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意瞧見薛老太太這般做派, 不想到了曾經有一回，薛素約去梅林賞花，聽說衛諺也在, 便興沖沖地去了，沒想到薛素不知怎麼的, 直接翻落在了水里，好巧不巧地也讓衛諺瞧見了這一幕, 衛諺冷冷撂下一句‘無藥可救’。

原因為太在意衛諺了, 放下貴的尊嚴, 邊哭著邊去尋衛諺解釋, 沒想到衛諺早就離了去。

——這薛家人還真是一屋子的白蓮學者。

以為自己和原是兩個人，雖然擁有了原的記憶和，但對有些事卻可以做到冷眼旁觀，但就在此時，那幾段不堪的記憶翻涌上來，心頭驟然生出一恚怒和屈辱織的緒, 臉也冷了下來。

原本出去要扶薛老夫人的手，也收了回來，由著這老太太落在地。

薛老太太本以為要把自己夫妻, 沒想到真敢讓自己跪下, 子不控制地跪坐在了青石板上，眼瞧著衛諺要過來, 干脆把心一橫，哀凄道：“真人，算老求你了，我攏共四個孩子，獨獨前王妃這麼一個閨, 可憐去世得早，而唯一的脈，連個后也沒有留下，老眼瞧著也要土，我死后該怎麼跟我那苦命的兒代？”

既要跪，沈遲意干脆讓跪個痛快，涼涼道：“這是老夫人的家事，老夫人自己拿主意吧，求我可頂什麼事？又不是我說什麼，世子便聽什麼的。”

轉眼衛諺一行已經走近，沈遲意神冷淡地站著，薛老太太卻跪坐于地，倒真顯得張揚跋扈故意欺負老人一般。

這景誰瞧了都得誤會，衛諺旁邊的幾個下人都暗怒。

衛諺瞧見這一幕，不聲地蹙了下眉，他走過去扶著薛老夫人手臂，作雖溫和，卻強勢不容人拒絕，直接把薛老夫人一把拉了起來：“外祖母，您這是干什麼？”

薛老夫人雖然起來，卻依然一臉傷悲慟，又對沈遲意有些畏懼的樣子：“老本來對沈姑娘有事相求，卻不留神冒犯了沈姑娘，倒是老的不是…”

這話一出，更得坐實了沈遲意的薛老夫人向下跪的事，周遭陪著的幾個下人和道姑都面不忿，覺著沈遲意仗著衛諺撐腰，也太橫行霸道了些。

沈遲意冷冷嗤了聲，不掃了衛諺一眼，倒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應。

衛諺倒沒有像當初那般，直接出言呵斥，他沉默片刻，眼里不經意地掠過一厭煩和不悅，他淡淡道：“外祖母言重了，你是我的外祖母，是朝廷封的三品誥命，縱然你有什麼錯，也不至于見著人就跪來跪去的，沒得失了份。”

他這話聽著像是在勸薛老夫人，其實卻直接點明了實，是啊，薛老夫人是堂堂世子外祖，三品誥命，用得著這般畏懼沈遲意嗎？更不可能被沈遲意威的直接跪下了！經他這麼一說，旁邊的人才覺出不對，覺著薛老夫人這般…實在有些作態過頭了…

沈遲意沒料到衛諺是這般反應，不覺愣了愣。

衛諺待薛老夫人一向溫和孝順，還沒有這般不給面的時候，難道就為了這個沈遲意？老太太神有些張，怔怔喚他小名：“伯諺…”

衛諺的聲音溫和依舊，輕輕幫薛老太太拂過膝上泥塵：“外祖母不宜久曬，快別在這觀里待著了，我令人送你回去，蜀中到底是不比廣寧清凈，委屈外祖母了。”

廣寧是薛府所在的地方，薛老夫人聽出他話中意味，一張老臉都白了幾分。

衛諺卻不容置疑地讓人把薛老太太扶了回去，等烏央烏央一群人走了，他緩了聲音：“讓你委屈了。”

他覺察到沈遲意神有異，垂睫想了想，沒話找話地道：“最近西南局勢吃，我這幾日要去川蜀邊境一趟，不過我會把周釗留在府里，你有什麼事，可以去找。”

