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假摻半
徐行之愣了愣,一臉側,不失笑,往重腦門上彈了一記:“小混蛋。”
重被彈得後退一步,著腦門可憐地向徐行之:“……”
看他這樣,徐行之懷疑自己下手重了:“彈疼了?”
“嗯。”重眼裏現了淚,一晃一晃的,翹得老高,“……可疼了。”
不遠的九枝燈微微皺眉。
徐行之叉著胳膊,看著眼前隨時可能哭出聲來的小孩兒,頭痛起來:“男子漢大丈夫,別擺出這副樣子。”
重像是聽不懂,彷彿藏有千斛明珠的雙眸裏水霧迷蒙:“……”
小孩子皮豆腐似的,稍微彈一下便殷紅一片,看起來還真嚴重。
徐行之無奈,俯下,對著那彈紅的地方吹了吹氣,又按著他的腦袋,把他推給九枝燈:“……不許撒,下不為例。”
重含著眼淚,回頭甜甜笑道:“是,徐師兄。”
……媽的真可。
徐行之轉,邊走邊想,名字既是定了,究竟起個什麼姓才好呢。
他是自己撿回來的,那麼就他姓徐?
不行,姓徐的話,兄長定然不同意。
思來想去,徐行之暗自拍了板。
……還是回去翻下百家姓吧,閉著眼用筆劃圈,圈到哪個便是哪個。
剛剛下定決心,徐行之便見周北南背著一柄鋼煉長槍,從一扇碧波漾的門中踏出。
一落地便看見了徐行之,周北南默默將白眼翻進了天靈蓋裏。
徐行之手持摺扇,一邊走一邊打開雙臂,笑道:“看看,這是誰回來了?”
周北南鄙夷道:“……你就這麼一搖三晃的,何統。”
徐行之一搖三晃地走過去:“我就算滾著走,這裏的弟子不還是得我一聲徐師兄?”
周北南:“……呵呵。”
徐行之倒不避諱,上前去勾搭上了周北南的肩膀,用扇柄敲敲他的口:“怎麼,還記著上次天榜比賽時的仇?我說你這人怎麼小心眼呢?”
周北南由他勾搭著,冷哼道:“勝之不武。你也好意思提。”
徐行之哈哈一樂:“什麼勝之不武?”
他把玩著手上的摺扇,一個旋轉,摺扇竟化為了一把鋒銳難當的魚腸劍。
他將劍柄再一轉,劍化為一柄雕刻著銅蛇頭的丈八長矛。
徐行之把長矛耍得滴溜溜轉了幾圈,又將長矛變回了那把竹骨摺扇。
“槍兵互鬥不是你擅長的嗎?”徐行之把扇子用右手拋起,又接下,“……竟然還會輸給我,真丟人。”
周北南氣不過:“……廢話,你比試前不是說過,比試時不會用你這把破扇子變戲法的嗎?”
“天啊。”徐行之睜大了眼睛,“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說的話你居然會信。周胖子,你真可。”
周北南:“……”
他二話不說,從背上出長槍,反手便刺。
電火石間,徐行之一個閃,手中的摺扇便又化為一把鮫剪,鋸齒剪口死死叼住了周北南刺來的長槍,將槍尖高高抬起。
他笑道:“小心小心。小北北,我錯啦。”
周北南也不過是虛晃一槍,聽他服,便撤了攻勢,但上仍是不肯饒過他:“……清靜君怎麼會收你這樣的人做風陵首徒?”
徐行之大言不慚:“或許是我長相太過英俊吧。”
周北南:“……”
路過的曲馳:“……”
周北南轉而朝向曲馳:“……不是,曲馳,你不覺得他特別欠打嗎?”
曲馳忍俊不:“……偶爾。”
徐行之將鮫剪重新化為摺扇,為自己扇風:“……北南,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把‘閒筆’可是我親手做的,師父也準我在天榜比試時使用,你輸給我不丟人,真的。”
周北南潑冷水:“有了這把破扇子又能怎樣,最後你還不是被曲馳吊著打?”
徐行之嘖了一聲:“什麼‘吊著打’?我最後不過只輸他一著而已。等五年後天榜比試,榜首定然是我的。到那時,我便把‘天榜第一,風陵徐行之’九個字寫在我的扇面上……”
話音未落,又一道門在三人附近敞開。
一架椅自門那邊搖了進來,軋在青玉磚石上,咯吱咯吱作響。
有一名清涼谷弟子懷抱著卷冊恰好從附近路過,見到那人,立時噤若寒蟬,俯下拜:“溫師兄好。”
來人一紺碧青薄如蟬,佩戴雷擊棗木環,聽到問好聲,他眼皮也不抬一下,只言簡意賅地應道:“……好。”
他將椅徑直搖至三人跟前:“你們又在鬧騰些什麼?”
曲馳手執拂塵,微笑答道:“行之和北南又在爭吵。”
溫雪塵皮很白,但卻白得詭異,畔甚至泛著紺紫。
因此他說話的聲音很是空靈,著蒼白的虛弱:“……你們很閑嗎?”
