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宋就像掙命一樣,足足爬了三天,才終於爬到了位於香山西麓的道觀前,這是一座十分破敗的小道觀,一共隻有五間泥坯屋,小道觀背後便是萬丈懸崖峭壁。
在一座快坍塌的山門上方,掛著一塊歪斜的破木匾,風吹雨打使木匾早已漆變白,上麵依稀能辨認出三個字:清虛宮。
郭宋愣了半天,儘管他從老道士比乞丐服還破舊的道袍上有了心理準備,但眼前的破道觀還是把他震驚住了。
「快進來吧!」
老道士不滿瞪了他一眼道:「你以為會是什麼地方,大明宮嗎?」
郭宋隻得跟隨老道士走進了道觀,裡麵是一塊五六十平方的院子,幾名道士正在劈柴擔水。
看見老道士進來,道士們紛紛圍上來笑道:「師父回來了!」
一共四名道士,有中年人,有年輕人,但道卻似乎沒有。
郭宋已經知道老道士做木真人,自己雖然拜在他門下,但還不能正式拜師,他目前隻是一個小道,必須年滿十八歲戒為道士後,才能正式拜木真人為師父。
當然,他完全可以稱呼木真人為師父,畢竟他也是清虛觀的弟子。
一個年輕道士跳到郭宋麵前,打量一下他,笑嘻嘻道:「師父,這就是你找來的小師弟嗎?好瘦弱啊!」
「郭宋,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的四位師兄,年紀最大的甘風,長得最胖的甘雷,個子最高的甘雲,這個像猴子一樣甘雨,你還是郭宋,等你十八歲後,改道號為甘月。」
木真人又道:「今天有點晚了,甘風,你先帶郭宋去吃飯休息,明天再安排他的活兒。」
「是!師父。」
甘風行一禮,對郭宋道:「小師弟,你隨我來!」
郭宋向木真人和幾個師兄行一禮,跟隨甘風向最左麵一間泥屋走去。
甘風長得一張苦瓜臉,麵板糙,黑的眉向下耷拉,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估計他最多三十五六歲,但天生老相,給人覺快五十了。
甘風材中等,作有點遲緩,他帶郭宋進了廚房,廚房被煙熏得漆黑,一座土灶上架了一口破鐵鍋,灶臺上放著十幾個缺邊角的瓷大碗。
甘風揭開鍋蓋,從鍋裡舀了一碗黑糊糊的東西,遞給郭宋,「吃吧!都是山貨,咱們這裡很有糧食。」
郭宋這次真的極了,他接過碗,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其實還不錯,是用山藥、蕨和乾菇熬的粥,就是太淡了,幾乎沒有鹽。
甘風又舀了一碗給師父送去。
吃罷晚飯,大師兄又帶郭宋去住,師兄弟們都睡在一起,四師兄甘雨已經給他搭了一張小床,他自己做的木板,鋪上厚厚一層乾草,被子是一張鹿皮。
「小師弟,你哪裡的人?」甘雨笑嘻嘻問道。
郭宋很喜歡這個熱的四師兄,他撓撓頭道:「我是靈州人。」
「靈州好地方啊!那裡盛產瓜果,我最喜歡吃瓜果。」
「四師兄,你是哪裡人?」郭宋又問道。
「我啊!我是蜀人,老家益州,師父去青城山遊道時把我撿來的,上個月才戒拜師。」
「你啷個是四川人!」郭宋忽然冒出一句川話。
甘雨哈哈大笑,「我早就不會說蜀話了。」
他拍拍郭宋肩膀,「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甘雨走了,郭宋躺在溫暖的乾草裡,他雖然極度疲憊,但渾痠痛得厲害,怎麼也睡不著。
這時,他聽見屋外有低低的說話聲。
「老二,你說師父為什麼會找來一個那麼瘦弱的孩?這不是給咱們增加負擔嗎?」
「師父自有他的想法,再說瘦弱一點怕什麼,有師父在,最多半年,就會把他調養得比豹子健壯。」
「師父說會找一個最有悟的徒兒上山,你也覺得他有悟?」
「現在還看不出來,但以師父的眼力,估計這孩子會有特殊的天賦。」
在兩個師兄的議論中,郭宋頂不住睡意的襲擊,終於迷迷糊糊睡著了。
…………
次日天還沒有亮,郭宋便驀地睜開了眼睛,這是三年來養的求食本能,他若貪睡不及時趕去飯堂,就得挨一天了。
郭宋暗一聲糟糕,一下子坐起,灰白的晨曦從屋門上方,沒有了上百人睡在一起的大堂,他這纔想起,自己已不在接引堂了。
郭宋長長鬆了口氣,將頭埋在鹿皮上,他似乎想到什麼,又轉頭看了看其他幾位師兄,卻一下子愣住了。
隻見他的四位師兄都盤坐在床板上,雙手輕攏放在丹田位置,腰得筆直,用一種奇怪的節奏呼吸,時快時慢,時而悠長婉轉,時而急促得快炸,脯也跟著劇烈起伏。
這是在做什麼?