沈遲意面冷淡，哦了聲，轉便要走了。

衛諺心下莫名，他自覺方才對沈遲意稱得上維護，卻不知為何，沈遲意的臉更差了。

他絞盡腦，蹙眉道：“這回從邊境回來，我八要出征西南，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沈遲意腳步一頓，很快神自若地背過去：“世子縱橫多年未嘗一敗，我不通兵法，能有什麼可說的？”

衛諺方才的確在毫不猶豫地護著，為了護著，甚至掃了自己親外祖母的面。可以說在這男重輕講究孝道的古代，就算結為了夫妻，會在長輩面前這般維護伴的男子都不多見，但沈遲意心頭卻更為悶堵，仿佛有什麼緒沉甸甸地在心口。

原來衛諺并不是那麼的枝大葉，原來他也可以瞧出宅的白蓮手段，既然如此…他當初為何會信了薛素百出的挑撥？

只是因為要維護喜歡的人罷了。

為了喜歡的人，讓他不喜歡的沈遲意面盡失又有什麼關系？

他當初可能真的很喜歡薛素，但中途不知出了什麼岔子，他又移到自己上，但說到底，這喜歡就像空中樓閣，他今兒可以給，明兒也能給旁的人，實在為原到不值當。

好吧，雖然也喜歡不止一個，但人就是這麼雙標的啊！想到衛諺之前喜歡過別人，之后可能還要喜歡其他人，心下莫名不痛快。

衛諺瞧神越發冷淡，覺著這子的心思簡直比行軍打仗還難以琢磨，他忍不住拉住的胳膊，擰眉問道：“你怎麼了？”

沈遲意沒瞧他一眼：“沒怎麼。”不耐地回胳膊：“世子你好煩。”

衛諺瞧眼風都沒往自己瞟一眼，一陣氣悶，冷冷道：“你好自為之吧。”

沈遲意沒搭理他，直接走了。

衛諺重重哼了聲，也轉走了。

……

不知道沈遲意是替原不值，還是出于別的什麼原因，這幾日一直心緒不寧的，連沈姑母要回保寧的日子都差點忘了。

還是沈若渝提醒，兩人這才去給沈姑母送別。

朱姨娘被沈遲意教訓了一回，這些日子已經收斂許多，再不敢掐尖冒頭，沈姑母趁機收攏家中大權，哪怕沒了夫婿重，兒子出息，現在又掌著宅，日子照樣過的風生水起。

舍不得和姐妹倆就此分開，握著姐妹倆的手含淚道：“再過兩個月便是會試，若你們表兄僥幸能中舉，自此咱們也算有靠了，我到那時就想法把你們倆接過去，咱們姑侄三個以后就住到一，再也別分開了。”

沈遲意忙道：“姑母說什麼呢，表哥必然能中舉的，日后必然平步青云，前途無量。”又一嘆：“只是今年事不斷，眼瞧著世子可能又要出去打仗了，咱們家里的案子也一拖再拖。”

沈姑母也只得道：“你大哥福大命大，定能平安捱過去的。”又有些猶豫：“那位衛世子…”在沈家出事之前，就記著自己侄好似對他頗為上心，要是沈家沒出事，兩人說不準還是一段佳話。

沈遲意立即道：“姑母多慮，我和衛世子沒什麼。”

沈姑母言又止，還是跳過了這一茬，姑侄三人敘話一時，沈姑母抹著淚踏上了返程。

沈遲意和沈若渝走了幾步，似乎遲疑了下：“阿姐，我當初…”斟酌了一下詞句，有些難以啟齒似的：“思慕世子的時候，在旁人瞧來…是什麼樣子的？”

沈若渝沒想到突然問起這個，微怔了下，神猶豫。

沈遲意道：“阿姐只管說，我心里有數。”

沈若渝輕嘆了聲：“那時候啊…世子跟你說一句話，你都能歡喜好久，哪場宴飲有世子，你必要過去，在人群中瞧他一眼，等他目轉過來，你又做賊似的挪開眼，他之前不是送你了一個生辰禮？你留存許久，睡覺都要放在枕邊的，可惜那時候世子對你無意，如今…哎，造化弄人。”

