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強心裡清楚，說到底，他是利用了邵鈞對他的。他在邵國鋼面前永遠握有談判的籌碼，他的籌碼就是邵鈞，他知道邵鈞死也離不開他，把心把命把都他了。

陷得越深，越舍不得放手，他本不可能放過饅頭……

黃昏的斜從窗口打進來，給羅強在小屋裡投下一枚斜斜的頎長的影子，四周靜謐。

羅強漫不經心瞟一眼地上，渾汗一，在後腦勺掌風閃幾乎讓人劈上後脖頸子的同時躲開致命的襲擊，滾過一層床鋪，後背抵住窗臺！

地上的影子無地暴了屋裡藏的人，讓羅強先一步察覺。

來人風淩厲，拳腳大開大闔，一劈向羅強頭頂，羅強猛地閃開！

那只軍靴腳一腳在刺蝟床鋪上剁了一個，直接砸穿了木頭床板……

羅強來不及提鞋，一只布鞋直接飛到上鋪去了。

他一腳蹬上窗邊暖氣片子，騰空擰一只赤腳狠狠兜上對手的頭顱，腳骨和頭骨對撞，響聲心驚跳。

風掃過天花板的垂線吊燈，吊燈驚恐地晃。

軍靴腳砸上鐵造的床欄，鏗鏘作響。

十幾平米局促空間裡，兩個人悶不吭聲地過招，招招狠辣。屋裡一共五個上下鋪的鐵架子床，兩條健強壯的軀在鋪位之間穿梭，橫掃，翻轉，躍上躍下……

羅強讓對方一腳踹到手肘麻筋兒，那條胳膊瞬間失去攻擊能力半分鐘。

那人用膝蓋頂著他把他摁地上了，手槍華麗地上膛，按抵太。

羅強屈在對手腳邊，頭讓槍抵著，只看得見一雙朗的皮靴腳，墨綠迷彩。

羅強撇：“有兩下子。”

對方冷冷地說：“羅老二，你就這套本事？”

羅強抖了抖角，滿不在乎：“咋著，專門跑這地兒，想一槍崩了我？不另約地方了？”

對方慢條斯理兒撥保險栓，羅強突然抬手住對方持槍的腕子將槍口調轉指向天花板，速度堪比閃電，力道讓對方不自

“呃”一聲嚎出來！羅強隨後一手毫不留而且完全不上臺面的

“黑虎掏”，一拳從下往上狠狠砸向對方鼓囊囊的迷彩……

重的嚎不像人聲兒，對手一下子癱了。

羅強拾槍反抵對方的太，冷冷地俯視，整個作一氣呵，毫無拖泥帶水。

“老子有多本事，見識了？”

羅強冷著臉，角一聳。

那家夥跪在他面前，捂著下痛，嗷嗷地罵娘，罵他祖宗。

羅強那一下忒狠，那個角度，應該是砸著蛋了，一顆蛋肯定腫鵝蛋那麼大。

羅強順著槍口仔細一瞧，皺眉頭：“你不是輝子？”

襲擊他的人是個寸頭黃臉，咬牙切齒地：“姓羅的你他媽悠著點兒！……狗娘養的我，老子一窩孫子……讓你丫給我砸沒了……”

羅強也莫名其妙：“噯我說，你這人幹啥的？你手欠招我，活該不是？”

對方不忿地一擺頭，躲開槍口：“甭他媽指著我，沒裝子彈！”

羅強：“……”

羅強抬頭，牢號門口堵了好幾口子人，都是一水兒差不多的打扮，墨鏡風，嚴肅冷峻。

為首三十多歲一人，抬手示意：“羅強，別打，我們的人。”

羅強警覺地打量，已經看出這陣勢不一般：“你們哪一路來頭，有話跟老子直說，咋還一來就亮家夥啊？”

那人墨鏡下閃著，一抬手，竟然用江湖禮節，跟羅強客氣抱了抱拳：“羅老二，手不錯，蹲好幾年牢，保養得真可以。”

跟羅強打架的人這會兒扶著床柱站起來，彎著腰，從口和手腕上解下微型電子測儀，甩給他的頭兒：“陳，攻擊秒速325公裡，反應速度值75，力量270斤。”

羅強：“……”

那人手一拍羅強肩膀，把人掉個個兒，從羅強後脖頸子上揭下一枚類似片的測儀，扔給姓陳的：“抗打指數7600，超常人五倍……我，疼死了我先躺會兒……”

羅強說：“……和著你們幾個玩兒老子呢？”

那倒黴蛋歪在讓他自個兒踹出一個的床上，敞著兩條，噝噝地氣忍疼。

陳一擺頭，示意：“羅強，我們有事讓你協助，跟我們走一趟。”

羅強盯著人：“給老子一句明話，你們到底哪路的？”

“不會傷你。”姓陳的笑了，口氣平和，沉穩，卻不容置疑抗辯，“我們是九局的，找你過去談，走吧。”

