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白日短, 阿妧回到琢玉宮時，天已經暗了下來。

聽到回來，蘇容華便提著食盒從繡春閣過來了。

“昭容娘娘早有準備, 知道你吃這些。”蘇容華把食盒給了朱蕊, 將食盒里的碟子一一取出。

阿妧眼中一亮，指著道：“還是寧姐姐疼人, 特意給我拿了來。”

“這是重華宮的小廚房特地按照大公主的口味做的小零兒，你竟也吃這個。”蘇容華啞然失笑, 接過青蘭端上來的熱茶, 挑了挑眉道：“難怪大公主喜歡跟你玩, 你們真有共同語言。”

阿妧才不在乎蘇容華的無嘲笑, 洗干凈了手，了一塊放到里。

怎麼會有人不吃這種味濃濃、又香又甜的小零兒呢！

“你和寧姐姐就端著罷, 這味你們是不到了。”阿妧揚起下，驕傲的道：“我這是不拘一格嘗食。”

蘇容華放下茶盞，忍俊不的抬頭。

與阿妧接越多, 除了的貌和聰慧之外，越發覺得心善良, 偶爾出的一天真憨, 讓人忍不住想疼。

“等以后琢玉宮也添了小公主, 你便能正大明的吩咐小廚房做這些了……”蘇容華話未說話, 自己先意識到不對。

小產月余, 那個可憐的孩子還不知是男, 就離開了阿妧。

“阿妧妹妹, 是我不好，勾起你的傷心事了。”蘇容華暗自惱恨自己一時快，走到阿妧邊, 握著的手，溫聲安道：“那個孩子與你無緣，早早去投胎也好。你還年輕，皇上又寵著你，養好子還會再懷上的。”

只見阿妧眸中的亮黯淡了片刻。

連蘇容華都覺得皇上這樣寵，早晚都該生下皇嗣。

“姐姐不必替我擔心，我真的沒事。”阿妧笑笑，神已經恢復了平靜，眨了眨眼道：“我就跟姐姐兩個人在琢玉宮作伴也很好呀，難道我因為沒生下皇子失寵，姐姐就不理我了嗎？”

蘇容華聽詛咒自己，忙去捂的。“不許胡說！”

見阿妧肯點頭認錯，蘇容華才放開了。

“其實沒關系的，咱們都搬去找寧姐姐也好，還能陪大公主一起玩。”阿妧又了塊，神往的道。

“別總眼饞大公主，喜歡就自己生一個。”蘇容華了的臉頰，道：“吃那麼些零兒，等晚膳你又不好好吃了，怎麼把子養起來。”

“朱蕊，把你家娘娘私藏的零兒都找出來，送去繡春閣。”蘇容華越想越不能放縱，吩咐道：“讓小廚房不必琢磨著怎麼做這些討熙昭儀歡心，多在飯菜上下些功夫。”

阿妧鼓了鼓臉頰，氣呼呼的道：“蘇姐姐若想吃，再讓人做就是了。”

“你放心，我不喜歡吃，只是替你保管。”蘇容華順勢了的臉頰，無奈道：“你也三歲嗎？這說話的語氣跟大公主一模一樣。”

說起這個，阿妧忽然想起從紫竹軒帶回來的酸棗糕。

“姐姐嘗嘗這個。”阿妧讓茉香端了過來。“貴太妃待人很是親切，還送了我這個。”

比起眼前這碟子酸棗糕，蘇容華對阿妧去見貴太妃更興趣。

聽說是皇上親自帶阿妧去的，蘇容華叮囑阿妧道：“那你便好好孝敬貴太妃，皇上必是有他的用心，這對你是有好的。”

說著，蘇容華來了彩英，讓去自己庫房里找出那串多寶佛珠。

“等你去時，把這個送給貴太妃，這是由高僧開過的。”蘇容華嘆了口氣道：“想來貴太妃吃穿用度是不缺的，太后也不敢苛待。”

