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天亮的時候，李青將車開到了邊境線上。在簡陋的哨所旁，一條黃土路延向前方茂盛的林區。

他坐在車裡，看著杜化笙微弓著腰，像一條夾著尾的狼犬那樣同邊防兵說話，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又好似一個剛剛嫁婆家的小媳婦。

李青的目在車窗外掃了掃，初略清點了一下邊防兵的人數。

「十六個．．．」他心下思量著，「算上沒有見到的，絕對不超過二十人，如果讓我理，有一分鐘就足夠了．．．」

不過他的主要目的是找到林夢蝶，可不是闖國境線。能用手段解決的事，殺人沒有必要。

沒過多一會兒，杜化笙便點出幾張票子，塞進了那名邊防兵的手裡。他笑嗬嗬的連連點頭，轉回來。

持槍的邊防兵將錢收了，將路邊的木頭柵欄挪開，退後兩步，沖著他們招了招手。

杜化笙回到車裡，眼角輕輕搐了一下。

「快走。」他低了聲音說道。

李青趕忙發車子，沿著黃土路駛了下去。

車子一路顛簸著，拐過山腳，後方的哨所已經看不見了。

「他麼的！」杜化笙朝著車窗外吐了口口水，忿忿的罵，「這幫狗／娘養的．．．把老子的錢全要走了！」

「什麼？」李青扭過頭來，一臉愕然的著他，「我們又無分文了？」

「這幫大頭兵懷疑我們的車是搶來的，要暫扣調查，不多給點兒錢沒法了事。」

李青點了下頭：「目很犀利啊，這輛破車確實來路不正。」

「重點不在於這輛車到底怎麼來的，而是他們覺得有問題，這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麼。暫扣？嗬嗬，隻要被扣下，就別想再要回來了。」

李青咧咧，而後問道：「還要多久才能到特桑？」

杜化笙輕輕撇了下，漫不經心的回答：「今天中午吧。」

「可是我們沒錢啊，你在特桑有朋友麼？」

「朋友？」杜化笙怪氣的笑了笑，「我要是沒了錢，似乎就沒朋友了。」

李青舒了口氣，悶悶的問：「那種地方．．．應該不會有取款機吧？我上還帶了一張金卡。」

「嘖，我說你早幹什麼去了？」杜化笙「嘶」了一聲，在副駕駛位上扭了一下子，「在斯裡加灣你不多取點兒錢，現在都出了達魯薩蘭了，還想找取款機？嗬嗬，特桑那窮掉牙的地方，連家儲蓄所都沒有。」

「那就麻煩了，咱們得想點兒法子搞錢。這一路還遠著呢，咱倆總不能像頭牲口似的啃草吧？」

杜化笙蹙著眉頭，默默的思量了一會兒，用眼角餘瞄著他手指上的白金婚戒。

「我艸。」李青猛地打方向盤，車尾陡然一甩，狠狠晃了這貨一下。

杜化笙的腦袋「砰」的一聲撞在車門上，疼得齜牙咧：「你特麼到底會不會開車！」

「我特麼還想問你呢！」李青怒喝道，「又在打我婚戒的主意！我都說了，賣肝賣－腎，這個也不行！秋秋要是知道我把婚戒扔在外麵，．．．」

「行了行了！真給大老爺們兒丟臉，你快閉吧！」

李青咬著牙，恨恨的也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杜化笙還是耐不住子，咧著道：「借來用一用，行不行？你給個痛快話！」

「借？怎麼借？」

「特桑有家賭場，我以前去過。把你戒指押了，咱們玩兒兩筆。」

李青急忙搖頭：「絕對不行。」

杜化笙渾一鬆，整個人癱在了座椅上：「那就沒辦法了，非但找不到林夢蝶，咱們也得死。」

「你就不能再想想別的辦法？」

「想不出來，我已經開始等死了。」

李青罵道：「真特麼是個廢！」

「大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你把戒指借我用一下能怎麼了？」

李青沉沉籲了口氣，停頓片刻才問：「有把握麼？」

「放心，絕對有把握。」杜化笙轉過頭，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就是抵押一下，咱們在賭場賺了錢就還給你。」

「給你！」李青眉頭蹙，忽然扯下指間的白金婚戒扔給他，兇的警告，「要是給我弄丟了．．．」

「放心放心。」杜化笙抬手將戒指攥住，拿到眼前細細打量一番，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你就等著拎麻袋收錢吧。」

