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木格退出我的帳篷之後，我稍事的清洗了一下，便一個人默默的坐回到牀邊，坐了一會兒，覺到腰痠背痛，又靠著牀頭，靠了一會兒，眼皮便止不住的往下耷拉，漸漸的，也就到在牀上睡著了。

的確是累壞了，這一覺，就睡了幾乎一整天。

第二天醒來，卻是被醒的，這營地裡人雖然多，但除我之外沒有一個人，其木格也不能擅闖進來，但他一直守在門口，直到聽到了我的響才問了一聲走進來，給我送了一點吃的。

我喝了半碗粥，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

“巳時三刻了。”

“你一直在外面守著啊。”

“我知道你一路趕回來一定很累，怕你睡過頭了。”

“多謝了。”

吃飯的時候，能聽到外面吵吵嚷嚷的，看來我是真的累得狠了，這麼吵竟然都能睡著，等到吃晚飯，其木格把東西都收拾那出去之後，我休息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面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雖然在這個營地裡，馬蹄聲已經是最司空見慣的聲音，但這一次響起的馬蹄聲跟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之前的馬蹄聲是凌的，在營地裡走來走去，但此刻的馬蹄聲卻是非常的整齊而且沉重，震得地面都微微的抖了起來。

好像，是有大隊的人馬離營。

我想起之前其木格跟我說的那些話，多也猜到了一點，那陣馬蹄聲響了一會兒，漸漸的就遠去了，看起來，是真的由大隊的人馬離開了這個營地。

我的眼睛不方便，也就沒有出去東問西問，只想著等到晚一點，其木格來的時候，問他打聽兩句。

可是，到了下午，其木格一直沒有出現。

來給我送飯的人換了別的侍從，對我自然也是客客氣氣的，我問他其木格去了哪裡，那侍從回我道：“皇上已經下令了，閒雜人等都不允許在軍營裡隨意走，所以這兩天他暫時不能過來服侍小姐，小姐若有什麼吩咐，只管屬下便是。”

想不到，裴元灝連其木格也管起來了。

不過，再仔細一想，也就明白了。

他現在是要對勝京進行最後的用兵，雖然其木格，還有其他一些從武威跟著我們來的人都是鐵騎王的部下，但以他的謹慎，當然不會完全的相信這些人，必要的管制也是理所當然的。

於是，我便沒有多問。

接下來的兩天，幾乎每天都會聽到沉重的馬蹄聲響起，然後漸漸的遠去，算起來，已經有好幾隊人馬離營了。

到了第三天，我終於還是有些按捺不住，尤其在聽到又有一隊人馬離開的時候，我便抓起牀邊的柺杖，自己索著慢慢的走到門口，開帳子走了出去。

眼睛裡著，可是什麼都看不清楚。

只有風聲中漸漸遠去的馬蹄聲，格外的清晰。

到底是哪些人？他們要去哪裡？

我想要找個人問問，但不知爲什麼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我只能試探著拄著柺杖慢慢的往前走，卻不知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聽著周圍的聲響不對，便轉要往回走。

誰知剛一轉，就撞到了一個人上。

我一個趔趄，險些往後跌去，卻被那人出一隻手來抓住了我的手腕，用力一拉，將我拉回到了他的面前。

“你在幹什麼？！”

那悉的，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擡起頭來：“陛下。”

他的聲音不算冷，也不算愉悅，當然我知道這個時候不可能有什麼事能讓人愉悅得起來，只是覺到他抓著我手腕的手用力了一下，然後就放開了我。

“你到這裡來幹什麼？”

“我，我聽見外面很大的聲音，想出來看看——”

“你能看得見嗎？”

“……”

自從眼睛瞎了之後，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清楚的問我這個問題，我已經接了自己瞎眼的事實，也沒有那麼脆弱的心腸去傷春悲秋，但被這樣心窩子，多還是有些不好，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只是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

“陛下是派人去勝京了，是嗎？”

我睜大眼睛向他，也不知他現在是什麼表，但半晌都聽不到一點回應，倒是這個時候一陣風捲著雪吹來，一片很大的雪花一下子吹進了我的眼睛裡。

“哎呀。”

我涼得急忙低頭，手了一下，雪花化了，卻覺眼睛裡磨著發疼，似乎還有沙子也吹到了眼睛裡。

再兩下，眼淚就流出來了，可那粒沙子就像是住在我眼眶裡了一樣，怎麼都不肯出來，我被弄得狼狽不堪在，在他面前直流眼淚，自己都覺得尷尬，只能默默的背轉，想要往回走。

這個時候，就聽見他長嘆了口氣。

“你又要走到哪裡去？”