沈遲意靜靜聽著，漸漸泛起一不屬于的酸來。

誠然，衛諺這些日子對很好，甚至可以說到了縱容的地步，不論發生什麼事，他都無條件地袒護偏于，這些確實讓有些容，幸好那位薛老太太的出現，讓很快醒悟過來，回憶起曾經衛諺對的種種不喜。

畢竟薛素才是衛諺配，哪怕薛素如今換了芯子，衛諺曾經只怕也是喜歡過的，而自己，八只是男主路上的一小節彎路，沒準就是兩人以后路上的一段鋪墊。

沈若渝猶自嘆：“如今世子對你重，要是沒出這些事，你們兩人現下必是一對神仙眷。”

沈遲意理了理思緒：“阿姐多心了，世子的良緣不在我這。”

沈若渝還想再說什麼，見沈遲意的冷淡神，到底是把話咽了回去。

……

那日從春秋觀回來，雖然衛諺被沈遲意鬧的火冒三丈，但還是認真考慮過請外祖母先回廣寧的事兒。

他自不會被宅子那點手段哄住，薛老夫人想干什麼，他心里自然清楚，但他若是會被這等手段拿住擺布，他也不衛諺了。

薛老夫人對沈遲意的敵意昭然，若不能做到接沈遲意，那留在王府也只是讓彼此添堵，他并非不對薛老夫人盡孝，薛老夫人若回廣寧，他會送去名醫和補品，細心照料薛老夫人的子和起居，他空也會去探外祖母，唯獨在沈遲意的事上，薛老夫人越是用這等手段他，他越不會退讓分毫。

他心里已經有了章程，吩咐周釗請薛老夫人回廣寧，沒想到周釗卻慌慌張張地跑回來：“世子，老夫人起的時候不留神跌了一跤，好像傷了腦袋和膝蓋，現在人已經昏了過去。”

衛諺臉微變，起去探一番，薛老夫人果然昏迷在床，薛素哭哭啼啼地在一旁照料，屋里忙一團。

衛諺擰眉過問了幾句，這才退了出來。

薛老夫人既然摔傷昏迷，現在自然不可能再，衛諺在即，只得叮囑了大夫幾句，又吩咐周釗看住這邊，一有什麼靜立馬向他回報，代完這些，他本想去見一見沈遲意的，結果沈遲意全程對他答不理的，衛諺中揣著一火，負氣去了邊境。

倒是薛老夫人，這一摔就是半個月，如今還是躺在床上，總也不見好，觀主主找沈遲意商量：“咱們…要不要去探一下老夫人？”

見沈遲意皺眉，忙解釋道：“非我有意勞真人，只是咱們這春秋觀是前王妃所建，和薛家頗有淵源，如今老夫人病重，咱們居于觀中，若是不瞧上一眼，只怕說不過去。”

沈遲意倒是無所謂見不見薛老夫人，想那老白蓮總不敢明目張膽地手害，見觀主這般言辭懇切，靜默片刻：“觀主容我換輕便裳，再備些補品。”

觀主頗是欣：“不急，咱們后日去瞧老夫人。”

等出發那日，沈遲意直接隨觀主去了薛老夫人暫居的別院。

薛老夫人已然醒了，手里捧著一封發黃的陳舊信紙，怔怔瞧著，薛素在畔侍奉，一眼瞧見沈遲意，輕輕打了個招呼：“沈姐姐也來了。”

沈遲意嗯了聲，隨口道：“老夫人病況如何？”

薛素垂淚道：“勞沈姐姐掛念，只不過祖母上回才從春秋觀回來，子就有些不適，時不時頭暈目眩，夜更是跌了一跤，現在還沒好全。”

從春秋觀回來那日，不就是見過沈遲意那天？這是涵誰呢？

沈遲意本想放下手里的補品就走，聽薛素這般說，便故作憂心地道：“老夫人是不是那日跪的太狠，傷著了？”

這話一出口，薛老夫人和薛素的臉上齊齊一僵。

沈遲意略兌了一句，便道：“老夫人安心養病，我和觀主先回去了。”

薛老夫人忽的道：“真人等等。”

轉向屋里的一圈下人：“你們先出去。”

沈遲意見這般，便知有話想說，立在原地不，等著看這祖孫倆還能作什麼妖。

屋里只剩下薛老夫人薛素和沈遲意三人，薛老夫人這才長嘆了聲，遞出手里的陳舊信紙：“這是我兒過世之前寫給我的書信，沈姑娘瞧一眼吧。”

