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對峙

底比斯王宮中廳，一場盛大的晚宴正在華麗地上演。著暴的舞跳著古老的舞蹈，快速旋轉的姿在青花石的地板上落下令人目眩的魅影，豎琴手與響板隊的樂手們合作默契，敲擊與撥弦組合化為一曲節奏頗強的奇特旋律。一時間，華麗的大廳觥籌錯，談之聲此起彼伏，整個底比斯最為位高權重的人們被法老邀請集聚一堂，各懷心思地參與這場暗波洶湧的慶典。

翠綠的眸子掃過了落座的臣子們，紅發的將軍了腦門上的汗，為帝國雙璧之一的他，是領兵打仗的能手，卻對如何理這種暗湧的政治信號始終不甚悉。廳裡較為明顯地分了兩派，以歐姆洪德為首的貴族團隊和以西曼為首的政客幫派不經意間以廳中的空地為界，依照奈菲爾塔利與卡羅塔的位置，落座兩側。彼此之見仿佛是在毫無間隙地談，但是暗中又似乎有種一即發的張緒正在傳遞蔓延。

大家不約而同地認定了今天的晚宴是法老解決日前的舍普特事件的契機，其結果也是對雙方偏袒程度的風向標。

但是為何那位尊貴的人還不出現呢。

孟圖斯有些挫敗地看著大廳盡頭厚重的木門。

突然，木門發出輕輕的聲音。響聲微小，卻吸引了場落座的眾人的目，只見侍者拉開雕細作的木門，音樂隨著空氣飄離出去，明亮的燈溫地漫溢，落在門外站立的男子的上。

黑的筆直長髮猶如流水，禮貌的溫和笑容宛若。來人並非拉西斯，卻是國最年輕、也是最重用的祭司，第一先知禮塔赫。麗的青年緩緩地走進門去，大門在他後轟隆一聲重重合上。樂手們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演奏，諸位臣子略帶張地看向他。

年輕的祭司卻只是微笑，輕描淡寫地傳達了法老的命令，「陛下因為重要公務，今夜會稍晚出席，請各位盡暢飲。」

修長的手輕輕地向上抬起，樂隊的演奏在眾臣的一片錯愕與失落中恢復。祭司慢慢地走向前去，在孟圖斯邊落座。紅發的青年連忙湊過去一點，在他耳邊略帶急切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今夜的宴會是陛下一手策劃，但卻在重要時刻拖延出席，實在不像是陛下的風格，說到底，只可能是更為重要的事發生了。那麼，那件十分重要的事，究竟會是什麼，甚至連自己都不能告知嗎？孟圖斯不由有了幾分擔心，而恐怕有這種顧慮的不是這位年輕的將軍，還包括在場的幾乎所有的權臣、妃子和侍者們。眾人假裝繼續欣賞著眼前的舞蹈，但眼神卻似有似無地都飄向禮塔赫。

禮塔赫卻淡淡地笑笑，紅勾起一好的弧度，並沒有更多地言語。麗的面孔像融了的流水，溫和卻不帶有特殊的與暗示。

紅發的將軍撓了撓頭發，卻仍舊不得其要領。他想繼續問下去，但禮塔赫卻只是微微搖了搖頭，使得他只好作罷，端起酒杯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悶酒，翠綠的眸子卻一次次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年輕祭司。陛下，究竟有什麼事呢？

宮殿的另一側，法老的書房。

拉西斯站在窗前，緩緩地來回踱著步子。他手中地握著三個緻的小袋子，分別染著不同的——金、綠和紅。袋子的上面用寶石藍鑲金線繪出荷魯斯之眼的圖章，袋口由雙束繩地封著，上面分別扣著一把小巧的銅鎖。他看著腳下整齊而潔淨的青花石地板，腦海中飛快地盤算著什麼，棱角分明的微微地抿起。

過了不知多久，好像終於下定決心一般，他停止了前後的反復，轉推開了書房厚重的木門，邁步向寢宮的方向走去。

雖然艾薇的住所移到了中宮，但因有冬在，四周侍奉的人手並未加增。此時已晚，中宮四周更是無人走。是一個晴朗的好夜晚，沒有風，月冷冷地灑在細裝飾過的回廊裡，拉西斯的腳步落在整齊巖石鋪的地面上，哢嗒哢嗒的聲音在靜謐的襯托下顯得尤為寂寞。

轉過一個回廊，耳邊響起了倉促的腳步聲，起音細碎而輕巧，是一個人的步伐，似乎是有頗為要的事。聲音快速接近，眼見就要轉過另一側的廊角，與自己相遇。在這樣的時分，這種略帶張的步子，不能不說是可疑。下意識地，他將手中的三個小袋子收懷中，右手搭向腰間的寶劍，稍稍清了一下嗓子。