說完，就覺自己的手被他抓住，往前走。

我輕聲道：“哎，我的眼睛——”

“朕知道你的眼睛，等到了裡面再說。”

他不由分說的拉著我往前走，我沒有辦法，也只能跟著他，一路跌跌撞撞，更是眼淚直流的走回到帳篷裡，等坐到牀邊，他才手著我的臉：“讓朕看看。”

“不用，等它自己流出來就好了。”

“你看它流出來了嗎？”

“……”

的確，弄了這麼半天，是流眼淚了，那粒沙子已經摺磨得我眼睛都睜不開了，我沒辦法，只能仰起滿是淚水的臉來對著他，勉強要睜開眼睛，卻已經被磨得本擡不起眼皮了。

覺到對著我，俯下來，沉沉的出了一口氣。

溫熱的氣息，還帶著他的味道，噴到了我的臉上。

剛剛在外面被冷風雪吹得有些僵冷的臉頰，再被這樣的溫度一薰，頓時起了一層皮疙瘩，我下意識的瑟了一下，卻覺到他一隻手又住了我的下：“別。”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聲道：“哦。”

他小心的給我翻開了眼皮。

都不敢想象這個時候自己的樣子，而他這樣低頭對著我，幾乎近在咫尺的距離，難免讓我有些尷尬——我知道這幾天他定然是有些緒，其實比起過去雷霆盛怒，甚至會對我手，將我直接打冷宮，或者打大牢折磨，這一次真的算是天壤之別了，可我對他說過了那些話，也的確是希我和他之間徹底的劃清界限，現在這個樣子，若別的人看到了，難免想非非。

就連我自己，也到有些不妥。

他突然說道：“你在想什麼？”

“也沒什麼。”

“朕這樣看著你，你就不要撒謊了。”

“……”

“你是不是覺得，朕小家子氣？”

“當然不是，陛下對我，已經非常的寬宏大量了。”

“你知道就好。”

說到這裡，就好像沒什麼話好說了。

這時，他對著我的眼睛裡忽的吹了一口氣，就覺眼眶一涼，再眨了眨眼，那粒沙子真的被吹走了，我這才鬆了口氣，被眼淚洗禮的眼睛這個時候紅彤彤的，也終於能勉強睜開。

其實，仍舊看不見。

但是，卻能覺到，他並沒有在做完這一切之後就退開，反而仍舊保持著這樣的距離，低頭看著我，能覺到他的呼吸比剛剛平順了很多，卻還是溫熱的吹到我的臉上。

我用手指了一下眼角的淚水，輕聲說道：“多謝陛下。”

說完，便下意識的往旁邊轉，想要躲開他。

但是，就在我剛一轉的時候，他突然一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將我把住。

我微微蹙起眉，轉頭對著他：“陛下？”

“你不用怕，朕只是要跟你說幾句話。”

“……”

我想說，就算要說幾句話，也沒必要這樣，但聽著他的口氣還算平和，也不想再惹他，便輕聲的“嗯”了一聲。

他說道：“你一定以爲，朕這兩天在生氣吧。”

“……”我想了想，說道：“陛下就算真的生氣，也無可厚非。”

“不過朕要告訴你的是，朕其實，沒有生氣。”

“哦？”

這不能不說有些意外。

“朕這兩天都沒有理睬你，是想要冷靜下來想一想。”

“……”

“想一想朕跟你的過去。”

“……”

“也在想，若你一直都是這樣，那麼將來，朕還想不想把你留在邊。”

我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道：“那陛下是怎麼想的呢？”

他看著我，過了許久，說道：“朕還沒有想好。”

“……”

我愣了一下，眉心微蹙，正有些說不出話來，就聽見他輕笑了一聲：“朕竟然也會想不好。”

“……”

“朕對你的母親，也是極爲敬重的，行事果決，心堅韌，常人難以企及，就連朕——也未能其項背。只有一點不明白，就是對你父親的態度，怎麼會一個人，一個日日相對的枕邊人，就把難住了。”

“……”

“但是現在，朕有些明白了。”

“……”

他對著我，像是在笑，但聲氣又彷彿微微的有些抖，慢慢道：“朕竟然也被你難住了。”

“……”

“知道不應該，卻又放不了手；知道該放手，卻又放不下。”

“……”

“輕盈，你把朕，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