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人,你若再這樣,休怪本宮喚人了。”
“你喚啊,只要你一喚人,進來的宮必會看到,嬪妾掉這池中。你可知道,這里分淺池和深池。沿邊的,就是淺池,那一邊,則是深池,當然,沒有人會往那深池里去,除非,是被人蓄意所害。”
夕記得李公公的提醒,這里的溫泉是在天然的泉眼上辟建,靠玉石邊沿的池,清可見底,并不深,然,往里的那泓溫泉水,恰是深黝的墨綠。
若是清醒的人,自然不會踏足彼,但,若如西藺姝口中所言,被人陷害,自另當別論。
“姝人,你以為這樣脅迫本宮,本宮就任你欺負不?”靜靜說出這一句話,復道,“在宮里,你是低位,本宮是高位,在外人眼前,本宮正當寵,而你的恩寵如日薄西山,你說,們會相信,本宮意圖陷害你,還是,你意圖加害本宮呢?”
這句話說得真是尖酸呢,可,也惟能這麼說才能下西藺姝侍寵生驕的子。
這樣的子對西藺姝,沒有一的好。這三年,若不是軒轅聿,很難想象,西藺姝是否還能這樣安然地活著。
看來,他對西藺姝,確是真心的。
另外一只手,從發髻上取下僅剩用來綰發的珠簪,青覆蓋下,緩緩道:
“若你還不挪開,那麼,本宮可以保證,本宮的手臂上會出現一道傷痕,那時,無論這份別有用心,你怎麼向外人說,只怕,罰的終究是你。當然,若你的水不佳,撐不到宮人進來相救,或許,白白地賠了自己的命也未可知。”
不喜歡被人要挾,一點都不。
即便,眼前的子,是應允過軒轅聿要庇護的,可,不代表,西藺姝無論做怎樣出格的事,都會默允。
尤其,這種出格的事,帶著爭風吃醋的味道,更讓覺得厭煩。
西藺姝的腳下復加了幾分力,而后,終是移開,夕并沒有看自己的手臂,上面傳來的痛,讓知道,必定是留下了印子。
“是嬪妾的錯了,和娘娘開玩笑,沒料想娘娘竟當真起來。”西藺姝盈盈笑道,干脆蹲下子,吹氣若蘭地道,“今日,聽聞嬪妾的妹妹得罪了娘娘,嬪妾特意來向娘娘賠禮的。”
手上抱著的那只貓,茸茸的貓拂著夕的肩膀,一藍一綠的眼睛在此時的白煙裊裊中,只讓人覺得詭異莫名。
“本宮并沒有往心里去,若姝人為此而來,大可不必。念你初犯,本宮不予追究,退下罷。”
“退下?娘娘,嬪妾若這麼退下,娘娘心里的結豈不束得更啊。您看,這只貓漂亮嗎?”的聲音低暗,將那只貓愈近地抱向夕。
那只貓低低地發出一聲,這聲,帶著幾分慵懶,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的來的詭異。
西藺姝的手輕輕地到夕握住簪子的那只手上,的指尖冰冷,讓夕本來溫潤的上起了一層細細的粒子。
“這只貓呀,是先皇后最喜歡的,可惜,八年前先皇后難產薨逝,這只貓讓皇上于一名忠于先皇后的宮私下喂養,再沒有昔日的風采,幸好,我進了宮,才發現,這貓,似乎——”西藺姝的聲音愈輕,帶著幾分如同貓一樣曖昧的尾音,“有先皇后的魂魄附,看到那些迷皇上的妖孽,就會象現在這般地呢。”
“姝人!請你出去。”夕的猶在水里,借著溫泉的蒸氣,方掩去些許的尷尬,這也代表不能冒然起,因為,最近的綿巾在離手一丈。
哪怕,西藺姝同是子,可夕不愿意就這樣走出溫泉池。
“呵呵,娘娘,你聽,這貓好象在對你呢。你知道嗎,這里,無諭可的低位嬪妃,只有我。你想不到吧,對,皇上就是這樣寵我。至于你,我真的想不出,到底哪里吸引皇上,臉雖,論其他的,可是差得太遠了。”西藺姝的聲音極極緩,聽進夕的耳里,卻犯出一層再掩不住的厭惡之。
夕的眸華轉向西藺姝,聲音漸冷:
“你可知道,你現在所做的一切,并不能讓皇上對你的寵再多增一分,也并不能讓本宮所獲得的一毫。”
“是嗎?”隨著這一語,西藺姝驟然把夕的簪子劈手奪過,接著,一聲凄利的慘聲響徹整座溫泉池。
但,不是人的,而是貓的。
那只簪子就這樣扎進貓的后里,腥紅的剎那間將碧池的水染紅。
夕最怕看的就是大量涌出的,小臉蒼白,下意識地向后避去。
而西藺姝的邊勾起一道完的弧度,這道弧度隨著簪子落地,的聲音帶著驚恐喊出:
“皇上——”
夕只覺得渾無力,那些好象快把吞沒似的,從小看到流的機會不多,只偶爾在府中的廚房看到過年宰殺家禽,以及父親有一次負傷回來時,曉得是怕的。
此時眼前的場景,更讓和那晚泰遠樓的絕殺聯系起來。
不知所措地向后退去,想避開這些,避開!
