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策起了個大早,剛洗漱完畢,商紅葉拿著買好的早餐、敲門而。
「先生,今天行程如何安排?」
「上午去給義父掃墓,下午去看看義母和君瑜……」「那先生先吃東西,我安排人備車。」
……沈蒼生死後,沈族怕四大家族遷怒,不要他這個沈族數百年最傑出的人葬祖墳。
所以葬在極為偏僻的西山墓園。
商紅葉開車,輾轉小半日,纔到地方。
李策將一束白花放在義父墳前,墓碑,目深沉難言。
爺倆一別七載,再見天人永隔。
本以為有好多話想跟義父說,看著長滿荒草的墳墓,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唯有蒼涼。
終究沒有哭。
世間悲傷不盡相同,卻大抵分兩種。
有人放聲大哭,有人沉默如石。
李策是後者。
他剋製悲傷。
他很悲傷。
跪在義父墳前,磕足九個響頭。
又把準備的兩瓶好酒,都傾灑在墳前。
「義父,孩兒回來了,以後義母和妹妹,由孩兒照顧。」
說完便走。
哭泣是人的事。
男人——做出承諾,履行承諾。
……沈蒼生死後,李策義母蘇蘭和義妹沈君瑜,便搬回了沈蒼生還沒發跡時住的小樓。
下午。
李策帶著些禮品,到了地方。
黃龍鎮,銀杏巷。
將車停在巷口,李策讓商紅葉待在車上,自己獨自下車,提著禮,往記憶中的舊樓走去。
小巷種滿銀杏,深秋季節,葉子已經枯黃,有風吹來,便如蝴蝶翩躚舞,景別緻。
時間在這座古鎮,似乎並沒有留下太過痕跡。
舊舊的街,橫豎錯的電線,不時掠過的飛鳥。
一切都還是時模樣。
昨夜有場秋雨,巷子的道路,還帶幾分意。
「七八七,馬蘭花開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一二三,木頭人!」
前方幾個稚,正在玩遊戲。
是他悉的鄉音。
李策忍俊不。
悉的歌謠,好像風兒,吹開塵封的真。
這個遊戲,他其實不玩。
他小時就喜歡刀槍棒。
拿木頭削把劍,懸在腰上,雄赳赳氣昂昂出門,然後把無數別人家栽種的花草,化作刀下亡魂。
回家就被義母一頓揍。
在花草麵前,他是寂寞如雪的絕世劍客。
在義母竹條下,卻每次都被揍得好慘。
綁著羊角辮的君瑜,就在旁邊咯咯直笑。
這個小丫頭啊,自小就喜歡看他吃癟,更不曾管他過哥哥。
七年前李策離家參軍,沈君瑜對他不喜是最直接原因。
李策還記得,義父剛把他領回家,五歲的沈君瑜,綁著兩條羊角辮,怒氣沖沖的對他說,你走開,我纔不要什麼哥哥。
或許是小孩覺得,自己的出現,會分掉本該獨的父和母。
一起生活十年,沈君瑜跟他這個哥哥,始終罅隙。
不過對現在的李策來說,曾經種種,早就不值一提。
走到爬滿爬山虎的舊樓,李策深吸口氣,叩響破舊的木門。
開門是個上了年歲的婦人,鬢髮花白,略顯憔悴,但眉眼之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韻,想必也是個千百的人。
義母,蘇蘭。
「先生……找誰?」
蘇蘭七年不見義子李策,很難將眼前氣質孤雲出岫、雄偉如戰神的男子,跟那個孤僻、瘦削的義子聯絡起來。
「義母……」「你……你是策兒?」
「孩兒……不孝。」
李策上前,將蘇蘭擁懷中。
著義母佝僂的,心中蘊滿蒼涼。
時如一匹無鞍的野馬。
賓士起來像閃電。
即便是最好的騎手,也沒有辦法駕馭。
他現在隻希這匹野馬能跑慢些,好讓他去彌補這七年空白帶來的虧欠。
……「義母,你是說,義父的死,除了四大家族迫,還因為吳伯……吳剛的出賣?」
舊樓客廳,在跟蘇蘭瞭解一番三年前義父之死的始末後,李策蹙起眉頭。
吳剛,沈府大管家,義父發小。
在李策記憶中,一直是個慈眉善目、有些微胖的中年人。
絕想不到,他會出賣義父,給義父一記絕殺背刺。
「策兒,吳剛算是蒼生最信任的人之一,沈氏許多商業機,對他都沒有瞞。
哪知道他會拿著這些機,去換一場滔天富貴?」
「可義父對吳剛素來不薄……」蘇蘭嘆道「策兒,知人知麵不知心。」
「吳剛的出賣,就是垮駱駝的最後一稻草……沈氏很快陷大廈傾倒、難以挽回的局麵……」「你義父自殺前那晚……還跟我喝了些酒,說了好些話,尤其是咱們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的瑣事……」「對了,他還狠狠臭罵了你一頓。
說你小子呀,一離家就是七年,音訊全無,真想狠狠踹你屁!」
李策道「我倒想義父現在狠狠踹我一頓。
話說回來,義父渾書卷氣,信奉言傳教,可不會踹人。
小時候我犯事兒,都是義母在揍我。」
蘇蘭嗔了李策一眼「臭小子,以為老孃我想揍你?
還不是恨鐵不鋼。
打在你,疼在娘心。」
李策便笑。
笑著笑著,卻又喟嘆。
「義父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他所謂的挽回危局的法子,便是跟四大家族達協議……以他的死,換來義母跟妹妹的生。」
「義父常說,男人在外頂天立地,在家庇護妻兒……他呀,倒是做到知行合一,卻讓我這個當兒子的,一輩子活在悔恨之中。」
李策看著蘇蘭「義母,那時家中這種局麵,為什麼不跟我說?」
他離家七年,一直不曾跟家中聯絡。
但聯絡方式其實給了蘇蘭的。
三年前,他雖剛在軍中嶄頭角,還未如現在這般,貴為北境軍主,裂土封疆,權傾天下。
但真豁出去,未必就收拾不了四大家族。
蘇蘭拉起李策的手「策兒,別怪你義父。
是他不讓我告訴你的。
他說你還年輕,還有大好前程,不能陷在沈氏的泥潭裡。」
李策又是長嘆「這倒是義父素來的作風。
他總是喜歡把所有事都自己扛起來。」
「也怪我,若我早些歸家……」他可以想象,那時義父,同時麵對邊人出賣,四大家族聯手迫,或許還有幕後黑手的盤——邊卻隻有老妻,不可能替他分擔什麼,是多麼的孤獨。
他這個兒子,本該和義父一起,撐起這個家的。
「傻孩子,你又有什麼錯?
那時你義父的麵臨的對手,太過強大,你便是回來,又能改變什麼?」
蘇蘭看著李策「策兒,你以後可千萬別提什麼報仇的話……你義父在天有靈,也隻希我們娘仨,好好活著。」
「義母……」李策便想告訴義母,他現在已是權傾天下的北境軍主,要四大家族覆滅不過彈指。
還沒開口,木門就被推開,一對青年男相伴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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