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回想兒子這幾年的狀態, 兒子的臉上也總是沒有什麼, 以為是學習力大, 訓練苦，還有頭疼的問題, 肯定過的不好, 怎麼也不會往失眠癥方面聯想。

兒子從什麼時候開始消瘦，眼瞼下面常有青？好像是高一升高二那年暑假, 只當是天熱, 睡不著。

劉秀一把抓住兒子的胳膊，“小燃, 你跟媽說，你在扯謊，你沒有什麼失眠癥, 只是為了要跟那個男的在一起，故意騙媽媽。”

高燃抬起空著的那只手拍拍媽媽的後背。

劉秀抱著一希看兒子，“說啊！”

“媽，我沒有騙你, ”高燃歎口氣，“00年的七月份，剛放暑假沒多久，我開始整晚整晚的失眠, 大量運，白天不睡，什麼法子都試了, 還是沒用，我經常從平臺翻到封北家的院子裡跟他聊天，聽他說各種各樣的案子，後來我們慢慢了，他會翻到平臺上來找我。”

他垂眼看右手上的紗布，“那年一整個冬天，封北只要回來，不管是多晚，都會翻到我這邊陪我睡覺。”

話落，高燃依舊沒有如釋負重的輕松，因為他還有不為人知的。

如果要選一個人說，他只會選封北，不敢，也不能告訴爸媽。

高燃之前答應過封北，等案子完結就告訴他，也許將最大的分給他以後，自己能換一種心態生活。

劉秀想起有一次半夜起來上廁所，約在二樓看到一個人影，跟高建軍說，跟兒子說，父子倆都沒人信，就以為是自己看花眼，原來是真的。

01年年初，兒子還在高建國家裡住著沒回來，有一晚劉秀跟高建軍從廠裡吃過飯回家，到家門口時，覺平臺上有人，現在想來不是錯覺，也是封北。

想到自己被騙了好幾年，劉秀一下子失控，一掌扇在兒子臉上，“你怎麼能跟一個外人聯合起來瞞著你爸媽？”

那一下打的很用力，的手發麻，抖。

高燃的角流出，他心裡反而好了些，“五年前封北留給我一筆錢，我拿來做了近視手，他還給我留了一批助眠的藥，我考那批藥順利參加完高考進大學，完學業。”

劉秀連連氣，“照你這麼說，我們一家還得對他恩戴德？”

高燃苦笑，“媽，你別這樣。”

劉秀看著兒子腫起來的半邊臉頰，心被揪住般疼，“他把我唯一的兒子帶到一條死路上去，魂不散的拖著不撒手，我還要謝他是吧？”

“不是他帶的。”高燃的嚨裡泛起一腥甜，“他沒有拖著我，五年前他就離開了，是我一直不肯放棄，也是我偏要去找他，魂不散的人是我。”

劉秀不信，死也不信，“你以前好好的，一直好好的，你看的那些漫畫書都是正常的，要是他不搬過來，沒有七八糟的東西，你會變現在這樣？”

高燃沒說話，他蹙眉，似是茫然。

劉秀走到兒子面前，“說不出來話了吧？”

高燃抬起頭，眼睛通紅，“媽，那只是一個假設，他搬過來了，我們認識，我喜歡他，想跟他一起過下去，這些才是事實。”

劉秀被兒子的這番話給刺激的踉蹌著跌坐到沙發上，“生你養你二十多年，一個勁的往你媽心口上紮刀子，你有出息，真有出息。”

高燃的臉蒼白。

“飯呢？為什麼不去燒飯？”

高老太拄著拐杖出來，對自己的大兒媳說，“劉秀，我了，要吃芝麻糊，你去給我泡一碗。”

劉秀像是沒聽見，一點反應都沒有。

高燃偏開頭，沒讓看自己被打腫的那邊臉，他又一想，看了也不會說什麼，因為本就不認得自己，心裡一陣悲涼。

高老太跟個小孩似的抓著拐杖敲地板磚，要吃芝麻糊。

高燃擔心門外的封北，在鬧，媽媽在哭，爸爸剛吃完藥躺下了，整個家好像都在搖晃，他想問芝麻糊放在哪個櫃子裡面，結果裡發出的是痛苦的聲音。

高老太的拐杖重重跺一下地面，“你這孩子怎麼搞的啊，臉腫什麼樣子了都，手上還流，你看看，地上滴的到都是，劉秀！劉秀！”

劉秀發現兒子右手的紗布全紅了，往下滴珠子，的眼前發黑。

高老太突然說了一句，“劉秀，六六早上出門上班前跟我說了，明兒要帶對象回來吃飯，你趕快把家裡收拾收拾。”

客廳裡的母子倆都是一愣。

平時老太太說的都是胡話，神神叨叨的，劉秀聽的最多，早就習以為常，但是剛才給了巨大的打擊，無疑是雪上加霜。

高老太蒼老的臉上滿是笑意，人神起來很多，“見面禮準備兩份，你跟建軍出一份，我出一份，別讓人姑娘委屈。”