他的低咳在夜裡顯得十分突兀，來人驟然止了步子，過了數秒，清脆的聲音帶著猶豫，輕輕地發問，「誰……？」

悉的音調，悉的不識禮節，他不由眉頭一，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幾步，轉過拐角，不由分說地一把抓住來人的胳膊，質問不經思索口而出，「為什麼沒有呆在屋子裡！」

艾薇猛地抬起頭來，十分尷尬地看著拉西斯。實在沒有想過他會這樣快地折返，都說今夜的皇家盛宴至關重要，以為拉西斯隨著禮塔赫走了，就隨即會前往宴會廳，不到午夜時分，不會輕易離席，就算離席，也不會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想起這點小事。因此才大膽用藥，令冬睡，自己則盤算著前往獄，在舍普特沒有被當作政治工犧牲之前，看一看有什麼辦法或許可行。

然而此時此刻在此地遇到了剛剛對自己大發雷霆的法老，實在是大大出乎的意料，令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便不由下意識地了手中拿著的包囊。

「你在這裡，做什麼？」拉西斯淡淡地打量著一臉不自然的艾薇，最後視線落在了抱著的布包上。「那是什麼。」

艾薇下意識地將手中的布包向後藏去，「什麼都沒有，孩家的東西嘛，就不勞煩陛下過目了……」

拉西斯不置可否，微微抬眼，將視線從那布包移開，看似放棄了那個話題，轉而漫不經心地問，「冬呢？」

「啊？」艾薇一楞，剛想說冬有事離開，可轉念一想，拉西斯說過，如果冬再讓自己這樣隨便跑出來，絕對饒不了他，不由心裡一時猶豫，說不出話來。可就在分神的這一秒，年輕的君主已經快速地手繞到的背後，一把抓住布包，用力向下一扯。還不及艾薇反應，布包已經散開，裡面的東西一下子全都撲落在了地上。

明明是黑夜，但月偏偏該死地皎潔，使得布包裡的東西一覽無。

宮的服、藍的假髮、蒙面的巾，當然，還有一筆數目相當的金子。

艾薇只覺得握住自己手腕的力量漸漸加大，讓幾乎要吃疼地輕歎出聲。然而，此時的腦海卻一片空白，平日的靈牙俐齒不知跑去了哪裡，此時偏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些道太過可疑，其目的可輕可重，必須冷靜下來，必須要在他給自己定下彌天大罪之前，趕快找一個由頭，降低自己被他一怒死的可能。

或許是真正的懼怕所驅使，電石火之間，靈蹦進了腦海，匆匆抬頭，想要把自己的藉口扔出來，而這一刻，拉西斯也抬頭起來，琥珀的眼睛看向了。

四目相接的那短短一秒，所有準備好的說辭到了邊，卻驟然被什麼強大的力量遏止一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裡。是時，心裡掀起一陣翻天覆地般的疼痛。

質疑。

質疑，該如何去解釋的覺？

猜疑，懷疑，思疑，狐疑……

他一定是以為是想要逃離王宮，在他用盡心思協助朵、恢復緹茜的份並為自己尋找荷魯斯之眼後，背信諾言，將自己對他重要帝國的承諾，拋之腦後，一走了之。

他一定是以為，不過是在利用他及他的信任。

他不信。他從來就沒有相信過。

挫敗的覺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就好像坐在一隻不堪一擊的小木船上，漂泊在寬廣的海洋之中。船破了，海水爭先恐後地湧進那細小的船。卻手足無措，只能茫然地看著自己的軀被冰冷的覺深深浸，看著自己在那片看不盡頭的漆黑海洋裡越陷越深。

猛地，一隻大手輕輕地拍了拍，他沒有表地看著。不解，也看回了他——

猛地，一隻大手輕輕地拍了拍，他沒有表地看著。不解，也看回了他——

「別哭。」

什麼？

他歎了口氣，雙手輕輕地扣住的臉旁兩側，略帶糙的拇指輕輕劃過細的臉頰，「我說，別哭，這樣的話，不要再讓我重複。」

他指尖的溫度，好似一束神奇的魔法。直到的這一刻，才驟然到自己臉上劃過一束。由炙熱、變溫頓、最終變為冰冷。

……哭了嗎？

哭泣總是有理由的。

那為什麼又哭了呢。

因為他懷疑，因為他不再。還是因為——

即使自己是他的妹妹，即使他對自己已毫無，還是、還是那樣那樣地喜歡他，他。

這樣的如此強烈，使得他每次與的接都好似掀起狂風巨浪，都會讓如此不知所措，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失控，犯下各種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錯誤。

不管多麼痛苦、不管多麼絕，始終無法甘下決心就此放棄。

而他的溫，他許久不曾對展現的這一分溫，就好像燃燒殆盡的灰燼裡迸出的一顆細小的火星。跳躍著，劈劈啪啪地響著，微小地什麼都不能照亮，卻刺眼地令人無論如何都無法忽視。

但是……在這樣下去，會離不開他！

輕輕地後退了半步，躲避他的眼神，用手胡地抹去眼淚，「你不要想歪，我還在等荷魯斯之眼，才不會這樣輕易地就喬裝逃離皇宮，我只是好奇今夜的王家盛宴，只是，很想出席去見見世面罷了……」