阿妧本想婉拒，可到底是蘇容華一片好心，便收下了。

眼看到了晚膳時，蘇容華留在主殿陪阿妧用了晚膳，方才回去。

“蘇容華待娘娘真好。”朱蕊一面替阿妧散頭發，一面道：“奴婢聽彩英說，這是蘇容華的陪嫁呢。”

阿妧含笑應了一聲，吩咐道：“好好收起來，過兩日咱們去紫竹軒。”

賢妃的事，也該找貴太妃好好商量一番。

***

紫竹軒。

阿妧到時，柳嬤嬤已經在門前候著了。

“奴婢給昭儀娘娘請安。”柳嬤嬤上前行禮。

阿妧笑盈盈的抬手道：“快請起罷。”

今日隨來的是朱蕊和海棠，因針工局要來送冬，務司來送份例，茉香和青蘭們都留下來查點。

“妾見過貴太妃。”阿妧進去時，在一眾宮人面前，還是帶著兩分生疏恭敬的行禮。

貴太妃含笑點點頭，親自扶了阿妧起。

“今日來叨擾您了。”阿妧招了招手，讓朱蕊遞上了兩小罐封好的桂花，“妾自己做的，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

貴太妃溫的笑道：“熙昭儀心靈手巧，我有口福了。”

除了桂花，阿妧從朱蕊手上接過一個致的紫檀木描金匣子，親自打開捧到貴太妃面前。“這是妾的一點兒心意。”

看到里面的多寶佛珠，貴太妃眸中閃過一抹驚訝。

這串佛珠是上品，平日里皇上給阿妧的賞賜里大抵不會有這些。

不過沒有拒絕，道謝收下了。

“你們先都下去罷，我跟熙昭儀有話說。”貴太妃吩咐道。

“這串佛珠來自與妾同在琢玉宮的蘇容華，見妾并沒有何時的禮送您，便給了妾這個。”阿妧解釋了一句，“聽說，這佛珠是由高僧開過的。”

貴太妃雖是幽居壽康宮，也聽說過如今皇上新寵的熙昭儀有另一派的趨勢，寧昭容和蘇容華都與好，蘇容華更是因升了位份。

“有心了。”想到見過的蘇容華，貴太妃也替阿妧高興：“我看著也是個面相和善的孩子，你邊有個臂膀在，總強過一個人在后宮中。”

阿妧點點頭，半開玩笑道：“蘇姐姐待我極好，管著我，不許我吃零不吃飯。”

“是該如此。”貴太妃端詳著阿妧，面關切，語氣中著些親昵的嗔怪：“竟比那次我在竹林里見你，還瘦了不。”

阿妧下意識了自己的臉，乖乖的應下：“妾記下了。”

想到阿妧小產過，那最是消耗的人的，貴太妃怕傷心，不好再提，只暗暗想著給尋些調理的方子。

“妾聽說賢妃的狀態一直不好，那日見了，眼神有些怪怪的。”阿妧沒忘了自己今日來的目的，低聲道：“溫昭媛一直照顧，可這并不是好轉的跡象。”

貴太妃亦是聽說了賢妃之事，微微頷首道：“賢妃必是被人用藥控制，不知用藥的是馮太后還是張皇后。”

“還有溫昭媛。”阿妧低聲道：“賢妃這一病，溫昭媛了張皇后的心腹，得利是最多的。您知道的，張皇后把掌宮之權看得比什麼都重，如今溫昭媛接管了不宮務。”

阿妧遲疑了片刻，咬牙道：“妾甚至懷疑，給妾下過能致人假孕的藥。”

貴太妃聞言，愕然向阿妧。

哪怕貴太妃會因此厭惡，阿妧為了盡快查清真相，也不得不據實已告。

“娘娘，妾讓您失了。”見貴太妃久久不語，心中忐忑，聲音愈發低了下去。“等查出真相，妾不會再來打擾您……”