高燃頭哽咽。

高老太往屋裡走，裡在念叨，“也不知道建國哪天回來，我出來幹什麼來著，吃多了，早知道就不吃那麼多了。”

客廳裡靜了一兩分鐘，高燃拔就沖到門口。

“小燃！”

劉秀急急忙忙跑過去攔住兒子，“你別出去，媽給你跪下了，你好好的，你聽話，我們回縣裡，回鄉下，我們一家人還像以前一樣，苦一點累一點都沒關系，只要一家人好好的，媽求你了，媽給你磕頭。”

邊說邊“撲通”一聲下跪，頭對著兒子站的方向，要往下磕，高燃抖著子跪下來阻止。

後面傳來高建軍的呵斥，“劉秀，你是他媽，你跪他幹什麼？”

劉秀被拽起來，老淚縱橫。

高建軍把老伴拉住，手背青筋突起，他大力給了兒子一腳，下一刻就把門打開，“不是要出去嗎？我讓你出去，滾！”

門外沒有封北的影，地上有一大灘跡。

高燃的瞳孔，他扶著門框站起來跑到門口，看到跡一路往下，頭如同被錘子錘擊，疼的他不過來氣。

家裡的大門在高燃後“嘭”地砸上了。

高燃急匆匆的下樓，天旋地轉，他無意識的去抓扶梯，卻沒抓住，整個人直的栽下樓梯。

封北是給趙四海背下樓的。

趙四海不放心，一路跟著，見封北進了一棟樓裡一直不下來，就忍不住上去看，發現他倒在402的門口，後背的服被染紅，手忙腳的把人送去醫院。

封北的傷口剛重新包紮完，他就要走。

趙四海這回怎麼都要攔著，格再強壯，再好，也是個普通人，能這麼瞎搞？命沒了，什麼都得玩完，“封隊，都到這時候了，什麼事你跟我說吧，我幫你去做。”

封北的氣息虛弱，他說了高燃家的地址。

趙四海沒有耽擱，立即過去，他很快回來，“那家沒人。”

“沒人？”封北皺眉，“你敲了幾次門？”

趙四海說，“我按照你說的，敲了很多次，還喊了兩聲。”

封北的心裡生出幾分不安。

趙四海啊了聲，這才想起來被的事，“我問了隔壁家老大爺，說那家人好像出了什麼事，救護車把人抬走了。”

他抓抓頭，好奇的詢問，“封隊，那家人是你朋友還是……”

封北拔掉針管下床，子晃了一下就往後倒。

趙四海一邊按呼，一邊把封隊弄到床上，他從封隊口中聽到了一個模糊的名字，不確定的湊近點聽，眼睛猝然睜大。

沒有錯，是那個名字。

醫生護士進來，趙四海退到病房外面，他給一個同事打電話讓對方查個東西，之後就來回走。

不多時，趙四海接到電話，他的臉上出現怪異的表。

某個大膽又可怕的想法竄出來，趙四海心驚跳的下去，不可能，絕不可能！

高燃昏迷不醒。

醫院只檢查出他滾下樓梯的摔傷，以及他手上的傷口，他的腦部沒有任何問題。

高建軍跟劉秀站在診室裡面，看幾個主任拿著兒子的片子討論，他們顯得無措又恐慌。

幾個主任討論了好一會兒，無果。

劉秀聽到他們的建議，臉變得很難看，“你們什麼意思？我兒子是人，不是老鼠，去什麼研究所？你們想要他被人開膛破肚還是怎麼著？”

其中一個主任把虛掩的門關上，“大姐，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那你們是什麼意思？”劉秀越說越激，言辭犀利嘲諷，“你們醫院檢查不出來病因，就說我兒子有問題？”

幾個主任滿臉尷尬，心想這個病人家屬真能說。

高建軍駝著背，“劉秀，別說了。”

“這家醫院瞎說八道，”劉秀哭啞著聲音，“我們轉院，去A市，現在就轉。”

淩晨兩點多，高燃被轉到A市最好的腦科醫院。

從昨天中午到現在，事一件比一件來的突然，劉秀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抹眼淚，高建軍是歎氣，老兩口還沒從兒子可怕的執念中出來，老天爺就給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高建軍打給友人，問了老太太的況，知道一切還好就托友人幫忙照看，他跟劉秀在醫院裡守著兒子。

劉秀把兒子失眠癥的事說了，語無論洗，“我真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他不說，長大了什麼都瞞著我們，還是小時候好，小時候那麼乖。”

高建軍又是歎氣，他也不知，兒子對封北的不正常心思還是無意間才發現的。

“等他醒來，等他醒來我……”

劉秀說不下去，“老高，你早幾年告訴我，我也能有個心理準備。”

高建軍拉著，“我是想告訴你來著，想過好多回，都不知道怎麼開那個口。”

“現在弄這個樣子，兒子萬一醒不過來……”劉秀抓著老伴的手，“他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就是個普通人，我比誰都清楚，我們不去那什麼研究所。”

高建軍拍拍的手背，“當然不去。”

