著連退數步。

池水嘩然掀起巨浪，若不是千麵撲倒了韓不宿，就地連滾數圈遠離池邊，隻怕後果不堪設想，且看著池子裡的水，飛濺在地，瞬時青煙直起。

所有人都是嚇了一跳，更讓人心驚膽戰的是，池子裡的翻湧還在繼續。

不多時，竟從裡麵翻出一個人來。

「這是什麼鬼東西？」千麵驚呼。

「是個人！」月歸駭然，「好像有點悉……」

沈木兮定下心神，猛地瞪大眼睛，「好像是趙漣漪！」

的確，池子裡被困住的人，是趙漣漪無疑。因著泡在有毒的池子裡，已經全部落，連眼睛都被毒侵蝕，呈現著詭異的灰白。

不過，可以肯定是，趙漣漪還活著。

是個活的！

「趙漣漪？」千麵見了鬼一般，不敢置信的繞著池子走了一圈，「不是第一個來了這鬼地方嗎？為什麼泡在這裡了？難道是韓老二真的復活了？還是說，陸如鏡？是陸如鏡乾的？」

四周安靜得出奇，池子裡的趙漣漪被毒侵蝕得不人形，也不知道是否還有意識存留。 伏在池子邊上，韓不宿仔細的檢視著趙漣漪，「你是趙漣漪嗎？趙漣漪？」

大概是還有意識存在，池子裡的人真的點了頭。

真的是趙漣漪！

「你怎麼會變這樣？是陸如鏡乾的嗎？」韓不宿忙問。

趙漣漪又點了頭。

這下，所有人都張了起來，陸如鏡能將趙漣漪弄這樣，就說明陸如鏡怕是今非昔比，甚至可能已經得到了回魂蠱。

「陸如鏡，拿到回魂蠱了嗎？」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韓不宿心裡是忐忑的，隻要趙漣漪點頭，這裡所有人都會變陪葬，此番便再無意義可言。

所有人都盯著趙漣漪，惟願能搖頭。

趙漣漪猶豫了片刻，終是搖了搖頭，然則下一刻，又點頭。

「這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千麵急得直跳腳，「到底是拿到了，還是沒拿到？若是沒拿到，咱們還能搏一搏，若是陸如鏡已經得手，那咱們現在撤離，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對了，不是帶著韓天命的一道來的嗎？」黍離撓撓頭，「為什麼隻看到一人，韓天命的呢？沒瞧見……」

眾人忙不迭找尋，沈木兮推開薄雲岫，跟著去找。

這室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要藏人的地方……確實沒多，除非藏在某個室裡之類。輕叩石壁的聲音在室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在查詢著。

「好像沒什麼室之類？」千麵詫異，「這韓老二的，難不還能被螞蟻抬著跑了？」

一回頭，千麵愣了半晌。

「怎麼了？」黍離不解，順著千麵的視線去。

月歸的臉不太對，瞧著好似有些瑟瑟發抖。

「月歸，你怎麼了？」黍離抬步便朝著走去，「傷勢嚴重了嗎？」

沈木兮仲怔，「月歸？」

「都、都別過來！」月歸忽然疾步後退，渾戰慄，一張臉青白相間，也已發沉，「我好像有點不太對勁，我……」

捂著傷的胳膊，「有點控製不住自己！」

沈木兮已經沖了上去，二話不說便撕開了月歸的袖口，驟見那道抓痕已經變了，傷口的皮從裡往外翻，呈現著黝黑的澤，傷口周圍開始腫脹，瞧著好似……

「中毒了！」韓不宿麵微沉，瞧著月歸的胳膊，默默的將沈木兮拽了回來，推進了薄雲岫的懷裡，「看好，別來。」

「韓前輩？」沈木兮慌了，「月歸會怎樣？」

「很抱歉！」韓不宿著月歸，「我……可能沒辦法救你，這是老祖宗留下的東西，歷經了太多歲月的沉澱，早就不是尋常毒。若是在中毒之初，斷臂尚且可以保全命，但是現在毒已滲五臟六腑，我有心要救你，卻也無能為力。」