本來清澈的溫泉池,現在,只讓覺得懼怕。
似乎聽到軒轅聿低斥了一聲什麼,可腦子里嗡嗡一片,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至多是他在斥責吧。
畢竟,這是先皇后的貓啊,明白他一定對先皇后是有意的,這份意的重量,使得,他對姝人也是不同的。
那現在,他一定以為是傷了先皇后的貓。
理由很簡單,也很實在。
嫉妒。
這,才是姝人今晚來此所要的。
再如何防,終究是被算計了。
或者,應該說,今晚的心思本就十分的紊,本無暇以對姝人的步步攻心。
向后退去,腳底突然一個倒,尚沒有反映過來,子猛地下墜,足尖再踩不到底。
這里,是深池!
軒轅聿是一個人的,后并沒有跟著宮人。
西藺姝震驚地站在一旁,沒有想到,軒轅聿竟這麼快會用這樣含著慍意的口氣對說話。
真的沒有想到。
懷里的貓因為疼痛,不停地嘶著,而的腦海里,反復回旋著,是軒轅聿方才那一句話:
“出去!”
簡單的兩個字,可,背后的意味,卻并不是簡單的。
看著他,他已迅疾地踏進池里,并不顧上的袍服悉數被濡。
神恍間,看到他下外袍,裹住從深池里撈起的那個子。
他把包裹得那麼好,而夕并沒有暈過去,更沒有溺斃,只是不停嗆著水,子在他的袍子里瑟瑟發著抖。
“皇上,您讓嬪妾走嗎?”
問出這句話,幾乎帶著絕,淚,一顆一顆濺落。
“傷了姐姐的貓,您還這麼護?”
不甘心地,再加了這句話。
軒轅聿的周仿佛籠著一層寒冷剔骨的冰魄,他深黝的眸子凝定,那里,不再有以往令心醉的爍爍繁星,有的,僅是生疏漠嚴,他的手握住懷里夕的手,展開向,只這一個作,意識到自己的紕在哪。
那掉落在地的簪子上面,除去簪尖的貓,并無一的痕。
而,那子瑩白如玉的手心,卻錯陌著一些新的傷痕,如果是用簪子傷貓,那麼,那樣的力度,必定會在簪子上留下痕跡。
一瞬間,也意識到,彼時,夕并沒有想反暗算,是以,握住簪子的手并沒有用力。
而呢,以為,夕是存了對付的心思的,所以,要先下手為強。
一切不過是的紕,也是的咎由自取。
一次又一次的嫉妒,使終于喪失了理智。
今晚,的三妹被召進宮,讓再抑不去這些嫉妒。
陪酒在側,看著容貌酷似先皇后的三妹,看著軒轅聿的言又止,只能一杯一杯的勸酒,一杯一杯地讓三妹醉去……
無法直接對付自己的三妹,卻意外引來了醉妃,讓想不到的是,連這位醉妃,都是不能得罪的。
原來,才是最可憐的,最一無是的。
哪怕,是西藺媺的妹妹,帶給的,也不過是看似隆寵的三年。
以為自己很聰明,然,忘記了,眼前的男子,不僅是的夫君,更是執掌一國的王。
的伎倆,在他的眼底,本是無所遁形。
在尊嚴被一層一層剝離怠盡前,悵然地往池外奔去。
恨他懷里的那個子,恨!