他停在原地，雙手還留在雙頰先前的位置，生生地後退了半步，不帶的解釋仿佛擊破了他那一刻的下意識的行為。他愣住，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懸在空中的大手，仿佛不清楚自己接下來該做何反應。過了一秒，他略帶強迫地將手重重放下，視線從的方向撇開，淡淡地回了一句，「是這樣。」

「恩……是這樣。我知道下午是我不好，但本來你應該也有邀我出席這次盛宴，我的在場，多半也是在你全盤籌謀之中吧，你帶我去，我一定全力配合你的計畫。」艾薇垂著頭，小聲地說著。被利用也沒關係，就算古實都願意去，何況此等小事。想要幫到他，希能夠幫到他。

「啊，是嗎……」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猶豫和不清楚，好像還在思考，卻又好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終究，他似乎是不打算追究艾薇帶著這些喬裝用的東西到底是要做什麼，只是淡淡地說了句，「那就去吧。」

抬起頭，是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銀灰的眸子裡映出了他沒有表的臉，「好，我這就去。那……對了，你來這裡有什麼事嗎？要不要先去辦你自己的事？」

聽到這話，拉西斯下意識地用手扣住藏在自己前的三枚小袋子，袋子裡裝著的東西好像要燃燒起來了，他只覺得自己的手指被灼燒一般地疼痛。但只一秒，他便又將自己的神深深地藏了起來，他轉過去，背對著艾薇，冷冷地說，「不，什麼都沒有——」

「但是……」

「你不是要跟著我去參加晚宴嗎？如果再多話，我必然會追究你今夜的責任。」拉西斯並不打算繼續剛才的話題，他已經邁開步子，快速地向中庭走回去。艾薇顧不得細想，只好匆匆地將地上的金子、著等胡一包，一路小跑地向拉西斯離開的方向跟去。

看來自己必然會在夜宴中扮演重要的角，不然剛才那樣的大事，他怎麼就輕易地放過了自己？

艾薇在在心裡暗喜。而忽然，只見快步走在前方的法老猛地停住腳步，轉過來，琥珀的眸子牢牢地盯著。一楞，也停下了腳步，又本能地將向後退了一退。

兩人對視了約兩秒的景，艾薇終於找出了一句打圓場的話，但在將話說出來之前，拉西斯已經大步走到了的面前，一把抓過懷中的包裹，冷冷地對說道，「如果你想要冬的命，便儘管溜走。」

喂，這分明是威脅！

艾薇很想大聲抗議，但只這一句，他便毫不猶豫地將那些喬裝的東西一把扔到了回廊旁的矮木從裡，隨即有些暴地拉過艾薇的手，全然不顧艾薇的不滿，就這樣繼續向中庭的方向快步走去。

「法老駕到——

艾薇公主駕到——」

門口的衛兵神奕奕地報出晚宴姍姍來遲的最後兩名貴客的名字。話音一落，廳裡的皇室、臣子、樂手、藝人全部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正在做的事，齊刷刷地站了起來，沖著法老的方向，深深地躬下去，極盡恭敬地拜了一禮。拉西斯走了進來，步伐如常般不不慢，他走到前面，在奈菲爾塔利與卡羅塔中間的位置，穩穩坐下。修長的手指微微指了指廳下皇室的末位，立刻就有侍者快速地端著椅子跑上前來，恭敬地對艾薇做出了一個「請席」的手勢。

廳裡的人們全部著鮮，為了皇家盛宴而極盡奢華。艾薇只穿著普通的白單，上甚至連件像樣的珠寶都沒有。快速地環顧四周，人們表面上恭敬的面容下，不僅都暗暗對投來幾分不屑與鄙夷。不去理會那些帶著評判的眼神，只是抬眼向拉西斯的方向去。皇座，與皇室末位的座席。二者之間的距離是如此遙遠，而奈菲爾塔利和卡羅塔與他卻是如此鄰近。能到奈菲爾塔利見到自己時的驚訝和不滿及難以抑制地發自心的憎惡與傷痛。

艾薇咬了咬，最終坐在了拉西斯指給的位置上。看到坐在皇族席首的一名子，偏過頭來，隔著中間數人，對自己微微笑了一下。那人也有一雙琥珀的眸子，在輝煌的燈火下顯得格外深邃而麗。

剛剛坐穩，不及向那名子抱以回復的微笑，拉西斯便已輕輕頷首，語調淡漠，措辭客套地說道，「各位請就落座，今次的晚宴，是為了哈托兒神而設，延續下午獵鴨活的輕鬆氣氛。邀請的諸位，都是對我埃及至關重要的子民，是獲得阿蒙神信賴與依仗的人。大家大可儘量放鬆，沒有必要過分拘束。」