月歸倒是平靜，揚笑了笑，額頭上有冷汗涔涔而下，「我會變這樣？會變得像外麵那些人一樣，六親不認，隻知道殺人嗎？我會連你們都不再認得，直到腦袋被砍下來？」

許是疼痛，下意識的捂住了胳膊，有膿水從指間湧出。

那一瞬，月歸眼睛裡的灰白若若現，「主子，月歸不能陪您了，得、得先走一步！黍大人，能不能……能不能幫個忙？」

「我不會手的。」黍離退後，「我不能！」

一起走到這地步，忽然要手，是誰都承不了的。

何況，還要砍下月歸的頭顱……

「主子！」月歸瞧著自己胳膊上的傷，「謝謝！」

「月歸！」沈木兮潸然淚下，「韓前輩，還有救的，你本是護族之人，你知道的，你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是不是要以毒攻毒？又或者心頭，或者……」

「別忙活了！」韓不宿搖頭，「若能早早的護著心脈，許是還有一線生機，但是現在……」

月歸自己也能覺到，來自於五臟六腑的疼痛，寸寸石化的痛楚非言語可以描述，子不控製，最後漸漸的吞噬所有的與理智，變一個怪，不知疼痛，不知……離別！

「月歸本是王爺的暗衛，原就做好了為離王府戰死的準備，後來遇到王妃，是王妃讓月歸懂得了什麼自由，月歸乃是孤，一輩子都在刀劍影裡過活，沒想到還能有真意切的一日。」月歸哽咽，子漸漸的往後退去，「謝謝！真的很謝謝！隻是很可惜，不能陪著王妃了。」

「月歸！」沈木兮哭著喊的名字。

月歸搖搖頭，「主子，不要難過，要好好的活著回去，和王爺一起回到小公子的邊。我知道你們都下不了手，可我知道，若我了那副模樣，一定會傷害你們，到時候……你們都會變得與我一樣，我不能害了你們！等我死後，請斬下我的頭顱！」

最後看了沈木兮一眼，「主子，月歸不很後悔，值得！」

真的，值得！

鮮噴濺的那一瞬，所有人都想衝上去，可誰都沒辦法救月歸，到了這一步，已經是迴天乏，誰也沒想到那些毒竟然會……

「月歸！」沈木兮歇斯底裡，淚如泉湧。

隻是一個小錯誤，誰都不曾注意的小錯誤，便釀了這樣的大禍害，月歸卻是再也回不來了。劍鋒吻過脖頸，帶著那一句「值得」，便是塵歸塵，土歸土，將一切都埋葬在了此。

從來的那一天起，月歸就沒想過還能活著回去。

終是，真的沒能再活著回去。

月歸躺在泊裡，鮮像燒開的滾水一般，不斷的脖頸湧出，漫過脖頸，暈開一片殷紅。仰著冰冷的穹頂，漸漸的合上眉眼。

說：等我死後，請斬下我的頭顱。

走得那樣……毫不猶豫！ 月歸的頭顱，是韓不宿去砍的，因為誰都不肯下手，可如果不砍下頭顱，死去的人還是會站起來，還是會變方纔門外的那幫怪。

「月歸……不想變怪！」韓不宿手中的劍，「咣當」一聲落地，「現在好了，可以放心的走了。」

沈木兮伏在薄雲岫的懷裡，死死揪著他的襟，咬著牙憋著氣兒，子止不住的輕。

「哭出來吧！」薄雲岫輕輕著的脊背，終是抱了抖的妻，「薄夫人，哭出來，別憋著！這筆賬，會要回來的，一定會的！」

「該死的陸如鏡！」沈木兮抬頭看他，臉上滿是淚，「我要宰了他！」

薄雲岫低眉吻上的額頭，「一定會的！」

陸如鏡，必須死！

「沒想到，你們竟然也能到這一層！」有石門緩緩開啟。

千麵第一個衝上去，「陸如鏡，你這個混蛋！」

「冷靜點！」黍離慌忙摁住千麵，「別忘了，月歸是怎麼死的，冷靜點！」

千麵狠狠抹去臉上的淚，發狠的瞧著站在石門門口的陸如鏡，「你真特麼該死，該千刀萬剮，該下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你害了那麼多人，虧我瞎了眼，竟跟你做了結拜兄弟，被你矇騙了那麼多年！」

「那是你蠢！」陸如鏡負手而立，今兒的他瞧著好似不太一樣，眼下發黑，略略發青，好似中了毒一般，但瞧著……神誌還算清楚，倒也沒到那種稀裡糊塗的地步。

這怕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吧？

「你……」千麵真想衝上去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