沈遲意本不接，免得自找麻煩：“老夫人有話還請直說。”

薛老夫人作一窒，緩緩收回手，惜地了信紙：“我們薛家并不算高門，蕓娘卻生的貌無匹，世子那般貌便是隨了的，自琴棋書畫樣樣皆，不想名聲傳揚出去，一場詩會，王爺對一見傾心，竟上門求娶…”

說著說著便淌下淚來：“我本以為是天賜良緣，可誰想到，王爺竟只是貪慕，沒過幾年，夫妻倆便淡馳，我那兒也郁郁而終…”

沈遲意忍不住冷嗤了聲：“老夫人可別說這話，若你當初不想攀著王府高枝，拒了王爺，難道王爺還敢上門搶人不？”不耐道：“老夫人有話就直說吧，我還有事。”

不能怪無禮，薛王妃才死那陣，衛諺正是孤苦無依的時候，那時候不見薛家人這般熱枕，如今衛諺得勢了，薛家就一意要把薛素塞進來，任誰都會懷疑薛家有些個貓膩。

薛老夫人和薛素都被諷的面發白，深吸了口氣：“蕓娘過世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世子，然后便是我們薛家，所以…”

薛老夫人故意停頓一瞬，等沈遲意看過來，蒼老手掌在那張信紙上：“臨去之前，指了世子和素的婚事，此信便算契書。”

沈遲意呼吸一頓，眉頭不覺跳了跳。

薛老夫人見終于有些反應，不覺出笑來，這婚書是極好的東西，可惜衛諺是拉著不走打著倒退的子，就算這是亡母的愿，一沒婚書二沒定帖，但想著他自己不愿意干的事，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薛老夫人便想讓薛素和衛諺先培養，若兩人真有意，便是沒有這封婚書，兩人照樣能結為連理。

之所以現在取出此，并非為了迫衛諺，而是為了以此來強沈遲意，盡管心下對沈遲意極為不喜，可也得承認，沈遲意是個有心氣的，既有心氣，這事兒就好辦了。

小心把信紙收好，在床上向沈遲意施了一禮，老眼泛紅：“我也不與真人拐彎抹角，世子思慕真人，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只要真人還在一日，世子就不會安心和素婚。還請真人避諱一二，我會為真人尋一清凈空悠的道觀，讓真人在觀里潛心修行，不使旁人驚擾。”

哪怕衛諺和薛素暫時不能，只要沈遲意肯主離開，日復一日的，衛諺自然會忘了，如今衛諺不在，正是走沈遲意的大好時機。

再施一禮，傷哽咽道：“這是世子過世生母的唯一愿，還真人全。”

……

沈遲意到最后也沒答應什麼，不過薛老夫人和薛素卻很放心，薛老夫人尤其能覺到，沈遲意不想再呆在這兒了。

心中一塊大石落地，薛老夫人今夜難得睡的安穩，甚至在心里盤算，若是沈遲意還賴著不走，便得再用些手段，將沈遲意攆走才行。至于衛諺那邊…他可能會震怒不悅，可也總不會為了區區子，和這個外祖母翻臉。

算盤打的倒是很，躺在帳子里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面一陣嘈雜聲。

薛老夫人嚇了一跳，聲高喊道：“是誰？”

外面沒人答話，不過房門很快被推開，衛諺大步邁了進來，神有些冷峻。

他手臂上裹著繃帶，滲著跡，應當是在邊境的時候傷到了。

薛老夫人著意打聽了衛諺的行程，卻沒想到他居然早回來了那麼多天，此時難免有些心慌，一時竟沒注意到他手臂上的傷口，試探著問：“伯諺，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深夜來尋你外祖母，可是有什麼事？”

衛諺不言語，立在一丈遠的地方，似乎在思量什麼。

薛老夫人一顆心提了起來：“你是不是…在外聽到了什麼流言？”

衛諺默了片刻，忽然單膝跪在床前：“外孫不孝。”

薛老夫人心頭別別跳，有些驚慌有些哀求地道：“伯諺…”

衛諺神冷，眸漠然，分毫不為所：“明日，外孫便會令人送外祖母和表妹回廣寧，還請外祖母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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