,恨所有奪去軒轅聿的子!
軒轅聿抱著夕,小小的子蜷在那袍里,仍在不停地咳著水。
,竟然是不諳水的。
那深池其實并不算很深,只是對于來說,或許就是滅頂的災難。
此時,是弱的一面,很乖地蜷在那,輕盈的子幾乎沒有一點份量。
如果,他晚來一刻,那麼——
他止住這個念頭,不再想下去。
他怎麼可能會晚來。
一切,都在他的把控中,不會有任何例外。
包括,西藺姝今晚的所為,其實,也是因著今晚的因,不是嗎?
隨著咳出最后一口水,夕終于緩過一口氣來,剛剛,在水沒頂的剎那,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死去,卻沒有想到,不過是片刻生命離的覺。
生死一線,真的只是一線。
的手下意識地抓住可以抓的東西,總覺會再掉進那看上去溫暖,卻帶給絕冰冷的水里。
用力地抓住,眼前只晃過一片。
想尖,因為害怕,可,的里,全是辛辣的覺,不出一點的聲音,朦朧里,似乎聽到有人嘆息。
那聲嘆息,那麼深,那麼遠,溢進的心底,帶給安靜的覺。
離秋取了干凈到的時候,正看到皇上抱著醉妃從溫泉池中起來,一旁是臉上猶有驚的李公公。
離秋躬行禮間,似乎有種恍然悉的覺油然而生。
這樣的景,曾經看到過一次,當時,還是伺候先皇后的時候,先皇后因子虛寒,每日都要在池浸泡,那一日,不知怎地,了筋,皇上恰好在旁,也這樣抱著出了溫泉池。
這宮里,他在人前抱過的子,似乎只有倆人。
難道——
離秋止了念頭,依舊眼觀鼻鼻觀心,主子如何,再怎樣想都是無用的。從八年前開始,就深深意識到這種無用,哪怕,曾經那麼竭力想維護主子,卻還是功虧一簣。
倘若不是先皇后,現在該去的地方,只有一個。
先皇后是那樣善良的一個人,可惜,這宮里,并不是善良,就能活得愈久。
把臉垂得更低,看到,皇上抱著醉妃,一徑地往外走去,那個方向是通往正殿的。
“你,過來。”
聽到皇上喚了一聲,忙捧著手里的隨了上去。
進得正殿,對這里并不陌生,因為,那一日,皇上也是抱著先皇后進了正殿,在帳幔前止了步子,和那時一樣,卻聽得里面皇上吩咐道:
“你進來,替醉妃更。”
記得那一日,是皇上親自替先皇后更的,站在帳幔前,說是說隨伺,其實曉得,不過是一種規矩,因為太后不喜歡先皇后,若被太后知道大白日,先皇后逗留在正殿,肯定又是一頓責罰。所以,皇上才讓候著,只是,這一候,卻有半個時辰之久。
略收回心神,忙躬進,瞧見,醉妃依舊瑟瑟發著抖,小臉上一點都沒有。
“諾。”應聲上前,皇上卻徑直退出了仗幔外,他吩咐的聲音隔著帳幔傳來:
“速傳蘇太醫。”
外面是小李子的應聲。
“娘娘,奴婢來晚了。”離秋輕聲。
夕上還是淌著水漬,此時,把那明黃褥子鋪就的龍榻弄得了一大塊,下意識想欠下來,卻發現,履尚留在溫泉池邊。
“娘娘,奴婢伺候您先更。”
離秋上得前,將干凈的展開,幸好殿里有干的綿巾,夕自己將子干,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換上衫。
的況其實并不算好,心里還有著余悸,眼前反復出現著那泓水,雖竭力克制著,子的瑟瑟發抖隨著衫的穿好,并未好轉。
“娘娘——”離秋有些擔憂地喚。
“我沒事。”夕才想吩咐離秋把履取回,卻見軒轅聿掀開帳幔走了進來。
蒼白的臉此時突然湮了一紅暈。
離秋忙躬站到一旁,軒轅聿已走到夕跟前,他的手里,拿著一瓶膏藥,現在,他執起夕的手,能覺到夕手心的冰冷。
,不會還是著了涼吧?