「但願你說話算數。」

杜化笙將那枚戒指塞進前的口袋，忽而又問：「一枚小小的戒指嘛，就算是真丟了又能怎麼樣？回頭打一個一模一樣的，你老婆都不一定能分得清。」

「我說過了，這是一個老朋友送的，對我和秋秋都很重要。」李青聲音微沉，「他和他的師弟，都死在了隴西。」

「什麼？」

李青沒有回答，他不想對一個外人提起霍一的名字。

「不說算了。」杜化笙將腦袋扭向窗外，哼起了歌。

當天中午，兩個人抵達特桑。

「往前開，對對對，前麵那個路口拐過去。」杜化笙坐在車裡比比劃劃，被視窗湧進來的灰塵嗆得直咳嗽。

他又抬起手，沖著斜前方指了指：「在那裡停車吧。」

李青依照他的指點停了車，眨著眼問：「就這裡？」

「走了。」杜化笙一腳蹬開車門，一步三晃的向著街邊的矮房子走去。

他一回頭，見得李青隨在後，當即說道：「你等在外麵也，屋子裡有人大煙，味道沖得很，怕你不了。」

李青翻了翻眼皮，沒好氣的道：「你拿著我的婚戒去賭，弄丟了怎辦？」

「好好好，那你就跟著。」話音落下，杜化笙已經低頭進了屋子。

李青隨而，見得這棟房子一半在地下，所以才會顯得低矮。

東南亞這種地方本就雨水充沛，這房子雖然地高位，可屋子裡還是存著一層薄薄的積水。

一名威猛大漢站在門口，糾結的上全是麻麻的猙獰疤痕。他瞪圓了眼睛，將一柄三十公分長的大片刀扛在肩膀上。

屋子裡擺了五六張桌子，聚集了不人，正在吵吵嚷嚷，鬧騰得很。

杜化笙在四下環視一番，而後向著距離門口不遠的櫃檯走去。在那櫃檯後麵坐著一個年輕人，麵板糙，一張臉被廉價化妝品抹得慘白。

他靠在櫃檯上，將白金戒指拿出來，用馬來語同那個人討價還價。

李青被房間中的難聞氣味兒熏得直蹙眉頭，他也靠過去聽兩個人說話，隻可惜一點兒也聽不懂。

櫃檯上擺了一個玻璃罐子，紅慘慘的有點兒滲人。李青也是無聊，湊近了打量一番，發覺那罐子裡是麻麻的手指，被藥水泡得發白。

「賴賬的太多，有時候得想點兒措施。」杜化笙從那人手裡接過了幾張票子，歪著腦袋說道。

李青道：「剁一手指能抵多錢？」

杜化笙慢悠悠的轉過：「為什麼這麼問？」

李青著他：「我發現你手指多。」

「嗬。」杜化笙一咧，向著牌桌走過去了，「你也來吧。」

「嗯。」李青點了下頭，不住回一眼，見得櫃檯後的人將自己的婚戒收了，扔進右手邊的一個小屜裡。

屋子裡有幾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做荷，穿著廉價的碎花子，但模樣卻很不賴。

杜化笙從牌桌前繞過去的時候，手了人家姑孃的屁，一臉賤兮兮的笑。其他人都沒拿這當一回事兒，連那發牌的小姑娘也沒什麼反應。

他在一條長椅上坐下來，沖著李青招招手：「咦？你幹嘛這麼看我？」

李青在他邊坐下，沉聲道：「你敢揩荷的油，信不信那罐子裡一會兒就塞上你的手指頭？」

「呦嗬，正義心棚了吧？」杜化笙嗤笑了一聲，「那你說，為什麼荷是水靈靈的小姑娘，櫃檯上那位大媽就醜的跟鬼一樣呢？」

李青本想說「為了讓客人心好」，可他思量了一下，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杜化笙攤了攤手：「這不是很明顯麼？賭場老闆也是想告訴你，隻要你有錢，想搞誰都行。但是櫃檯上那位管錢，你不能。」

李青瞳孔驀地一，覺渾都有點兒不太舒服了。他抬起頭，看了看那正在發牌的小姑娘，心下直犯嘀咕。

沒年吧？肯定沒年啊．．．

杜化笙拍了拍他的肩膀，神兮兮的道：「一會兒咱們賺了錢，你要是看上了哪一個．．．」

「滾滾滾。」

「行行行，您老是聖人啊。絕天理，滅人慾。」杜化笙笑嘻嘻的嘟嚷，將手收回去。

他押了注，敲了敲桌麵，很快就有牌推到了麵前。

李青沒心思看他去賭，反而是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發牌的小姑娘上，心裡不大好。

這世界上有些人承的苦難，註定與你無關。

時間緩緩流逝，杜化笙手邊的票子也漸漸積了厚厚一遝，顯然是收穫頗。

「夠了吧？」李青低聲問，「咱們最好趕走，你手氣太好，又是外來人，時間長了他們會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