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時來犯的大小臺風侵襲中, 岸江市進了2018年夏末。
趕在暑假結束前,已是大學輔導員的唐沫與長跑五年的男友結婚, 林羨答應作為伴娘出席婚禮。彼時, 林羨作為原著兼編劇改編的電視劇剛剛奪得了上半年的收視冠軍, 接著,小說的電影版就將上映,林羨為配合合作方宣傳的需要, 答應了隨同劇組必要時出席相關活, 並且接下了衛視的一個人專訪,正忙得不可開。
林羨幾年前踏文創出版圈, 才從旁人的隻言片語中拚湊著得知, 蕭盼盼離開前,本已經幫著疏通好了關系, 鋪好了路,做好了為保駕護航的準備。離開後, 溫桐著蕭菀青的囑托, 看著蕭菀青的面子,接過了蕭菀青的棒子, 幫襯了許多, 讓這一路走得順風順水。
而這兩年, 林羨由於合作關系,算是半隻腳踩在了魚龍混雜的娛樂圈裡。這個圈子沒有了蕭菀青和溫桐的鋪路, 獨自一人走得艱險。剛開始不知世事, 識人不清, 鋒芒畢,橫衝直撞,無意間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後來,彎路走多了,接的牛鬼蛇神多了,慢慢地也索出了曾經在蕭盼盼上看到的世姿態:常坐靜思記過,閑談莫論人非。逢人三分笑,說多聽,隻進不出。做不到的盼盼那樣好,只求學到七分,不求八面玲瓏,但求無功無過。
再後來,一直不溫不火的夏之瑾一鳴驚人地拿下了電影節的雙料影后,在圈裡站穩了腳跟。雖然時滿出國後,林羨和夏之瑾圈子不同,幾年裡也不過見過幾面、閑聊過幾句,但夏之瑾十分顧念舊,力所能及的范圍裡,開始有意無意地提攜,讓在這個圈裡的路漸漸越走越開闊。
電影宣傳活正式開始前的劇組聚餐,推杯換盞,觥籌錯,大家醉意上頭,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話題漸漸走偏。
林羨借口重傷剛愈不能喝酒,只在興致缺缺地小口喝著飲料,琢磨著是不是差不多該開溜了。忽然,耳尖地聽見一個聲在問星娛樂旗下的男主演:“最近都在傳,你們星要換當家了,時魔王的寶貝兒要回來接手了?”
林羨握著杯子的微微一頓,是滿滿嗎?滿滿要回來了?瞬時間抖擻了神,側目傾聽。
男人搖晃著酒杯,嘲諷道:“聽說是吧,我們公司最近的男藝人打扮得都要比人花枝招展了。”
早年圈裡盛傳,上得了時驚瀾的床,就走得了星的大道,真假姑且不論,這幾年,時驚瀾倒是轉了,了圈裡出了名的清心寡、潔自好之人。晚簽進來的一些人,沒了捷徑,暗地裡沒惋惜自己生不逢時。這下,要換人了,還是年輕的,可都雙眼放綠了。
導演有些喝醉了,聞言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酒後失言,耿直笑道:“可別打時驚瀾那寶貝兒的主意了,那家夥,喜歡的,留學圈裡都傳遍了。”
“哇,我聽說……”一群人頓時來了興趣,順著這個話題再次走偏,七八舌地扯開了。
林羨已經無心聽後面的那些話了。
回家的路上,靠在椅背上,腦子裡只有兩個念頭,一個是,時滿真的要回來了嗎?另一個是,夏之瑾知道嗎?
說來可笑,當年早早有了對象的們,最終卻都隻落得形影相吊。的盼盼不見了,時滿和夏之瑾分手了,唐沫的結婚對象,也並不是大學的初男友。反倒是大學單了四年的陳芷,畢業後半年,就走在所有人前面,風風火火地結了婚生了孩子,安穩幸福。
滿滿要回來了,蕭盼盼,你呢?
屋裡的留聲機有規律地一圈又一圈沒有盡了地轉著,低沉磁的聲在黑暗的客廳裡回盤旋,臺小茶幾上,茶香氤氳。林羨把蕭菀青枕過、但早已沒有了蕭菀青氣息的枕頭抱在懷中,懨懨地倒在躺椅中,怔怔地著前方無盡的夜空。
蕭盼盼……在齒間眷地呢喃著這個名字,眼底的微漸漸黯然。
你過得還好嗎?