哪怕,適才,他已用最快的速度抱過來。
“臣妾可以自己來。”夕的聲音很輕,語音甚至還是不穩地就說出這句拒絕的話。
“那方才怎麼不自個從池里浮起來?”軒轅聿冷冷說出這句話,手用力地攤開的手心。
“痛……”低低了一聲,第一次,不再故作堅強。
他是故意用這麼大的力氣,也是第一次,對子用這種力氣,帶著說不出來的意味。
不過很好,還知道痛。
他倒出膏藥,小心翼翼地替涂在手心的傷痕,那些膏藥很清冷,也很舒服,他涂得很慢,慢到,連蘇太醫奉諭在外,李公公探了兩次頭都不敢打斷。
他手上的力氣隨著涂藥慢慢地變小,的手很纖細,的,和的子一點都不一樣。
是的,很倔強,倒確實象足納蘭敬德這個老匹夫。
腦海里閃過納蘭敬德四個字時,他握住手的力氣也沒有增加一分,只是,終于涂完了最后一道傷痕。
的子不再瑟瑟發抖,彼時因為貓帶來的恐怖,也逐漸消退。
“謝謝。”很低的說出這句話,沒有用任何冠冕的稱謂,“皇上,您手上的傷好些了嗎?”
抬起一直低垂的眸子,下意識去瞧他手心的傷,卻只看到他收回的手。
他淡漠地道:
“進來罷。”
蘇太醫一溜小跑進殿,懸切脈加開藥,折騰了一柱香的功夫,蘇太醫退出殿外去熬湯藥時,不覺夜倒是深沉了,殿外,開始下起雨來。
李公公進得殿在旁聽著召喚。
“皇上,時辰不早了,您早些安置吧。”李公公終是忍不住,輕聲稟道。
“臣妾——”夕聽得懂李公公的意思,倘若占著龍榻,他又該怎麼安置呢?
“朕今晚翻了誰的牌子?”軒轅聿瞧了一眼殿外,突然發問。
李公公一愣,旋即回道:
“回皇上,您今晚沒翻牌子。”
“傳朕口諭,宣姝人侍寢。”軒轅聿起,往外行去。
“諾!”李公公忙隨其后,一并出了殿外。
甫出殿,突聽得軒轅聿低聲道:
“驃騎將軍還在書房罷?”
“是,大將軍一直都在等著皇上!”李公公立刻反映過來,接著道,“那皇上,奴才暫不宣彤史。”
“嗯。”軒轅聿哼了一聲,返往書房行去。
李公公一額頭,果然沁了些許汗,還好伺候皇上多年,這點事還是拎得清的,不然如果他去傳了彤史宣姝人侍寢,倒真是犯了錯。
畢竟,溫泉一事,明顯,皇上對姝人是了怒的。
先是皇上餞行西府三小姐,姝人陪宴,西府三小姐竟會喝醉。然后,驃騎將軍有急事相奏,皇上提前離席去了書房。卻不知姝人不顧宮人的勸止,執意也進了那池子,結果,送西府三小姐至宮門回來的他只能將此事速稟了皇上,皇上聞知后,即刻擱下驃騎將軍從書房出來,獨自進池后不久,就看到姝人繃著臉奔出來,接著又過一會,方是皇上抱著醉妃出來。
顯而易見,皇上今晚突然對醉妃上了心,否則不會讓出主殿給,雖然這份心不放在明,然,他看得懂。
不過,也只是看得懂,至于皇上是怎麼想的,遠不是他這個奴才所能猜度的。
他吩咐一旁的宮人:
“趕伺候娘娘歇下。”
“諾。”一眾宮人應聲。
殿,夕正要吩咐離秋去取履,卻見離秋驀地一笑:
“娘娘,奴婢伺候您歇下吧,這宮門都下了鎖,您若再要出去,豈不是費了周折,況且,奴婢瞧皇上的意思,是讓娘娘留在這了。”
“這怎麼可以。”夕的足尖才要掂地,猶豫間,卻是魚貫的宮人。
莫竹走在最前面,俯:
“奴婢伺候娘娘安置,請娘娘先用湯藥。”
余下的幾名宮人則將濡的錦褥悉數換去。
留宿主殿,這是先皇后都沒有過的殊榮。
或許是因為殿外開始下的雨。
或許是因為夕不慎著了涼。
或許是因為——
或許,什麼都不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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