徐行之一屁坐在溫雪塵的椅扶手上:“才忙回來嘛,左右無事,說說閒話又不犯什麼規矩。……話說回來,這些鎮守祭祀之的妖真是越來越沒意思了,一個比一個不打。”
溫雪塵乜著他,沒吭聲。
“現在在我看來,世上的妖只分兩樣。”徐行之把玩著扇子,繼續吹牛,“——好的柿子,和不好的柿子。”
周北南:“……”
曲馳:“……”
溫雪塵微微抬起下:“哦?是嗎?行之現在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啊。”
徐行之瀟灑地將扇面一開,樂呵呵地答:“那是自然……”
他目一轉,呼吸登時停止。
溫雪塵從剛才起就握著的右手攤開,裏面赫然臥著一隻碩大的甲蟲,如蝌蚪,正擺著鬚,在他掌心緩緩爬。
溫雪塵說:“行之,這是堯山的特產,我覺得形狀可,便帶來給你瞧瞧。”
坐在溫雪塵椅扶手上的徐行之僵了一尊雕塑。
片刻之後。
剛換好服、正坐在臺階上百無聊賴晃的重聽到遠發出了一聲劃破天際的慘,繼而是周北南毫無顧忌的放聲大笑。
他耳朵一,跳下臺階:“徐師兄?!”
九枝燈淡然地拭著佩劍,頂著一張漠然臉,平靜道:“不用去。師兄應該是見蟲子了。”
重眨眨眼睛:“師兄怕蟲子?”
從剛才起便一語不發、神淡漠的九枝燈,在提起徐行之時,眼中才約有了些神采:“……每次東皇祭禮,師兄總會提前半月前往他負責的五座山。一來是為參賽弟子探路,二來,師兄會用靈力,把山中所有蛇蟲鼠蟻震暈半月。否則師兄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踏足山間的。”
陡然從溫雪塵掌心冒出的碩大甲蟲把徐行之驚出一冷汗,只覺頭重腳輕,恍然間如同跌了漩渦之中,在巨大的吸力下,距離這群人越來越遠。
最終,他天旋地轉地跌落在了一張床榻上。
睜開眼的瞬間,徐行之的腦仁跟炸開了似的疼。
紅杉樹的草木香氣還殘存在他鼻腔裏,而他已經從那段屬於原主的記憶中,回到了蠻荒中的高塔。
……孟重並不在臥房,周北南卻在床邊,彎著腰,正在給徐行之整理枕頭。
發現徐行之醒了,周北南頓時面尷尬之,指著枕頭說:“……你出汗太多,我給你換一個枕頭。”
解釋完後,他又出一臉“我解釋這麼多幹什麼”的微妙表。
左右是待不住了,他索轉朝外走去。
徐行之腦子還糊塗著,張口道:“周胖子。”
已然走到門邊的周北南猛地剎住了腳步。
這個稱呼似乎點燃了他心中抑著的緒,他轉疾行數步,回到了床榻邊,厲聲喝問:“……這十三年你去哪里了?!你進蠻荒究竟是想幹什麼?”
他手想拎起徐行之的領子,卻抓了個空。
周北南死多年,又是陸九手下的鬼奴,嚴格說來早已算不得人,頂多是陸九手下的人形兵,只能靠鬼兵殺人,卻不到除了陸九之外的任何人。
他半明的雙手直直穿過了徐行之的,但即使如此,他還是用盡全力攥了拳頭。
他咬著牙低聲道:“徐行之,你知不知道我以為你死了很多年了……”
……徐行之竟從他的咬牙切齒中聽出了那麼一點點傷心的意思。
在徐行之原先零散的記憶裏,原主和周北南見面就打,而在蠻荒初見時,周北南對徐行之更是不假辭,兒沒他給過好臉看,所以徐行之才會想當然地認定這二人關係勢同水火。
但在那段完整的記憶裏,二人的關係顯然非常好。
徐行之此刻思維有些混,他扶住脹痛難耐的太,發力狠掐了兩把,才勉強鎮靜下來。
穩住心神後,徐行之抬頭,對周北南開口道:“……有人我來殺你們。”
他這樣痛快地承認,周北南反倒愣了。
半晌過後,他問道:“……是九枝燈讓你來的?”
徐行之作苦笑狀,並不作答。
他這副模樣,周北南愈發篤定自己的判斷。
他往床邊一坐:“他你來殺孟重?”
徐行之點一點頭:“你知道的。重對我不會設防。”
周北南出了然的表,繼而便是怒極反笑:“這小兔崽子,真是要對我們趕盡殺絕啊。”
徐行之暗中鬆了一口氣。
……總算是應付過去了。
原主連續十三年銷聲匿跡,現在自己替了他的份,突然出現在蠻荒,這件事本就太過可疑。
徐行之沒能在第一時間殺掉孟重,因此,他如果還想留在這群人邊,尋找下手的機會,就必須要找到一個像樣的理由來說服他們接納自己。
而最高明的謊言,便是將真話與假話摻雜著說,聽起來才最真實。
果然如徐行之所料,周北南相信了他的說辭。
周北南將前傾,認真問道:“他知道我們快找到蠻荒‘鑰匙’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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