我很不好。蜷起雙,把臉埋枕頭,在心底喃喃自答,最終,眼角掛著淚,沉沉睡去。
8月末,唐沫婚禮上,闊別多年,林羨終於再次見到時滿。
林羨作為伴娘,幫著在新娘房裡不便走的唐沫跑前跑後,一個轉,就看見,不遠的花拱門下,陳芷牽著兒,正和一個穿著細高跟和收腰的婀娜長,披著大波浪發的窈窕人親熱地攀談著。
人彎下腰,從手包裡取出了一個大紅包作勢要遞給陳芷的兒,陳芷推辭。來往間,人退了一步,微微側了子,對著林羨出了姣好的側臉,是林羨悉又陌生的廓。
林羨頓住了本轉離開的腳步。
陳芷余突然掃到了不遠一瞬不瞬盯著們的林羨,抬起手揚聲笑著林羨道:“羨羨,你快看是誰回來了。”
人順著陳芷的聲音,轉過了子,直直地朝林羨看來。
下一秒,歪了歪頭,舉手投足間皆是林羨陌生的麗,妖嬈的桃花眼裡卻滿是和與懷念的神采,對著林羨微微一笑,打趣道:“林小羨,聽說你現在已經是大作家了。”
那一年們最後一次見面留下的記憶中,是們在深夜的街頭傻裡傻氣地尋找宵夜的落腳點,把燈紅酒綠的酒吧當餐廳和KTV,放肆地揮灑著青春,恣意地嬉笑怒罵著。一別經年,們都不見了,會在演唱會上瘋狂吶喊到嗓子嘶啞的孩陳芷都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了。
明明已經是是人非了,可時滿一句隨意的招呼,一個稔的語氣,就仿佛又把們帶回了過往那些親無間的歲月。
林羨頭聳了一下,薄漸漸抿一條直線。
後有人喚林羨名字,林羨側目,聽見說是唐沫媽媽在找了。林羨轉回頭再次看向時滿,時滿善解人意地朝著揮了揮手,示意先去忙。林羨躊躇了片刻,啟與約定:“如果等會沒有時間,宴席散後,等等我。”
時滿點點頭,笑著答應道:“好。”
而後,林羨果然忙得不可開,時滿與唐沫細聊敘舊之時,被走了,隻得了敬酒時候,和時滿又見了一面。
宴席散後,賓客散盡,陳芷帶著孩子和先生先走了,林羨盡心盡力,幫忙留到了最後,與唐沫夫妻還有老人告了別,就匆匆忙忙地往後走去。
時滿說,在外面的車裡等。
果不其然,剛出了門沒幾步,不遠停著的紅跑車就對著閃了閃車燈。
走近了車子,時滿降下車窗,笑著招呼:“是我,上車吧。”
林羨沉默地拉開了車門,坐到了副駕駛座上。深吸了一口氣,與單手搭在方向盤上閑適打量著自己的時滿對視,淡淡問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幾天也才剛回來的。以前的微信找不回來了,我用新的微信加你,你沒理我。我就先加回了沫沫,知道了正好要結婚了,就讓先保一下,想今天來觀禮順便給你個驚喜。”時滿說得風輕雲淡。
林羨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前幾天好像是有一個沒有備注的微信號加。但現在為了避免朋友圈的言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除非工作需要,已經不通過沒有備注的陌生人了。
“不好意思,我那天可能看到了,但以為是陌生人,就沒有通過了。”林羨客氣地回答道。
林羨變了,變得不笑了。在陌生人面前,林羨一直笑得很得,溫文爾雅,分寸恰好。可悉的人就能看出,的笑,一點都沒達眼底。
時滿斂了一下眸,了一下被夜風吹的卷發,勾輕笑,佯怒道:“不好意思?這麼生疏的語氣啊,林小羨,你現在是把我當不的人來看的嗎?嘖嘖,虧我還一門心思地一回來就找你,自作多地把你當此生摯友來看待,你也太無了吧。”
林羨被的倒打一耙氣到,不由地擰了擰眉,怒上心頭,不客氣地反相譏道:“你可得了吧,把我當此生摯友,就是一聲不吭不告而別,從此單方面切斷聯系杳無音訊失蹤五六年嗎?到底是誰無了?”