郭宋心中著實好奇,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練習功嗎?
他看了片刻,卻又憋不住急,隻得輕手輕腳下了床,開啟一條門鑽了出去。
他來到屋外,一寒意撲麵而來,凍得他渾孔都收起來,眼睛卻瞪大了,整個山峰都被白茫茫的大霧籠罩。
郭宋不敢走遠,在屋旁撒了尿,但此時,他已經沒有心思回屋睡覺了,儼如仙境般的霧氣強烈吸引著他。
他著牆壁向院走去,隻片刻,他的頭髮和服都變得漉漉的,臉上凝的水滴順著脖子往下流,霧氣太了。
郭宋很快便發現自己迷失了方向,在牛般的濃霧中,房屋都消失了,他隻得小心翼翼索著前行。
「你再向前走,就掉下懸崖了。」後忽然傳來木真人的聲音。
郭宋渾一激靈,彷彿中了定,一不敢。
「師父,我什麼都看不見!」
「你轉走直線!」
他慢慢轉過,慢慢沿著直線走,終於在幾步外,看見了師父的影。
「跟我來吧!」
郭宋跟著木真人的影,很快便走進了一間屋子。
屋子裡十分簡陋,但收拾得很整潔,牆角有座磚砌的壁爐,裡麵正燒著火,火將房間映照紅。
「坐下烤烤火,我們這裡最不缺的就是木柴。」
木真人笑了笑,指著一隻樹樁,郭宋在樹樁上坐下,溫暖的氣息撲麵而來,很快,渾都暖和起來。
「幾個師兄都起來了嗎?」木真人坐在一旁問道。
「他們都在打坐,師父,他們……是在練功嗎?」郭宋小心翼翼試探問道。
木真人笑了起來,「他們的打坐確實有強健的效果,但本並不是在練功,而是在做功課,每天從五更開始,崆峒山所有道士都起來打坐做早課,這與和尚念經是一回事,每個道士都在努力修行飛升之。」
「……怎麼修行?」
「每家都大同小異,也就是默誦經文,摒棄雜念,全神貫注用意念飛升,總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離了凡胎**,飛往三清的仙境,那你的修行就大功告。」
郭宋無語,修仙之還真是簡單。
「打坐念經也能強健?」
「打坐念經不行,裡麵還是有些道道的,要不然每個崆峒山道士上山下山怎麼都健步如飛?」
郭宋想想也對,師父已經六十餘歲了,依舊鶴髮,力充沛,上山如履平地,師父會不會武功他不知道,但強健卻是事實。
對郭宋而言,在十八歲時練就一副強健的,這是他上山當道士的一個重要目標。
他忽然想起兩位師兄的談話,猶豫一下,便小心翼翼問道:「師父為什麼會選中我?」
木真人微微笑道:「你自己也想不通吧!又瘦又弱,別人都看不中的孩子,為什麼我卻當做寶?」
郭宋點點頭,他確實想不通。
木真人淡淡道:「看你的境便知道你家境貧寒,但你卻能寫出至二十年功力的書法,以我的常識,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我實在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隻能推斷你有著異於常人的天賦。」
郭宋默然,這個老道士的眼睛還真毒。
「師父,我該怎麼修行?」郭宋岔開話題問道。
「你的修行很簡單,從今天開始,你負責每天劈柴,然後我會傳你打坐修仙之,一個月後負責覓食和劈柴,再過幾年你要去擔水換,山中無歲月,你就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下去吧!」
木真人並沒有追問郭宋會書法的原因,他心如明鏡,自己這個徒弟上必然藏著不為人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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