貴太妃長長的嘆了口氣，讓阿妧坐到自己邊。“好孩子，你苦了。”

那日在繪芳殿前雖是沒親眼見，可阿妧從臺階上摔下來，下出了不，卻是不得作假的。

見貴太妃的態度不是厭惡而是諒的疼惜，阿妧微微一怔。

“若你不是真的懷孕，那就太好了。”貴太妃溫和的著，眸中還有一層薄薄的水。“那樣的痛，我知道滋味。”

阿妧心中刺痛。

想說些什麼時，貴太妃已經恢復了常，道：“我想辦法讓人查一查，你這招走得太險。不過你既是功了，不到魚死網破時，也不敢咬出來。”

“當初嶸兒出事那日，張皇后、溫昭媛和賢妃都在宮中，且們都曾去過花園，卻都咬定沒見過嶸兒。”貴太妃了額角，低聲道：“我找人試探過張皇后，對于嶸兒的事倒很坦然。不知是真的不知，還是心機太深，全都藏了起來。”

溫昭媛位份不算高，人也不得寵，在賢妃出事前，是常常被人忽略的。

兩人正說著話，柳嬤嬤忽然敲門進來通傳道：“貴太妃，三爺得了皇上的恩旨來看您，正從福寧殿往咱們這兒來。”

聽說沈鐸過來，阿妧忙起告辭。沈鐸不是眷，在這里不合適。

貴太妃親自送阿妧出門，只是還未出紫竹軒的門，一道清朗的男聲響起。

“小姑姑，我來看您了！”

話音未落，一個年輕男子虎虎生風的走了進來。

阿妧抬眸去，邊不自覺浮出一抹笑容。

快十年沒見，發現沈鐸相貌和材變了，神氣卻還沒變。

他生得高大拔、面容俊朗，舉手投足間充滿了活力，很容易讓人想起曾經調皮搗蛋的年。

“鐸哥兒，不許無禮。”貴太妃低低訓斥道：“熙昭儀還在這里。”

沈鐸嘿嘿笑了兩聲，準備給皇上的這位新寵道歉。但他側過頭見到阿妧時，眼中閃過一抹驚愕。

很快他回過神來，躬行禮道：“給熙昭儀請安。”

“沈將軍。”阿妧微微頷首，客客氣氣的還禮。

柳嬤嬤送了阿妧出去，沈鐸跟著貴太妃進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姑母，是阿妧罷？”沈鐸沒忍住，追問道：“怎麼做了皇上的昭儀？”

在他的印象中，阿妧是個善良又漂亮的小姑娘，他曾捉了蟲子嚇。雖是被嚇哭了，可只躲起來自己哭，小姑姑問起來時，也沒出賣自己。

“你還記得？”貴太妃敏銳的抓住重點，挑眉道。

沈鐸撓了撓臉，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把人家給嚇哭了，您還罰我抄書來著。”

見到阿妧，他也被勾起許多回憶，那是沈家鮮花著錦之時。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沒有妹妹，見到瓷娃娃一般的阿妧，忍不住多了兩分親近。

睜大那雙澄澈的杏眸，被他威利很久，還是小姑姑發了話，才讓了聲“哥哥”。

后來姑母因表弟夭折，悲傷過度患了失心瘋，沈家也到牽連，眷能宮的時候都很，更別提他這個男丁。

從此后再也沒有阿妧的消息。

自古以來唯有軍功最重，他十五歲那年選擇了去軍中歷練，后來又跟著去了邊關。

直到今上登基后，沈家才得以息。

午夜夢回時他偶爾想到，不知在宮中過得怎麼樣。

他記得那時宮不久，想起早逝的爹娘還會掉眼淚。聽小姑姑說阿妧被宮人欺負，自己還自作聰明的安，許諾等他變得厲害了會幫出宮。

年時的玩笑話，都忘了罷？

“先前皇上還夸你進益了，我看還是不穩重。”貴太妃不輕不重的說了他兩句，才道：“大嫂送了信來，說是過些日子進宮。我聽說，你沒住在家里？”