“撲哧……”時滿愉悅地笑出聲,滿意道:“你還是這樣比較好,我比較適應。”
把車子開到了環島路上,在這條路上,們兜了一圈又一圈。
“當年……”給林羨解釋:“我……在元旦當天,前去看之瑾突發腦溢的,撞見之瑾和傅芷瓊拉拉扯扯摟摟抱抱,一怒之下在病房和吵起來了,最後,和我提分手了。說就當是配不上我,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和我在一起太累了,我是前行路上的負擔。”說起往事,還是有幾分艱,但到底是可以面對了。
“後來,我胃穿孔進急救,在醫院裡躺了兩天,沒有等到,我就知道,這次,是真的不要我了。我人生中大半的時間,都是和關聯在一起的,絕之下,我隻想離開,離開和有關的一切事,忘掉。所以,我聽從我媽的安排,斬斷了國的一切聯系,出國留學,重新開始,學著自己生活。”頓了一下,眸真摯地道歉道:“對不起,我前幾天聯系上了唐沫才知道後來你和蕭阿姨的事。對不起,我什麼忙都沒有幫上。”
林羨搖了搖頭,無奈道:“和你又有什麼關系,是我自己,太弱小了,無法保護好。”明明已經這麼久了,為什麼只是說起,說起和父母給盼盼帶去的傷害,還是覺得鑽心一般得疼。
轉移開思緒,想起那個這些年來出落得愈發清冷端莊的人和酒局上聽到的關於時滿的傳聞,試探地問時滿:“滿滿,你……你這些年……”
“你想問什麼?林小羨,你怎麼變得這麼扭了。”時滿嗔道。
“你這幾年,談了嗎?”林羨想到夏之瑾對自己的照拂,想到這些年孑然一冷冷清清的模樣,心一橫,問出了口。
“我以為你要問什麼呢。”時滿把車停在海灘邊上,單手支在下頜上,聽著浪濤聲,眼眸淡淡地,漫不經心地回答道:“談了啊,說來你別嚇到,我有點記不清多個了,可能有一打?大家好聚好散,其實也開心的。”
林羨噎了一下,言又止,一時間不知道還要不要把想說的話告訴。
“不過,回來了就都斷了,我現在單,你要是有什麼合適的朋友要介紹給我的話,我很歡迎的。”時滿眨了眨桃花眼,調侃道。
“沒有要介紹的。雖然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可是,還是想告訴你。”林羨雙手挲了一下,坦誠道:“我這幾年和之瑾姐也算是在一個圈子吧,一直都是一個人。不管外界怎麼傳,事實上,和傅芷瓊從來沒有在一起過,傅芷瓊前兩年有朋友了,是之瑾姐牽線的。這幾年,之瑾姐沒有換過微信頭像,一直都是和你款的那一個,這兩年,我和見過幾面,我發現不知道是沒有換手機還是沒有換手機型號,至始至終,都是和你款的那一個。而且,不工作的時候,私底下非常偏一條項鏈,項鏈的吊墜下方是一個戒指。我問過,說,是沒有送出去的禮。我總覺得,……沒有忘記你。”
時滿本以為這麼多年了,閱盡千帆,自己再次聽到的消息,早該波瀾不驚了,可沒想到,還是難以自已地起了波瀾。戒指……
明明早該忘得一乾二淨了,可悲哀的是,發現,還是把們在一起的細節,記得那樣清楚。記得,那一夜醉酒與吵架時,夏之瑾好像,是有拿出什麼要送給……
該死,不記得那個盒子最後去了哪裡。
強作鎮定,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轉移話題道:“你想多了,這麼多年了,早就都過去了。不說了,林羨,你……對蕭阿姨的下落有什麼線索嗎?”
提到蕭盼盼,林羨眸漸漸沉鬱。點了點頭,無力回答道:“我只能夠確定應該去過長澤、重安、桂南、宜屏,很大可能現在還在宜屏。再詳細的,卻是怎麼都沒有了。宜屏太遠了,那裡幾乎沒有任何關系網,很多東西,我都調查不到。”有些東西,有錢是接不到的。況且,為了蕭菀青的私與安全,很多信息,無法安心地全盤托給別人去查,更因為不能影響到蕭菀青現在和們之後的正常生活,更不能利用自己的影響力來發網上的力量尋找。
只能試圖一直站得再高一點,再明顯一點,讓蕭菀青看到,看到一直在找,一直在等。
時滿纖細的指尖在方向盤上輕扣了兩下,主請纓道:“要是大海撈針還真是比較困難,有的方向就好辦多了。你把你這幾年找到的線索整理一下給我發一份,我幫你一起找。宜屏那邊是有點遠,有點麻煩,不過記得我在國外有認識的幾個朋友好像是那附近出來的,我問問他們有沒有什麼關系或者渠道。”
林羨心底再一次燃起希,烏黑沉寂的眼眸霎時間亮了起來,握住時滿的手腕認真道:“滿滿,我該怎麼謝你才好。”
時滿低下頭看林羨的手,才發現,的手臂上有兩道淺淺的類似與刀痕的傷疤。臉沉了一下,半晌,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的樣子,出手指在林羨的薄旁比劃了兩下,輕笑道:“你像以前那樣,對我多笑笑,不客氣地和我拌拌就好了。”
林羨覷了一眼,見嬉皮笑臉的樣子,白了一眼,終是也低低地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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