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冬隔著一條宮牆,聽到哥這句話時,的腳步微微凝滯了一下,隨即仰頭看向牆上的天空,不知道該如何勸說哥,但明白,這件事不得不說了。
時間已經到了,哥已經有足夠的心智去理解這件事。雖然他從小到大,都表現出異於同年人的穩重。
但是薑冬心中清楚,哥太穩重了,也太沉悶了,現在在他心中的兩件事——蘭衡和他的父母至親,一不小心就會使他走偏。
哥雖然不是陳平湖邊長大的,但在某些方麵,他真的和陳平湖很像。
什麽事都不流於表麵,主意拿的很穩,很有謀算。並不能說這樣不好,哥是養大的,很清楚這孩子心思善良,但是這樣的格,使他注定要承很多不屬於他的重負。
一旦那重負到了他所能承的極限,薑冬不敢想象,結果會是什麽。
雲衡聽哥說出那話,出拳頭在哥的膛上捶了一下,“什麽啊?宮外那麽多人,那麽多事,你怎麽就知道沒有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事?”
哥忽然問:“雲衡,你想不想當皇帝?”
雲衡愣了一下,啞然失笑,“你跟我開什麽玩笑,你知道,我最不被束縛,且也無才無德,不堪大用。父皇有意將天下傳於你,我是很讚同的。”
哥輕聲道:“雲衡,我與你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吧,你若願意,我會全你。你若隻是怕當不來皇帝,我會幫你。你若是顧及我的想法才不願意,那我告訴你,大可不必。因為在我心中,從不覺得當皇帝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我隻是為了報答。”
“報答?”
“報答叔父和嬸母對我的養育之恩,我知道叔叔很累,我想要為他分擔。可是……滿朝文武都說我狼子野心,說我是賊之子……”
雲衡急了,“他們胡說!是哪個嚼舌,我去揍死他!”
哥卻比他要平靜很多,他道:“你不問朝政,自然不知道這些暗中的議論。”
雲衡雙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認真地道:“哥,你別聽那些人胡說,你我是堂兄,同出一脈……”
哥搖頭,自嘲笑道:“不是,我知道,不是……”
薑冬轉過宮巷,看見哥和雲衡並肩而站,哥明顯有些心不在焉,雲衡則是滿臉的疑。
薑冬道:“雲衡,你去看看蘭衡在做什麽。”
雲衡道:“蘭衡不待見我,我剛剛被攆出來。”
薑冬道:“你別捉弄,自然待見你。快去吧。”
雲衡看出薑冬有話要和哥單獨說,隻得應了一聲,又轉回蘭衡的宮門了。
宮道上,就隻有哥和薑冬兩個人,哥了一聲:“嬸母。”便不說話了。
薑冬道:“哥,你最近太累了。”
哥搖頭,“我不累,叔父才累。”
薑冬走到哥的邊,“你爹娘在潼川城,你知道吧?”
“知道。”
“聽說前兩天你娘親想要進宮看你,被你回絕了。”
哥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娘親長什麽樣,我隻知道,我是被嬸母養大的,在我心中,嬸母就是我的至親。”
薑冬一陣心酸,聲道:“哥,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訴你,你的爹娘是世界上很偉大的人。你爹,謀算無雙,懷天下。當年在太安城局之中,他是唯一一個能全而退的人。更早之前,他是大周的太子,是本該繼承大周皇位的人。若是他早生幾年,大周必不至於覆滅。”
哥悶悶地聽著,不說話。
薑冬繼續道:“你知道‘羨’這兩個字是誰擬定的嗎?你知道羨為什麽要定居潼川嗎?”
“我知道,我父親,是羨的開國之臣。但是,當年叔父若在潼川,也能做到如此。”
薑冬笑了笑,“你這個孩子,太高看你的叔父了。他自然是有經韜緯略,但若在你父親麵前,他就遜太多了。”
哥抬頭看向薑冬,“我爹爹,對不起你和叔父。”
薑冬微微皺眉,“你聽誰說的?並沒有的事。”
哥沮喪道:“嬸母不必瞞我了,我知道朝臣對我世的議論,也知道宮人對我父親當年所做所為的議論。”
薑冬沉聲道:“哥!你願意相信那些子虛烏有的議論,還是相信我?”
哥不說話,其實在他心中,更相信人們在他背後的議論,因為薑冬的話,對他來說其實是一種保護。
薑冬道:“如果你願意,我會給你講你爹娘的故事。”
哥道:“願聽嬸母詳述。”
“我首先要告訴你,你爹爹並沒有對不起我,相反,我對不起他要更多些。當年,我其實是你爹爹娶過門的妻子,你爹爹獨赴太安城,他為了避免我卷權力鬥爭之中,對我很不好。我與他和離之後,才知道他那樣對我,其實是為了保護我。可是那時候,我遇上了你的叔父,我們互相慕。”
說到這,薑冬頓了頓,心說還好宋修臣不在這裏,像這種“互相慕”的話,說出來,也太別扭了。雖然事實的確如此,那時候與宋修臣,雖然一直打仗,但看彼此還是很順眼的。
有些心虛地繼續道:“人無完人,你叔父也並不是神,也許你聽說過,當年東郡王起兵反叛李朝,是你叔父挑唆的。你看,你心中那個完的叔父,也有過認賊為師的黑曆史。”
哥眼中的詫異一閃而過,他知道當年李朝覆滅,是宋修臣挑起的。但他並不知道是什麽況。他道:“我知道叔父來自愁嶺,愁嶺的主人先生,是覆滅兩朝的罪魁禍首。”
他藏在袖子裏的手在微微抖,因為他聽說過一個傳言,是無名先生告訴他的,無名先生說他的祖父,其實是先生。他的父親,其實不是大周正統脈,而是先生和他的祖母婉妍皇後生下的孽子。
他知道的,很多人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個賊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