他無比慶幸自己跟娘親分開來看小姑姑，否則又要被數落。

“皇上安排我在近衛營，我這剛去，總要悉悉才行，小姑姑就不必替我費心了。”沈鐸笑呵呵的含糊過去。“您不知道，聽說您已經好了，爹娘不知有多高興呢——”

聽他說起永寧侯和侯夫人，貴太妃眸中閃過一抹愧疚。

姑侄二人聊起了家事。

能讓沈鐸來紫竹軒，已是皇上格外開恩破例，貴太妃深知分寸，愈發謹慎。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貴太妃便讓沈鐸回去了。

福寧殿。

“皇上，沈將軍申時初刻到了，申時二刻便從紫竹軒離開。”崔海青上前回話道。

趙峋聽說沈鐸只在紫竹軒停留了片刻，對貴太妃的知識趣很滿意。

永寧侯府若能為皇子的外家，想來亦是合格的。

他說完沈鐸的向，又道：“熙昭儀今日也去探了貴太妃，出來時正好遇上了沈將軍。”

趙峋淡淡的應了一聲，神如常的批折子。

見皇上沒有別的吩咐，崔海青便出去準備安排晚膳。

今夜怕是要落雪，皇上明日還有早朝，按照慣例會宿在福寧殿，不去后宮。

當崔海青捧著才泡好的熱茶進來時，見皇上已經停了筆，他請示道：“皇上，您看是不是擺晚膳……”

他話音未落，只見趙峋從書案前起。

“去熙昭儀宮中。”

***

琢玉宮。

阿妧正捧著暖爐看話本子，忽然聽見海棠的聲音在外面響起。“青蘭姐姐，娘娘讓我來送棗花。”

青蘭有些疑的道：“我怎麼沒聽娘娘說起過。”

說著，青蘭帶著海棠進來。“娘娘，您要過棗花麼？”

阿妧抬起頭，只見海棠站在青蘭后言又止的著自己。

“是，拿來罷。”阿妧讓海棠上前，吩咐青蘭道：“幫本宮泡杯皇上前些日子賞的茶。”

青蘭答應著去了，朱蕊會意的點點頭，去了門口守著。

“娘娘，怡景宮的人讓奴婢過去一趟。”海棠低聲道：“自從賢妃娘娘了驚嚇后，們還沒聯系過奴婢。”

難道賢妃是在裝病麼？

可那日見賢妃，那樣的眼神卻是裝不出來的。

“你先拖們兩日再答應，想辦法問一問賢妃的病到底如何。”阿妧沉片刻，吩咐道：“們若問本宮的況，除去本宮前些日子出宮這件事，你斟酌著如實說便是。”

海棠雖是在殿服侍，卻很自覺地避嫌，比不得朱蕊四人服侍，知道的有限。

“若們提什麼要求，你不要立刻答應，也不要拒絕。”阿妧補充道：“你只說本宮對宮人管得，你能出來的時候有限，下一次見面的時間地點要你定。”

海棠都一一答應下來。

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想來是青蘭回來，海棠便拿著托盤告退離開。

“夜了就別喝茶了，免得傷胃。”門簾掀起來，映出一張英俊的臉。

來人竟是趙峋。

阿妧忙從塌上下來，捧著手爐起迎了上去。

“皇上，這天寒地凍的，您怎麼來了？”

將要夜，寒風已經刮了起來，方才阿妧聽著外面呼嘯的風聲，還又加了條毯子擁著。

趙峋平日沒有用手爐的習慣，阿妧把自己的塞給了他。

也沒留意皇上有沒有回話，忙著幫趙峋下大氅，又一疊聲讓人端了熱的水來。“您用晚膳了麼？若沒有用膳，妾讓小廚房做些湯面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