羅強沒再廢話，今天不想去也肯定得去，沒跑，甭瞎蹦躂了。

他約莫瞧出眼前這幾個是什麼人。這一個個都是懷絕技深不可測的高手，找他這麼一平頭老百姓監獄犯人，肯定有事。

這些人勢力比公安大得多，在地方上一句話可以讓公安的人閉讓路，一出手能把富甲一方的商政大員整倒完蛋弄死，掌握各種機報，在各機關口出往來如無人之境，亮出份暢通無阻，因此也能進到牢號，隨隨便便提走一個重刑犯，請到他們國安部大樓聊天，“喝茶”。

羅強莫名失蹤，邵鈞這邊直到食堂開晚飯找不著人，才發覺事蹊蹺。

做飯大廚換了，今兒的冬瓜汆丸子湯做得就不對胃！丸子裡水澱擱了，冬瓜湯沒撒五香和白胡椒面兒，不合三爺爺的重口味。

羅強呢？！

邵鈞在監獄大鐵門外，把他爸的車堵住了。

他一眼認出他爸爸的公車座駕，一拐方向盤，車頭對車頭，直接把他爸爸別住，倆車的保險杠都卡上了。

邵鈞撲下車，拉開他爸的車門尋麼，質問：“羅強人呢？”

邵國鋼心事重重，也正煩著：“邵鈞，人不在我這。”

“不在您這兒能在哪？”邵鈞劈頭蓋臉，邏輯清晰連貫：“我這一轉臉沒盯牢，人就給我弄走了，不見了！誰這麼大本事，不請示不打報告領導沒批，胡鬧似的就把我們一個犯人弄出去？完全不打招呼，當我這個隊長不存在？！”

邵鈞恨不得連車後備箱都打開看了，生怕羅強讓他爸爸捆了塞麻袋裡憋死了。

他找不著人，狠狠地砸上後備箱蓋子，雙手拍在後蓋上，惱火，擔心羅強，急。

邵局把司機和副手支走煙去。

父子倆紅著眼睛相對，煎熬了這麼久，一家人許多話忍著不能表白，互相也該到攤牌的時候。

有些事邵鈞故意拖著，拖一天是一天，因為知道講不通，他沒能力讓親人也同諒解他付出的。

羅強那頭驢貨，常人肯定難以接；可能也正因為那貨不是一般人兒，邵三爺偏偏就看對眼了。

邵國鋼眼底遍布紅，緩緩地說：“邵鈞，你長大了，你爸有些事不好強迫你。”

邵鈞低頭用鞋子踢石頭子。

邵國鋼：“但是，你老子是過來人，比你活得日子長，比你見識多一些，我怕你走我的老路，將來過得不幸福。”

邵鈞抬頭，遲疑著，沒說話。

邵國鋼說：“你跟羅強你們倆，可能因為一些事，產生，你覺著，你就上了，你就離不開他。可是將來有一天等你兩個離開監獄，重新回到社會上，過正常人日子，一起生活，你就會發現，你們兩個完完全全就不是一路的人！他的份，你的份，他的家庭，你的家庭，他的經曆，你的經曆……你會過得很痛苦，你爸曾經痛苦過，你明白嗎？”

邵鈞皺眉頭，試圖理解他爸的暗示：“爸，你這意思，你是後悔當初跟我媽結婚？你倆門不當戶不對，不幸福，你想說這個嗎？”

邵國鋼眼裡有刺痛的神，嚨微哽：“我後悔沒能讓你媽媽過得更開心，更幸福……人年輕時候不懂這個，我覺著我對你媽媽是真，對我也一樣，最艱苦的年代都熬過去，有什麼檻過不去的？怎麼就不能過日子？人那個年紀都是沖的，都是不管不顧自以為是覺著自個兒無所不能的，等你到我這年紀就懂，你有一天會發現你給不了對方想要的東西，他也給不了你！而那個人在你面前，已經不是當初你上的那個！……人一輩子不可能再重新來過。”

邵鈞垂下眼，也想媽媽了，執拗地低聲說：“我就不會像你倆那樣。我為他付出這麼多，他也在乎我！不管將來變啥樣，我絕對不放棄他。”

人年輕氣盛都這德，不狠狠摔一跟頭就不知道膝蓋疼，不跌倒了一頭撞上南牆就不走回頭路。

邵國鋼太了解他兒子。邵鈞就是這脾氣，寧願咬破自己手指頭剝掉一層皮，出鮮紅的，讓自己疼，然後等待新的指紋從指尖生長出來，也不會退卻、妥協。

就是天生的擰種。

邵國鋼做著最後的努力：“那你以後，怎麼生活？羅強這麼個人，你讓我們，怎麼可能接他？你怎麼跟你姥爺開這個口，老爺子這麼疼你，你打算瞞一輩子？”

邵鈞搖搖頭，眼紅著看著他爸爸：“真疼我，就接他。”

邵國鋼：“羅強是什麼人？……你又是什麼人什麼份？”

邵鈞吸了一鼻子，正視他的父親，從來沒這麼坦率認真地對邵國鋼講話：“外人眼裡羅強是什麼人不重要了，他跟我在一起，他羅強就是我的人！”

“我的人。”

“我罩著的人，我看上的人，我絕不放手。”

……

簡短幾句話，父子倆風風雨雨幾十年，心無一不是翻江倒海，巨浪滔天。

邵鈞一遍一遍重複著，斬釘截鐵，一字一句，都是烙刻在他心坎上靈魂上的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