封北能走能以後，就立刻讓派出所查了高燃一家的向，他趕到醫院，沒有第一時間去病房，而是去找主治醫生問病。

高建軍回來之後要發生的所有，封北跟高燃在幾天前就做好了準備，卻有兩件事不在意料之中。

一件事是封北傷，另一件事是高燃出事。

封北走出辦公室，他用手捂住臉狠狠了，如果他不傷，跟高燃一起回家面對，一起分擔迎來的怒火，也許局面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太無力了，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著老天爺的施舍。

可要是老天爺不給呢？那怎麼辦？封北放下手，視野裡多了一道人影，是曹世原。

曹世經過封北邊時沒有停步，他一直往前走，手著兜站在病房門外，臉上的表像是預料中的了然，又似是對殘酷現實的一種無可奈何。

半響，曹世原淺的輕，角扯起一個弧度，說不清是怒意，還是心疼，“我以為你會給我帶來意外的驚喜，結果你卻又一次令我失，你永遠都不聽話。”

片刻後，封北跟曹世原坐在醫院樓下的長椅上，前者煙，後者吃糖，期間沒有任何流。

這會兒是半晌午，天。

有人路過，側頭看兩眼兩個外形出的男人，猜想他們是什麼關系，坐的距離不近，氣氛僵，空氣凝結，不是朋友，也不像是同事，更不是親人，倒像是……仇人。

曹世原吃掉一顆糖剝第二顆，“從今往後的每一天，你都要把他看好了。”

封北隔著煙霧看過去。

“你的敵人不是我。”

曹世原修長的手指微，聲音夾在糖紙出的清脆響裡面，他淡聲說，“是命運。”

煙霧散去，封北疲憊憔悴不堪的面容暴出來，兩邊顴骨突出，瘦下去的廓顯得異常冷厲，“別故弄玄虛。”

曹世原把糖果放進裡，等著甜膩的味道蔓延口腔，“如果我是你，就不讓他當警察。”

封北說，“一，你不是我，二，當不當警察，由他自己來決定。”

曹世原皮笑不笑，“說來說去，無非就是命運。”

封北下意識抗拒那兩個字。

曹世原起離開，回來時手裡拿著一個黑皮本子，他遞給封北。

封北沒接，“這是什麼？”

曹世原不語。

封北接到手裡翻開一頁，發現是本日記，他認出高燃的字跡，“這就是你讓高燃抄的那本？”

曹世原靠著椅背，長隨意疊在一起，“你只有十分鐘的時間。”

封北一頁頁往後翻。

十分鐘到，曹世原將日記本收回。

封北一口一口嘬著煙，他知道曹世原在等著看他的反應，在試探，但他莫名沒有想說的念頭，什麼都不想說。

本子很厚，日記不知道有多，因為是高燃的字，封北看得很慢，一個字一個字的看，所以他在十分鐘裡面沒看幾篇。

日記本被拿走的前一刻，封北看的那篇日記是關於大雨裡跑步的容，日記的主人年紀應該不大，字裡行間充滿了一種活潑燦爛的覺，像烈，也像火焰。

難道是高燃抄的，就不自覺用了他自己的語氣？

封北夾著煙的手指微，一小撮煙灰掉落在地，他遲遲不語。

曹世原一點都不急，他接了兩個電話安排工作，之後就繼續坐著吃糖。

一煙燃盡，封北的手指被燙，他的神經末梢猛地一下繃直，掐了煙頭問，“這是誰的日記？”

曹世原的眼裡湧出回憶之，“一個朋友。”

封北口說，“我認識？”

曹世原不答反問，意味不明，“你覺得呢？”

封北沒有心思配合曹世原的啞謎，他翻了翻自己的記憶庫，再三確定沒有誰跟日記裡的主人對上號，“到底是誰？”

曹世原還是沒回答，“他過世了。”

封北愕然。

曹世原看著遠，目穿一排樹木看的更遠，像是在看什麼東西，又似乎什麼都沒看，“死的很慘。”

封北點了第二煙，“為什麼給我看？”

曹世原||挲著日記本，封北以為他會說出原因，他卻只字不提。

封北瞇著眼睛一口煙，冷不丁的聽到曹世原說，“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嗎？”

他挑眉詢問。

曹世原拿著日記本起，居高臨下的看著封北，“因為你封北，我討厭這個名字，讓我有一種生理厭惡。”

“……”

封北去病房，在走廊上撞見拎著水瓶出來的高建軍，他扯開蒼白的薄打招呼，“叔叔。”

高建軍看著他，眼裡的憤怒慢慢沉下去，變冷漠，他一字一頓，“封隊長，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自私，毀了我兒子不算，還想毀掉我們一家。”

封北的面部沒有表，“五年前我離開了一次，還是走到這一步，說明我跟他……”

“你要說什麼？”高建軍打斷他，“你們命中注定？”

封北說，“對。”

高建軍沒想到以封北的年齡跟閱曆，沒有遮掩含蓄，或者避開，而是直接承認，他一時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